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大理寺》一簇卷耳

45、涅槃重生

　　见董希走远，初灵姿从树后钻了出来，没等一会，看见初易明兴高采烈地出来，他扭头和身后的人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

　　初灵姿定睛一看，竟是于知乐。

　　初易明冲她招了招手，飞快地跑到初灵姿身边，兴奋道：“于大人太厉害了，连先生都自叹不如。”

　　初灵姿对于知乐行了礼：“于大人怎么在这？”

　　于知乐摸着初易明的脑袋：“来看易明，阿次，你这个弟弟可真不错。”

　　“看易明？”初灵姿不可思议地看看两人，“你们俩怎么……”

　　初易明抢先答道：“于大人教我这阵子，我的学业突飞猛进，先生夸了我好多次，年后不论是县试、府试还是院试我必能一举过关，顺利成为秀才，三年后，参加乡试，再得个举人，再过三年春闱，我必……”

　　“打住打住，”初灵姿打断他的畅想，“照你这个速度，六年后你就是状元郎了，想什么呢。”

　　“状元郎怎么了，”初易明不服气地梗着脖子，“我怎么就不能当状元。”

　　于知乐冲初易明竖起手指：“没错，我们易明定能当上状元郎。”

　　初灵姿歪着头看了初易明一会，咧嘴一笑：“那我们初家可就等着你光宗耀祖了。”

　　拗不过初灵姿盛情相邀，于知乐跟着回了初家，美美吃了一顿羊肉豆腐煲。

　　这事若是让沈潭知道了，必定不服气地问凭什么他没得吃。

　　这时，罗凌定然会很扎心地告诉他，谁让他写不出一手好文章。

　　吃了饭，初灵姿帮着初沐安收拾洗碗，堂屋昏暗的灯光下，于知乐还在替初易明讲解课业。

　　初灵姿暗想，说不准，初家真能出一个状元郎……

　　就这么熬了两天，初灵姿准备再去昭化寺找董希，可寺里寺外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她的身影。

　　初灵姿拦了个老妇人问情况，结果人家根本懒得搭理她。

　　实在没辙，一咬牙，初灵姿掏出二两银子，想着回去以后定要找陆闻渊要回来，心疼地塞进老妇人手里。

　　老妇人手里掂了掂，笑得见牙不见眼：“姑娘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

　　“大婶，我想问有位姓董的婶子，不怎么爱说话，怎么今儿没瞧见她？”

　　老妇人：“你找她啊？她这人不爱和人亲近，平日里一束香也卖不出去，就在这晃悠，偶尔和人搭个话，我都没和她说过两句话，不过你这么一提好像昨儿她就没来。”

　　初灵姿略皱了皱眉：“那大婶知道她住哪儿吗？”

　　老妇人狐疑地看了初灵姿一眼。

　　初灵姿忙笑道：“前两日跟她请了香，不成想许愿成了真，这不回来还愿，还想跟她请香。”

　　老妇人打消了疑虑：“好像住青石街那头。”

　　初灵姿谢了老妇人往青石街去了。

　　青石街上多是老宅，一间接着一间，顾名思义，地上铺着青石板，不过可能年久失修，很多青石板开始松动，板子下面藏着积水，不知情的一脚踩上去污水溅一脚。

　　初灵姿小心翼翼地踏过每一块石板，往里走了没多远发现不对劲。

　　她拦住一个正往外跑的汉子：“大叔，里面出什么事了吗？”

　　“走水了，昨儿夜里董家走水，全烧了，连她儿子都被烧死了。”

　　董家？初灵姿猛地一惊，难不成是董希？

　　顾不上脚下的污水，初灵姿加快了步伐，很快她看到了被烧得残破不堪的墙体和站在房外有些失神的董希。

　　初灵姿三步两步上前，轻唤了董希一声，对方并没有回应，她这才发现董希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已经被烧毁的房屋，像是要看穿什么。

　　初灵在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董希悠悠回神，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回那片废墟：“是你啊，可是想通了？”

　　“那个，您节哀。”初灵姿觉得这个时机着实不好。

　　董希却露出一个微笑：“为何要节哀，我有何哀？”

　　初灵姿：“……”

　　董希扭头看向她，目光交错，初灵姿慌忙移开，那目光让她有些害怕，莫名感到后脊背发凉，一种刺骨的寒意爬上了她的心头。

　　董希脸上看不出一丝丧子的哀伤，初灵姿怀疑刚才那位大叔是不是弄错了，刚想问点什么，就听董希喃喃道：“涅槃才能重生，我儿不久便能重回我身边，还是那个听话、孝顺的好孩子。”

　　初灵姿心里一个“咯噔”，失火，烧死，和魏红依一样……

　　董希长长舒了口气：“姑娘，你随我来。”

　　初灵姿吞咽了一口，心里“咚咚”打鼓，她拉了董希一把：“咱们去哪？”

　　董希一脸虔诚：“朝圣的地方。”

