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在南梁的第二天 ...

  •   继小少爷观云度‘失忆’醒来已经过去了五天。
      这五天里,宿见青旁敲侧击,大致确定了‘观云度’的人设。

      其中,有实在没好话可说于是猛夸脸说什么气度非凡俊逸无双的。

      有强行找出小公子优点硬夸一波说什么云度公子就是观氏的脸面为人大气不拘小节的。

      有看小公子失忆后脾气好上不少于是委婉暗示说以后维持现状就好不必拘泥往事什么的。

      还有完全睁眼说瞎话半点不心虚说小公子才华仪态无一不好的。

      ……

      于是,宿见青得出结论:他(观云度)应该是一个恃才傲物且不拘小节的标准世家嫡子!
      嗯,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很好,接下来朝这个人设靠拢就好。

      旁观一切的李清序:“……”
      他隐在袖中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面不改色给予肯定:“对,没错。”

      可能是先前那场高烧把观氏家主族老唬住了,大夫可是说过能不能好得看命数的。要是再来闹上这么一回,把命闹没了,这张最合适的牌也就不管用了。

      再加上小公子失忆后脾气好了不少,也不记得从前的事儿,家主亲来看过,跟人面对面聊了半晌,出门便下了令,故而观氏上上下下都被耳提面命要瞒着观云度有关那位王君的事。

      只是让李清序多来观府说说话,准确来说,是对着观云度狂吹他们王君多么多么好。试图从侧面减少小公子的抵抗心理。

      一连好几天听了不少江酬好话的宿见青感叹:李三郎是江酬的狂热粉吧,一定是吧。

      在观府的日子意外过的不错,让宿见青觉得就这样苟几年也不成问题。

      他在得知江酬将在五日后到金陵时还有些讶异,堂堂王君居然不在国都待着?后来才知道原是南梁北魏前几年势同水火。而南梁王君手底下能用的将才不多,故而江酬亲自坐镇边界率兵同北魏大将军贺兰肆对阵,争战不休。直到不久前双方才终于签订停战盟约。

      宿见青搞不懂他们为什么硬将战事延长三年之久。他记得明明自己去世前江酬跟净长恒挺能谈得来的,两人在乱世初期由他和旧朝张相牵线联手掀起波澜,一方北下,一方南上,最后甚至共同攻入皇城,江酬马上长刀斩越帝,净长恒殿内取王章玉玺。

      哪怕后来相分南北,两方鼎立,也默契的给予对方休养生息之时机。宿见青逝世之时恰逢冬日,他死前还亲自拟定了休战之约,本以为这就是板上钉钉只剩走个流程的事儿,没想到大好的局面,死后硬生生风云变幻。

      还打了三年。

      宿见青大为震撼。
      故而在听观氏家主说起要他去王君殿前问话的时候,宿见青也没太多抗拒,甚至还真想知道江酬跟净长恒这俩小子到底怎么想的?

      南梁和北魏不同,此方诗礼簪缨世族盘踞多年,最讲究一个礼字。按照观氏家主的说法,观云度不仅现今嫡支唯一的男丁,更是旧朝皇后胞弟、前任家主之子。是以观氏既然意在断尾求生,向江酬表个忠心,便是为了面子着想,观云度也是要跟家主一同觐见的。

      家主谈及此事时,问过观云度的想法。

      彼时宿见青自红泥火炉上提一壶煨好的热茶,为家主添上。茶气氤氲间,他屈指将琉璃盏推至人前。

      长睫半垂时,意态缓缓。

      他道:“若意保全观氏,不如上奏,直言观氏一族,愿十年不问朝,三十载不出仕。为君上,亲自递送一把斩向世家之刃。”

      家主左眉微挑,即便先时早同失忆后的观云度话谈一二,此刻也很是意外了。他脊背微微挺直,似考校似疑问:“缘何?”

      小公子眼皮上有一颗不浓不淡的小痣,在他抬眼和家主对视时,那颗痣被隐在皮下,窥不见踪迹。

      “战事已休,时理内政。王君虽有改革之意,然而世族姻亲勾连,盘踞不下百年之久。即便有张相相助,此举也并非易事。”

      张燮闰,前越朝相国,任有三十春秋。哪怕如今南梁当政,提起张燮闰时,人们还是不约而同称一声张相。

      以姓冠职者不少,而最为煊赫的也不过那几位搅弄风云的人物。
      张相即为其中之一。

      昔日宿见青曾跟老爷子高台对弈,叹惋其如比干的同时,也心知肚明要剔除这位大儒对越朝的忠国之心,太难。

      而后来的张相愿助江酬,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自己家幺女——张暄姬。而不是拳拳忠心报予南梁。

      当年的张暄姬抗旨不入宫闱,夜中纵马驰离金陵。她和老爷子浑然不同,叛逆镌刻骨中,对皇权几无敬畏,生就不是个安分老实的姑娘。
      ——那是一种理应在乱世闯出名头的野性。

      是张暄姬选择了江酬,她认江酬为未来之君,于是自诩为王君之臣,以女儿之身为江酬谋来最有分量的黑棋子。

      她的选择无关风月情爱,张暄姬活的坦荡张扬,就是要于波澜中展露锋芒,以一人生平粉碎俗世争纷。

      越帝齐逢以贵妃之位欲礼聘张氏女,是落的最难看的一步。那不是张暄姬想要的,于是人家一面低头接了圣旨,当晚便叛离金陵,甚至有传闻说她早在路上便将圣旨烧了个干净……世说纷纷,然而最后的结果是,决战前夕,张相夜见江酬。

      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知道新朝更替后,张相得到了南梁王君的礼遇,甚至即便被三请出仕,老爷子也没立于南梁朝堂之上。

