《予你温暖如初》南柒一

3、第 3 章

　　整个暑假叶暖几乎都是在南江大学的图书馆或者自习教室度过的。

　　这天，林予在检查叶暖的错题本，叶暖歪着头，逆光看向林予，下过雨后的天空比往常更亮了些，林予专注地翻着笔记本，在每道题后面详细标出相关的知识点。

　　“林予，昨天那个女孩喜欢你？”

　　“不知道。”

　　“你喜欢她吗？”

　　“不喜欢。”

　　林予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怎样能让叶暖更迅速地理解知识点与知识点之间的联系。

　　至于，叶暖提出的问题，林予的脱口而出，完全是出于对事情本身的不在意，林予甚至不知道叶暖口中的“那个女孩”到底是谁。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林予的笔尖一顿，撞上叶暖目不转睛的对视。

　　他马上转回目光，手下的数字像是被打乱重组过一样陌生。

　　叶暖颇有得不到答案不肯罢休的执拗，身体凑得更近了。

　　其实，她的心跳比平时快了许多，希望能得到答案，又害怕事情的真相会击碎她所有的幻想。

　　笔尖的走势逐渐偏离了原本的轨迹，歪七扭八地在纸上留下杂乱的痕迹。

　　“嗯。”

　　似有若无的声音让叶暖无法确定是否真的是林予的回答。

　　“什么？”

　　“没什么。”

　　笔尖恢复如常，字迹重新变得清晰隽秀。

　　叶暖不确定，那声“嗯”是真实出现过的回答，还是她紧张情绪下幻想出的声音。

　　“你刚刚说了什么？”

　　林予的手掌覆在叶暖的头顶，稍一用力，叶暖所能看见的不再是林予好看的侧脸，而是摊开的习题册，“什么都没说，好好做题。”

　　叶暖用力甩开林予的束缚，小姑娘的动作里带着明晃晃的负气。

　　没有了小姑娘炙热的注视，林予一直克制的感情从眼睛、从嘴角、从温柔的话语中一一流淌出来。

　　“好好学习，等高考结束再说。”

　　彼时的叶暖，苦恼着距离高考的时光实在遥远，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林予脸上的表情。

　　若是那天她没有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而是转过头去，也许她会读懂少年对于“高考结束”的到来比她的盼望要多得多。

　　那天从图书馆回家的路上，叶暖心不在焉，到家门口时更没有像往常一样先笑着和林予挥手再见然后再一步三回头地往院子里走。

　　年少的喜欢就像裹着糖衣的苦果，让人无法分辨出到底是糖衣掩盖了苦涩的本身，还是苦的浓度本就高于甜。

　　第二天当林予如常等在叶家门口时，叶暖又笑着跑向他。

　　一切好像真的没有变过，校园里的树荫依然在燥热中为学生庇护出一片阴凉，图书馆里林予在耐心地给叶暖讲每一道题的解题思路。

　　习题册从第一页翻开到暑假结束时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高二开学后的第一次摸底考试成绩出来时，叶暖高高举起试卷，上面鲜红的数字雀跃在林予眼前，和女孩欢喜的笑脸融为一体。

　　“林予，你是不是应该奖励我了？”

　　“不应该是你谢我吗？”

　　“虽然你教的也挺好，但主要是因为我天资聪慧才进步这么快的。”

　　放学时间，高中门口人来人往，林予护着叶暖向人少的地方走去，“等高考结束一起奖励。”

　　“又是高考结束，怎么所有事都要等高考结束啊！”叶暖不满地反抗，用力把书包丢到林予的怀里。

　　“因为高考很重要。”林予好脾气地接过书包，“想好报什么专业了吗？”

　　“嗯，服装设计。”

　　“学校呢？南江美术学院？”

　　“南江大学，我要报南江大学。”叶暖扬起头，眼中的坚定在初秋清爽的微风闪烁出无限光芒。

　　季节交替的空隙，树叶还没来得及从绿变黄，除了不再闷热的空气之外，夏天的感觉还残留着，秋天的脚步滞后在不远处。

　　林予握着书包肩带的手指紧了又松，嘴角的弧度里有叶暖看不出的开心。

　　他，似乎有些后悔了，把约定的时间放在漫长的两年之后，是不是太久了点。

　　陈姐徘徊在院子里，一副心神不宁的慌乱感，叶暖推开院门的声音惊动到陈姐，她拉住叶暖，连带着跟在叶暖身后的林予都被陈姐推搡着出了叶家的院子。

　　“小暖，你先跟林予去你秦姨家，晚点再回来啊。”