　　没有多看一眼被烧毁的房屋，董希带着忐忑不安的初灵姿走出了青石街。

　　董希的话并不多，路上是一如往常的沉默，初灵姿绞尽脑汁问出几个问题也只得到她“到了你就知道了”，“你需要自己去体会”，“用心看”这种几个字的回答。

　　初灵姿有些丧气，又带着些希望地跟在她身后。

　　一个时辰后，初灵姿已经走得腿发酸，董希带着她拐上了一条山路。

　　又走了近半个时辰，初灵姿看见一栋破屋竖立在山腰。

　　她听到里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但是分辨不出那声音在说些什么。

　　董希停下脚步，扭头对初灵姿道：“进去以后要心诚，不可对教主不敬，不可出言莽撞，不可嘲笑他人，不可与人交头接耳，用心听，用心看，很快你就会明白我们的教有多神奇，教主能感知你所想，达成你所望。”

　　初灵姿做了个深呼吸：“好。”

　　屋里与屋外一样破旧，初灵姿以为里面的嘈杂声是有人在对话，进来才发现，每个人都跪在地上，面对着正前方喃喃自语，像是在祷告什么，难怪听不清内容。

　　她跟着董希，穿过众人找到一个空位跪下。

　　人群前是一个高台，台上供着一个不知是太阳还是月亮的石像。

　　董希也顺势跪下，虔诚地自语，初灵姿竖起耳朵努力在一片嘈杂声中辨认她说了些什么。

　　她模模糊糊地听见董希似乎在说什么“肉身，灵魂，再生”之类的话。

　　初灵姿想起昨日看见的那一幕，不耐烦的少年，毫无底线的溺爱又讨好的母亲，再想到今日见到董希时她镇定的神情，说着什么涅槃重生，什么不久就能回到身边的孝顺孩子，心里冒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再听另一边的那位妇人，更是神神叨叨，妇人不停地磕着头，嘴里不住地念着“多谢教主，是教主拯救了自己，夫君回头是岸，狐狸精再也不能魅惑男人。”
　　魔怔了一般。

　　这时，董希说道：“姑娘，有什么愿望便在此说与教主，只需供上供银，教主定会帮你达成。”

　　“要钱？”初灵姿借机“腾”地站了起来，“之前你也没说呀。”

　　一群人纷纷对初灵姿表示不满。

　　“这怎么能用金钱衡量，俗。”

　　“就是，供银是向教主表达我们的忠心，教主并不需要钱。”

　　“谁带她来的，这点诚心都没有，难道是来侮辱教主的不成。”

　　这话一出，像是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个巨大的石块，立刻激起了众人的敌对情绪。

　　所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将初灵姿赶出了破屋。

　　初灵姿站在门外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两手局促地搅者衣襟，我见犹怜。

　　董希跟了出来，叹了口气：“跟你说了不要乱说话，算了，改日你再来，带着供品和供银同教主赔个不是，我再从旁替你说几句好话，教主定然不会责怪。”

　　初灵姿红着眼眶点点头：“多谢董婶。”

　　董希循循善诱：“可还希望与他有个好结果？”

　　初灵姿“嗯”了声。

　　“既如此，便回去好好反省。”

　　初灵姿与董希告别，离开前忍不住问：“董婶，您家里……还有我听说您的儿子……”

　　董希丝毫看不出悲痛之色：“我主庇佑，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剑儿也会回来，完完整整的回来。”

　　初灵姿带着一肚子猜测下了山，回去换回了男装直奔大理寺。

　　天已经黑透，大理寺里约莫已经没人。

　　“大人，大人。”初灵姿试探地喊了几嗓子。

　　“大人耳朵不聋，用不着喊那么大声，”陆闻渊从厅堂里出来，“有何发现？”

　　初灵姿拨开陆闻渊，进门瘫坐在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气灌下，才算缓了口气。

　　“大人，我有个猜想。”她抹了把嘴。

　　“说。”陆闻渊也抽出张凳子坐下，有学有样地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喝着。

　　“今儿我去昭化寺找董希，她没去，那儿的人告诉我她昨儿便没去，那么巧，昨晚我去接易明下学，您猜我看到了谁？”

　　“知乐，我知道，他跟我说了。”

　　“不是，”初灵姿摆着手，“我见到了董希，董希大概也是去接儿子下学，可我瞧见的，她儿子与她关系并不好，她却不甚在意，直到今天我在昭化寺外问到了她家的地址，您猜我去见到了什么？”

　　“卖什么关子，赶紧说。”

　　“董希家被烧了个精光，儿子也被烧死了，可她完全无动于衷，嘴里却说着什么涅槃重生，儿子会完整孝顺的回来。”

　　陆闻渊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后她带我去了据说是他们那个教的分坛，那里的人跟她差不多，神神叨叨……”

　　“所以你的猜想是什么？”陆闻渊打断她没完没了的说词。

　　“我猜想，董希认为火烧是获得新生，或者说获得某种能量的方式，从而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因为魏红依是自焚，董希家也是被火烧？”

　　“正是，魏红依有所希望，董希也希望得到孝顺、听话的儿子，而火正是帮助她们达成目的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