      张暄姬领女官一职,打破了千年来女子不临朝的说法。可惜令张氏一族引以为傲的是高风亮节的张相,而不是离经叛道的张暄姬。

      “暄姬忠南梁,她代表不了张氏,甚至在张氏一族说不上什么话。但有这么个人物在,偏偏成了压住王君朝向张氏挥刃的藤蔓,”宿见青定论道:“即便我们不递折子,若朝世家开刀,王君第一个也八成会选观氏。”

      可怕的洞察力。
      家主在片刻的缄默中抬起台盏,历尽千帆的苍老眼眸望见此刻澄澈的茶水,尝尽这杯不再滚烫的温度。

      此时此刻,心下最深的,竟是遗憾。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莫非真要令其受尽万苦折磨,才肯令美玉无瑕、抛光见刃?

      观氏此代子弟头脑灵光的不多,他们注定是乱世里的淘汰者。自唯一值得称道的观皇后自刎以后,家主使尽手段,也无法挽回时代洪流中的颓势。他们没有第二个观常玉,也没有第二个张暄姬。

      观氏家主并非天才,他苦读几十年,科举入仕后,趁着当年东风之盛盘旋而上,在接任御史令后依照皇后密信乞骸骨,保留了越帝对于观氏最大的信任,同时担任观氏族老。两年前观常玉姐弟先后身亡,才成了家主。他自认只堪守成,无法开辟一条令观氏起死回生的路来。

      ——偏偏这一逆转局势的可能性,在观云度失忆苏醒之后,才令他看到了曙光。
      可惜……太迟了。

      没人在小公子跟前嘴碎那些旧怨,是以宿见青并不知道观云度和江酬那几段对于王君而言称得上耻辱的往事。

      后来家主没再说几句话就离开了。

      又过了五日,金陵城内张灯结彩,王君北上归来。
      南梁亲卫兵士进金陵,平添出几分隐形的肃杀之气。

      江酬归京首日,就被绊在朝晖殿处理了一批又一批折子,堆积的事务如山,批的人头疼。

      替他留京的是赵平嵘。江酬同他于微末之际相识,赵平嵘跟他从汝南一路走到如今,不仅是他的左右手,还是副官、臂膀、可以交托性命的兄弟。

      江酬北上坐镇,将王都金陵交在赵平嵘手里,这份信任,不是仅仅心腹两个字就能概括的。

      是而两人相处少了许多君臣之间的虚礼,赵平嵘跟他絮叨着近期事务,忽而话语一顿,语气微妙道:“……啊,还有一桩趣事。”

      江酬再有激情也被成山的折子弄的心如止水。
      “哦。”

      赵平嵘甚是不满的啧了一声:“你不好奇?”
      朱砂圈了几个圈,最后落笔批了一句,将奏折一合放置一旁。江酬往后一靠,按了按眉心:“你说。”

      “观家那小公子,还有印象吗?”
      “……”
      “前些时候小公子害了场大病,再一醒来,你猜怎么着?”赵平嵘一拍掌:“嘿,什么事儿都不记得了。”
      “……”

      江酬觉得停下来听他说话的自己八成脑子不清醒。

      而赵平嵘唇弯挂着笑,显然正在兴头上:“而在此之前,观氏动了给你送美人的心思,那要献给你的美人,就是我们这位颜动金陵的小公子。”他从袖中掏出一封折子来,搁在江酬面前:“这是观氏家主今儿早上递过来的,现在人正带着小公子候着,不多不少,到现在,我正好晾了他们两个时辰。”

      江酬少有的向观氏低头,是在九岁那年早春,为给生母求药。彼时观皇后逗着自己胞弟满月的婴孩,两个时辰后才让人把他“请”进来。

      观皇后面上情分做得极好,温嗓含愧的,只说是下人不懂事竟未通报一声,责了底下宫女一番,而在他终于带着皇后娘娘吩咐太医院取的药回别院时,生母阮姬阖眼躺在冰凉的榻上,已无声息。

      今时非往,世事轮回。

      江酬看着稳重宽容,实则未必没几分睚眦必报的心思。

      他眸中神色难辨,掀开看了一番观氏的折子,半晌哼笑一声,意态不明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赵平嵘哦了一声,尾调上扬:“要见吗?”

      江酬将折子合上,食指在其上点了点,嗯声。
      这封折子呈现了观氏难得聪明的一步,倒是不知,哪儿的高人隐在身后。

      未过一刻,宫侍在黄门唱名嗓声中引人而入。最先至朝晖殿的,是呈折子的观家主。

      殿中宫侍各立两侧,垂首恭谨。
      阒默无声。

      或许是王君威仪太甚,或许是年事已高,那位家主的身形,已经在无声的威慑之下,隐约可见些许的佝偻。

      而观氏家主身后,有人一袭青袍,抬履过门槛,行动间仪态矜然君子端方,逆光而至,面容模糊。

      那道仅将扫过的眼神在来者身上一顿,江酬蓦然错了半拍呼吸。

      等等,那是……!

      视线在其身上停滞,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极慢,他袖中手指缓握成拳,而仍未觉。

      熟悉感铺天盖地,理智摇摇欲坠。
      恍惚间,如见昔年故人来。

      ·
      山行水穷云未起,十年谷幽燕无迹,河边晚柳遮残阳,一身风雨洗长衣。浓睫抖落白霜,木屐碾碎残红,甫一展眉而笑,眉眼昆仑,则定千秋。

      宿、见、青。

      那惊才绝艳,慧极早亡的北魏玲珑玉啊。

  • 作者有话要说:  青衫烟雨客,似是故人来。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