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藏墨暗钩

2、第二章

　　陆鸿祯当年兵败如山倒，实则是因朝中有人动了军饷，送来的军饷之中只有二三成是好的，其余皆是以次充好，或者干脆是米中掺沙。当陆鸿祯发现时，刚想找法子补救，赫勒、赫托二部犯边。战事胶着，没有粮草，虽然边军个个都是好汉，死战不退，还是战败了。丢失北部二城，随即西北统帅换人，陆鸿祯被召回京城问罪。
　　本来景正帝是打算赐死陆鸿祯，经多方势力斡旋，陆鸿祯还是活了下来。
　　在圈禁的三年中，陆鸿祯利用边军、公主府等多方势力，抽丝剥茧，慢慢还原出当年兵败的真相。
　　陆鸿祯乃是平西王与长公主独子，又是西北军统帅，多年在西北战无不胜，位高权重。这样的出身，又有兵权，皇帝、皇子哪一个敢放心他？于是当年军饷之事，便是由众皇子设计，皇帝默许的。
　　陆鸿祯刚一兵败，西北军统帅立马换人，他自己也被召回京城。景正帝自然是想直接杀了他，但是没想到长公主手里还有先帝的一道空白的圣旨，留给心爱的女儿保命。长公主持先帝圣旨直入宫中，与景正帝一番密谈后回到公主府便暴病，三日后药石罔效，就这么薨逝了，连儿子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等陆鸿祯回到京中，只看见母亲的棺椁。
　　如今，陆鸿祯查明了事情的真相，自然不想无数边军战士与自己的母亲死得这样不明不白，他要为这些人讨一个公道。
　　更何况——陆鸿祯坐在马车上想到，就算自己灰心丧气不想追究往事，怕是皇帝也不肯放过自己，不然，自己又怎会被放出王府，接了这人人都不敢接的烫手山芋？
　　“王爷，到了。”侍卫的声音打断了陆鸿祯的思绪，他一打帘子，跳下马车，大步走进大理寺。
　　“哎哟，王爷！”大理寺卿高瑜连忙迎过来，“怠慢怠慢，没想到王爷亲自来了！”
　　“我不亲自来，难道魂飞来吗？林芝呢？”
　　高瑜低头掩饰地咳嗽两声，听到他问连忙说：“林大人比王爷早来一刻，已经在里面审啦。”
　　“是吗？林大人居然如此急迫，本王未到他先审起来了。如此高大人带路吧，本王可不想落于人后。”
　　高瑜引着他往后走，压低声音问：“你俩这玩的是哪一出？”
　　陆鸿祯斜睨了他一眼，心里想到，你个没媳妇的人懂什么是情趣吗？
　　高瑜见陆鸿祯不理自己，暗地里偷偷翻了个白眼。
　　高瑜此人，乃是陆鸿祯把兄弟高璟的弟弟，三人自小一起长大。兄弟二人一文一武，高瑜是景正十五年的状元，在刑部摸爬滚打多年，今年刚调任大理寺，任大理寺卿。高璟当年与陆鸿祯一起前往西北投军，跟着陆鸿祯一起多年征战慢慢爬到了西北军的高层。在陆鸿祯还是西北军统帅的时候，高璟是他的副手。当年兵败，陆鸿祯被召回京，高璟凭一己之力稳住西北大军，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二人到了后堂，陆鸿祯抬手止住高瑜，二人停在门外。陆鸿祯将门推开一条缝，就见林芝歪在一把圈椅里，圈椅上头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地下一个脚踏，前面放着一张高几，几上放着书籍笔墨，两三个果盘，并一个香薰炉子，正袅袅飘着青烟。林芝斜靠在圈椅中，踩在脚踏上，手中把玩着个细篾丝的小笼子，笼内有几个蝈蝈儿。再看林芝，头上戴了一个花丝镶宝的紫金冠，身上穿着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身旁站着一个小厮，手里端着一个填漆的茶盘，里头搁着一个小小的茶盅，端的是一派纨绔子弟的模样。陈静宣就在他面前跪着，双手反绑在身后。
　　高瑜撇撇嘴道：“瞧这一副贵公子的做派，也不知道你看上他哪儿了。”高瑜是武将世家，多少代就出了他这么一个文曲星，从小就是一团尚武的风气，看不上林芝这些个世代簪缨的贵公子之流。
　　陆鸿祯：“他自然是什么都好，但凡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我说你这般大了，身边也不见有个人，居然是眼神不大好。你家也不缺钱，怎么就没给你寻个名医呢？”
　　高瑜：······
　　“闭上你的嘴，不看就滚出去守着，省得有些不长眼地闯进来。”
　　高瑜心里咬了咬牙想，你官大，你说得都对。他故意重重哼了一声，一甩手出去了。
　　林芝听到动静，瞥了一眼门的方向，这才开始动。他一伸手，旁边的小厮急忙把茶盘递过去，林芝拿了茶盅，微微抿了口茶，开口道：“陈大人，如今已是这样的局面，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账本在哪？陈大人多年筹谋，所得钱财去了哪里？护着这些还有什么用？难道陈大人还想着幕后之人救你出去？您这是痴心妄想啊，陈大人。”
