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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有尸夜起 ...

  •   暮春三月,松阳河畔夜风微凉。

      以往这个时候,刘章早就脱下差服,喝上了自家婆娘给温好的黄酒。

      可偏偏那县里的刁民就不想让他过安生日子!

      三更半夜,县衙门口的鸣冤鼓被敲得震天响,县尊大人被从睡梦中惊起。

      见到击鼓的是个布衣麻鞋的平头百姓,县尊大人不由分说就赏了他二十棍杀威棒,直打得那农人打扮的刁民皮开肉绽眼泪汪汪,才叫人扶起来问话。

      一问他姓氏名谁籍贯何处,二问他缘何深更半夜上县衙击鼓鸣冤。

      那刁民被打得龇牙咧嘴,却说自己不是来申冤的,而是来找官府求救的。

      至于求救的理由么……

      “头儿,你说王家邸店里真有僵尸么?”跟在刘章身后,皂衣皂靴的干瘦青年怵怵地问道。

      刘章脚步一顿,回首瞪了他一眼:“僵尸,哪里有什么僵尸!不过是那些愚昧的刁民听着点风吹草动自己臆想出来的罢了。

      他们信也就罢了,你一个当差的怎能满脑子这等怪力乱神之事!”

      挨了刘章劈头盖脸一顿教训,干瘦青年唯唯诺诺埋低了头,内心却嘀咕:您不信,您一路上两条腿抖得像筛糠,一个时辰能走到的路,偏生走到快天亮还没到。

      然而这话他却也只敢在在心底偷偷讲。

      毕竟刘章再不顶用,也是县衙里的捕头,他的顶头上司。

      夜风呼啸,漆黑的河面上泛起阵阵波涛。

      一行皂衣捕快紧赶慢赶到了王家邸店。

      月夜里,不见漫天繁星,远远只看见邸店里一点灯火如豆。

      “僵尸呢?”刘章在那报案的农汉肩头上猛推了一把。

      农汉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邸店外一棵三人合抱粗的大槐树前。

      他皴裂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喃喃低语着:“僵,僵尸呢?我们明明把它绑在这的啊?!”

      话音刚落地,农汉的衣领就被刘章一把拽过。

      周围衙役高举着的火把将农汉蜡黄的脸照得通红。

      刘章正要问这不知好歹的刁民是不是大半夜拿他与县尊大人寻开心,就见遣出去的一名捕快从树后走出来。

      捕快手里捧着一截断掉的粗麻绳呈到刘章面前:“头儿,这是在树下找到的。还有,那树上,树上……”

      他脸色发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同行的伙伴见状将火把往那槐树上一照。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望过去。

      只见那粗壮的树干上,整整齐齐排了一列黑漆漆的孔洞。

      不多不少,正好十个。

      洞口边缘残留着些许暗红色的血迹,已然凝固干涸,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味。

      刘章只觉一股凉意自尾椎骨攀上脊背。

      夜风一吹,汗毛骤立。

      然而,他怎能在下属面前露怯?

      刘章强提起勇气,装作蛮不在乎道:“这,这能说明什么,许是谁用钉耙在树上锄出来的!”

      “头儿不好了!”又是一个惊恐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

      刘章才压下的心猛然一跳,怒气冲冲道:“又出什么事了?”

      他转向来报的衙役,待看清那衙役身后的景象时瞳孔骤然一缩。

      王家邸店的大门已被撞开。

      借着邸店内昏黄的烛火依稀可见,邸店内的住客、店家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狭窄的门槛后,数不清的干尸垒在一起,堆成了一座低矮的小山。层层堆叠的狰狞面目在昏黄的烛火下忽明忽暗,宛如自森罗地狱攀上人间的恶鬼。

      清风吹过,浓郁的尸臭味乍然扑向了站在邸店门口的众人。

      众衙役平日里过惯了闲散日子,哪见过这阵仗?当即就被吓得鬼哭狼嚎,三魂不见了七魄。

      刘章更是瞬间煞白了一张脸,差点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手扶在腰间的刀柄上,咽了口吐沫,颤颤巍巍地对众人发号施令:“我们先,先回去禀报县尊大人,让县尊大人作决断!”

      此令一出,大家哪敢不从?都恨不得多生出双翅膀,能赶紧飞回到县城里。

      于是乌泱泱一群人打哪里来,如今便要回哪里去。

      只有那个蜡黄脸的农汉呆愣楞站在原地。

      直到干瘦的青年捕快过来扯他的衣衫他才恍若魂魄归体。

      “差爷!”农汉老脸皱成了一团,哭也似地从嗓子眼挤出来一声呼号。他抬起手指,指向槐树东侧的一处低矮灌木边:“您看,那是不是脚印?”