　　“为什么？”

　　“那个…叶教授有客人，他们好像有事情要谈，你先跟林予去，结束了我叫你回来。”陈姐支支吾吾地解释。

　　“什么客人？我不能见？”

　　陈姐的脸上因为焦急变得潮红，手指不安地揪着衣角的布料。

　　“陈姐，吃完晚饭我送小暖回来。”

　　陈姐向林予投来感激的目光，催促着叶暖赶快跟林予离开。

　　但是，在陈姐转身回叶家后，叶暖立马停了下来，“林予，陈姐有事瞒着我。”

　　夏末的燥热和初秋的凉意在傍晚的余晖里不期而遇，灿烂的晚霞中叶暖的圆眼愈发明亮，她拉着林予，避开陈姐，蹑手蹑脚地溜进叶家，躲在玄关处。

　　缩在那里是看不到客厅全貌的，但谈话的声音一字不漏地落入这个隐蔽的角落里。

　　叶敬远和客人的对话可能并没有开始太久，单纯从声音判断，叶敬远的客人很可能并不是同他年岁相当的老者，浑厚的嗓音更像是个中年男人。

　　“叶教授，我今天来就是希望能够见见叶暖。”

　　听到自己的名字，叶暖朝林予递去询问的眼神，口型说着“和我有关。”

　　林予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示意叶暖继续听听他们的对话。

　　客厅里的谈话还在继续，叶敬远沉默了一会儿，“这件事要先问过小暖的意见。”

　　“我这次回国就是为了叶暖。”这个声音仅是听起来就让人感到极大的压迫感，“您应该尽快让我们见面。”

　　茶杯和茶几接触瞬间产生出重重的沉闷的声音，“应该？你有什么资格见叶暖？”

　　“因为我是叶暖的父亲。”

　　巨大的震惊冲击着叶暖的每一处神经，她紧紧扣住玄关鞋柜的边缘才勉强撑住身体不至于倒下。

　　林予扶住叶暖不住颤抖的肩膀，“小暖，我先带你去我家。”

　　林予预感到一股强大的浪流即将成为席卷叶家的灾难，他此时才明白为什么陈姐那样焦急地
　　在院里坐立难安，又为什么即使借口蹩脚也要阻止叶暖回家。

　　叶暖的脚下像是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林予，他说，他是我父亲？”

　　在林予思忖怎样的回答能平复叶暖的激动时，叶暖已经冲到到了客厅里，她像是被刺激到的小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武器。

　　“外公，他说的是真的吗？”

　　16岁的孩子强行装出的气势能撑多久呢，很快在和中年男人的对视中，叶暖的气势如同积木堆起来的房子一样不堪一击。

　　叶敬远仍端坐在木椅之中，表面看不出什么波澜，但是紧紧握着扶手的青筋凸起的手出卖了一切。

　　“我先带小暖上楼。”林予找准时机将叶暖带离这场突如的变动。

　　迈上楼梯的瞬间，叶暖在余光中被叶敬远两鬓斑白的发色刺痛了眼睛。

　　送走了“不速之客”后，叶敬远独自在院子呆了很久，久到叶暖想起自己从幼儿园回来闹着要爸爸的那天。

　　当年的叶敬远是站在院里那棵长势喜人的树下，而今，他只能坐在藤椅上，背脊依然挺得笔直。

　　这一刻，叶暖不想再说什么，也不敢再说什么。

　　笔直的背脊在岁月的侵蚀下终会慢慢弯下，斑白的发丝就是时间留下的最刺眼的痕迹。

　　在时间的冲刷中，那个哭闹着要爸爸的小女孩已经离叶暖越来越远，远到变成了记忆中一个模糊的原点。

　　叶暖点开林予的头像，想说的话输入再删除，反反复复，最后成了一句：我睡不着。

　　暗下去的屏幕又重新亮起，“有我们在，不用怕。”

　　又一条消息，“做你想做的事，其他的不用担心。”

　　关掉手机，叶暖心安了许多，那个时候的叶暖还没有真正尝过辗转反侧的夜晚是多么的漫长和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