　　陈静宣道：“你也不用问我，要杀便杀。我只后悔当初轻信了你，落得个家破人亡。”
　　林芝当初去西南的时候乔装改扮成一个游学的富家公子，带着一个护卫和一个小厮，势单力孤，被陈静宣发现，以为是可招揽的人才，极尽拉拢之能事。林芝假装被招揽，入节度使府之后着实给陈静宣出了不少好主意，后来居上，一跃成为节度使府的谋主。陈静宣对他信任非常。
　　后来，陈静宣与西域吐蕃暗通款曲，派心腹林芝去密谋，企图利用西域吐蕃打破剑南道边防，将剑南道兵权纳入手中，自立为王。林芝摸清陈静宣与西域吐蕃计划后，夤夜奔赴剑南军大营，持圣令直入中军大帐。剑南军统帅李沐当即带兵围困节度使府，连夜将陈静宣及一干人等捉拿。可惜林芝夤夜出城终究是被陈静宣安插在身边的眼线察觉，给了刺史府喘息的时间。陈静宣多年所得账本没有找到，与西域吐蕃来往信件均被焚毁，金银珍宝无数尽皆失去踪迹。陈静宣今天还留着一条命，是因为皇上想要他的那些钱财填补国库的亏空。
　　林芝咂咂嘴，颇为无趣地说：“陈大人，您说这话可真叫下官觉得您不是个聪明人。您家破人亡是因为大人卖官鬻爵，勾结西域吐蕃意图谋反。与下官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这些事都是下官让您做的？陈大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劝您还是趁早交代，您那笔泼天的财富，都藏到哪里去了？您说了，还能保住您那刚满周岁的小儿子，如若不然——谋反啊陈大人！”林芝微俯下身，像是怕陈静宣听不清似的，凑到他耳边说，“全家抄斩，户灭九族！”
　　陈静宣浑身一颤，似是被林芝这句话吓到了，但是他又很快镇定下来，对林芝说：“林大人，你说吾卖官鬻爵、勾结外族，证据呢？账本呢？哪些官员是在吾这买的官，可有记录，什么时候买的？这些都没有，在这红口白牙地说吾意图谋反，林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林大人，吾自认为对大人可谓是掏心掏肺，在刺史府时什么样的好东西，多稀有的珍宝，紧着大人先挑。什么样的要求，只要是大人说，吾没有不答应的。林大人，您如今高升，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吾不求大人念着往日情分为吾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但您也不能这样陷害吾！”
　　“看来，陈大人是不打算告诉下官了。”林芝对身边的小厮一摆手，小厮急忙接过林芝手中的茶盅，小跑着下去了。
　　“下官只好给林大人送些‘小礼物’了，”林芝温和地笑了笑说，“陈大人对下官不薄，下官自是会回报一二，不会让大人太难堪的。”
　　林芝一摆手，左右伺候的人立马摆上一样一样的东西，随后将陈静宣双眼用黑布蒙住，解开反绑在身后的双手，将整个人绑在春凳上。陈静宣就感觉手腕一痛，似乎是被割开一个小口子。这时，就听到林芝开口了。
　　“陈大人，下官不忍大人受些皮肉之苦的折磨，于是想了个新法子，”林芝捏住陈静宣的手腕说，“陈大人知道吗，人的身上有两种不同的经络。一种经络割开流血会自己愈合，但另一种经络，流血却不会愈合。陈大人久居边疆，一定听过那些明明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却流血不止死亡的士兵吧。大约他们就是伤到了这第二种经络。
　　“如今下官便是割开了陈大人的这种经络，这样不至于太过疼痛，也算是下官报答陈大人当初对下官的情谊吧。
　　“不过下官还是劝陈大人赶紧招了，这失血的感觉可不好受啊。刚开始陈大人是感觉不到什么，但是渐渐陈大人就会觉得头开始晕，紧接着开始浑身发冷，呼吸困难，最后晕倒渐渐死亡。
　　“当然陈大人是条汉子，也不惧死亡。下官也没想过用这法子来唬住陈大人，这法子不过是用来计时的。这些失血的症状下官也只是听说，没见过。这样吧，每当陈大人出现一个症状，下官便命人去断令公子一指，手切完了还有脚令公子切完了，还有大小姐。当然了，下官可没打算让大人死了，王御医已经在外头候着了。王御医医术高超，只要有一口气，肯定能救活大人。
　　“这些时间，陈大人不如算算家中有多少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