      干瘦青年眉头一挑,扶刀小步走到灌木丛前。

      草茎压弯,树枝折断。

      一排排诡异并列的脚印蜿蜒而去的方向……

      不就是县城么!

      干瘦青年猛然抬起头,漆黑的眼仁里映出远处影影绰绰的城楼和其间星星点点的灯火。

      “轰隆——”

      电光刺破黑暗,倾盆大雨轰然落下。

      松阳县,严府。

      一间四面漏风的柴棚伫立在风雨当中。

      柴棚里的干草堆上,蜷缩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人。

      皱巴巴的青布窄袖短衣裹在身上,下边穿了条同色长裤,白色绑带缠住小腿,脚上套着一双浅口麻鞋。

      少年人将头埋在胸口,双臂紧紧环抱在身前,垂下的黑色碎发被汗水打湿,湿漉漉地贴在额角。

      直到一声惊雷划破天际。

      蜷在干草堆上的少年人才睁开眼睛。

      “我这是在哪?”

      谢宁勉力站起身,环顾四周。

      屋内逼仄、黑暗、潮湿。

      四面是用木条搭成的简陋墙壁,冷风飘着细雨从木条间的缝隙死命挤进屋内。

      她只是在墙边站了一会儿,就觉一股子寒意刺入了骨缝之中,让人浑身发疼。

      谢宁眉头微簇,抚平了浑身炸起的鸡皮疙瘩,退回到了干草堆上。

      低头望着身上的布衣麻鞋,她浑浑噩噩的大脑中一片空白。

      “我穿越了?”她喃喃自语,一开口沙哑的声线先给自己吓了一大跳。

      俄而,太阳穴上传来阵阵刺痛。

      紧接着,被暂时压在识海深处的庞杂记忆如浪潮般汹涌而来。

      约莫一刻钟后。

      谢宁拖着沉重的身体,从地上搬起许多干草,将墙壁上的缝隙一点点填满。

      待到屋内湿冷的空气一点点回暖,她才躺回到自己用干草拢起压实的简陋床榻上,仰望着头顶用茅草铺就的屋顶,作双眼放空状。

      依照以前看网文的经验,谢宁确实是穿越了没错。

      不过她既不是身穿,亦不是魂穿。

      在仙侠小说里,她这种情况通常叫作觉醒宿慧。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投胎转世后,觉醒了前世记忆。

      前世的谢宁平淡一生,最后为救人溺水而亡。

      今生她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仍叫谢宁,是松阳县大财主严员外家的穷亲戚。

      当然,说是亲戚,其实她与严员外一家并无血缘关系。

      若非幼年遭遇,她与严家可以说是八杆子都打不到一起的陌生人。

      这一世,谢宁出生在山阴县外一个渔村中。

      父母双全,日子本过得清贫安逸。

      谁料全村赖以生存的江水中突然闹了水妖。

      水妖凶戾贪婪,以神灵自居。

      一开始只要求村民供奉些鸡鸭牛羊,后来便要活人祭祀,再后来嫌老人皮糙肉柴,年年月月要奉上细皮嫩肉的童男童女才合它胃口。

      村里人活不下去,纠集一群青壮拿着渔叉渔网下水围捕水妖,最后只剩一具具无头的尸身被浪头拍打着送回岸边。

      围捕计划失败,水妖怒而发动洪水淹没村庄,残存的老弱妇孺都淹死在汹涌的洪水当中。

      只有年幼的谢宁,被爬上屋顶的母亲高举着才撑过这要命的洪水。

      过路的道门高人察觉到此处妖气浓郁,神行而来斩杀水妖,救下了屋顶上的谢宁。

      虽水妖已除,但人死不能复生,偌大的村庄灾后仅谢宁一人幸存。

      高人辗转多地最后将谢宁交给一户姓严的农家抚养,并且将沿途除妖所得的金银全都赠给农户,充作抚养谢宁的费用。

      谢宁还记得那时的严家远没有现在富庶,只有一间土屋,一口薄田。

      届时严家夫妇在高人面前对谢宁热情似火,让她将他们当做亲生父母看待,千万不要见外。

      高人走后,他们便露出本相,挥金如土。

      宅院越修越宽敞,盘下的铺子越来越多,还置办了良田百亩,家丁丫鬟若干,俨然从一个乡间破落户摇身一变成为了腰缠万贯的员外老爷。

      十年间,那高人再没有出现过,谢宁也从上好的厢房被赶到了低矮破败的偏房。

      到如今,就连偏房也没得住,严家少爷说是要用来堆杂物,自前日起就把她赶到了这间柴棚来。

      白日里做工劳累,夜晚又住在这漏风漏雨的破柴棚,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这不,半夜里高烧不退,生死一线,竟还误打误觉醒了从前的记忆。

      谢宁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翻过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砰砰”她似乎踢翻了什么东西。

      谢宁浑身一激灵,赶忙坐直身体查看。

      她在脚边的干草堆里扒拉了一阵,从里边摸出了一个包袱和……一尊石像?

      包袱是她被赶到柴棚那天亲手藏进去的,里面装了她全部家当,现下安然无恙。

      谢宁松了口气,又举起了石像仔细查看。

      石像巴掌大小,雕琢得十分粗陋,看不清是哪位神祇,外包的彩漆也褪了个干净,露出底下斑驳的石身,只余眼皮上一点彩漆证明它也曾阔过。

      但先前自己搬干草、整理床铺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尊石像?

      谢宁心里正疑惑着,反手将石像倒过来,看见底部本来用来装脏的地方空空如也,只余一行小字铭刻在下面。

      她默念着这行小字。

      转瞬间,风声雨声皆歇。

      眼前的一切都坠入了一片粘稠死寂的黑暗当中。

      “啪”青铜的灯盏上燃起一簇幽绿的火焰。

      谢宁无暇顾及这盏突然出现在身前的灯火,她的目光全然被灯盏前的事物勾住。

      那是一双作“禅定印”的青黑佛手,横里可供一人躺卧,触之滑腻冰凉,如石如玉。

      谢宁举起青铜灯盏,幽绿的烛火摇曳着上移。

      只见不知名的巨大神像趺坐在山壁之中,慈目低垂凝视着站在黑暗与光明交接处的谢宁。

      就在谢宁与神像对视的刹那,一团白气从神像的口中喷吐而出,凝结成文字。

      【当尘世的钟声响起,冥河畔的渡船即将再度扬帆。】

      【远道而来的旅人,你是否已做好准备登上渡船,重新启程?】

      凝望着浮在虚空中的文字,谢宁长呼出一口气,忍不住吐槽:“怎么有股跑团游戏的即视感?”

      浸淫各类小说多年的谢宁,马上反应过来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金手指”。

      秉承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勇敢探索精神,谢宁在心中默念:【启程】

      眼前的文字散作白烟,转而飘上一行新字。

      【冥河的摆渡人向你索要船费,你需要支付业币一枚方可渡船。】

      【你翻了翻口袋,从身上摸出三枚业币。】

      【你是否要继续渡船?】

      来都来了,岂有退后的道理?

      谢宁果断选择渡船。

      【冥河摆渡人欣然接过了你的船费。】

      【作为初次登船的客人,你受到了来自冥河摆渡人的馈赠。】

      【你获得了一枚皮质护符,佩戴护符后,你感觉到灵台一片清明。】

      【冥河上雾气迷蒙,船桨划过凝如血浆的河水,驶向了未知的黑暗。】

      【隆隆的雷声在你耳边炸响。】

      【你在严府的柴棚中醒来。】

      【柴棚漏风漏雨,你的体质似乎因此产生小幅下降。】

      【你强忍着不适在柴棚中睡了一夜。】

      【第二天,严府的管家命人给了你一把柴刀,让你将堆积如山的木柴劈完。】

      【劈完柴后,你的气力产生小幅提升。】

      谢宁看着眼前的文字,一时竟无言。

      这不就是她在严府的牛马日常么?这有什么好看的?

      她内心正吐槽着,就见眼前的文字散开又聚拢。

      【你照常在严府打杂,你的气力在劈柴挑粪的过程中获得小幅提升。】

      【忽有一日,一只饥肠辘辘的走尸趁夜闯入严府,你与众人殊死抵抗。】

      【你不是走尸的对手。】

      【走尸的獠牙洞穿了你的脖子。】

      【你被吸干了血液。】

      【你死了。】

      【请从以下物品中选择一项继承:

      1.一把生锈的柴刀。

      2.本次人生中增加的气力。

      3.本次人生中减少的体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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