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他总是很忙》猫不拉外

34、鹤京有风雪

　　昨夜里风呼呼的刮，院中种的桂树刮折了一截。那是凌昭喜欢的桂树，原璟心中难免心疼。

　　眼见入了冬，天气越来越冷，宫中早已经备足了炭火，地龙烧的屋里热腾腾。

　　老皇帝一连半月未上朝，整日里窝在宫中寻欢作乐，把政务全丢给原璟，要他日日去殿里给他汇报。说来奇怪，最近倒是骂原璟骂的少了，少见的和颜悦色。

　　凌昭最多还有一个月就回京了，原璟立在院中看那株桂树，思绪早已越过千山万水，落在了凌昭的肩头。

　　老皇帝收到凌昭寄来的信，得知寻药未果，气的一脚踹翻伺候的太监宫女，嚷嚷着该死的伥善又骗朕，朕要诛他九族！

　　可惜伥善没有九族，原璟就站在一旁看老皇帝疯疯癫癫的骂个半天，感觉有些恶心。

　　骂伥善骂够了，又开始骂凌昭，说他没用的东西，连个药都寻不来，要他何用，说着就大喊一声：“来人，告诉凌昭，让他有多远滚多远，连个药都寻不来，这京城也别回了！让他滚！”

　　原璟一惊，赶紧拦住老皇帝，和声和气的劝了半天，老皇帝又把他骂的狗血淋头，才算放过了凌昭。

　　凌昭倒是不知道老皇帝怎么骂自己的，但是他也猜到老皇帝心情好不到哪里去，反正他如今天高皇帝远，乐得耳边清静。

　　此刻，他正坐在一家茶楼里喝茶，面前摆着几盘点心，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耳边说书先生惊堂木拍的震耳欲聋，讲的是昌平县疫情太子殿下神兵天降救民于水火，故事跌宕起伏，勾人心弦，惊讶声吸气声此起彼伏。

　　底下人听完拍手叫好，喝茶的人大多都在讨论如今当今殿下如何贤明，如何宽厚。这样的话，这一路上，凌昭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原来原璟在民间的声望，已经如此之高了？

　　他掏出几两碎银子，放在桌上，起身戴好斗笠钻入雨雾中，匆匆而去。

　　身后欢呼声还在继续，桌上的一杯茶早已冷了。

　　如今天气越来越冷，早上骑马冻得凌昭鼻腔生疼，要不是答应了原璟冬猎之前回去，他定要睡到日上三竿再赶路。

　　入京的那天又是鹤京的第一场雪，凌昭觉得甚是有趣，去年这个时候，他还躺在雪地里挨揍呢。这么一想，好像父母去的时候也是鹤京的第一场雪，他跟这第一场雪也真是有缘分。

　　他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小小的，晶莹剔透，一落入掌心就化了。北风呼呼的刮，刮得凌昭鬓边的碎发乱舞，雪花也跟着乱舞。

　　草木枯朽，冬季的色彩总不够艳丽，凌昭一身黑衣，牵着马站在纷飞的雪里，倒成了最亮眼的一个。

　　常宁和庞守早就在等着了，老远就看到凌昭牵着马走近，立刻迎了上去。

　　三人往城中走去，一路上简单向常宁和庞守说了昌平一事，也将二人惊的目瞪口呆。

　　“竟有这样的事！这昌平县人太可恶了！”庞守又问：“往后有机会，定要见见这位杜徽春兄弟。”

　　凌昭同他们讲的还是徽春，柳暗花明，希望杜晦春不再沉溺于往日的苦痛，走向光明灿烂的未来。

　　“往后若有机会，定为你们引荐，杜兄医术了得，实为不可多得之才！”

　　三人边说边走，到了宫门口，约好了明日为凌昭接风洗尘，常宁与庞守便去当值了。

　　进了皇宫，由李公公引着去见皇帝，一年不见，李公公又老了许多。

　　“将军，陛下这几日身体抱恙，将军见了陛下，万万顺着他来，莫要再……”李公公没说完，凌昭知他好心提醒，便说：“多谢公公提点。”

　　老皇帝怕是还在生他寻药未果的气，李公公不忍凌昭获罪。

　　到了殿中，李公公便退下了，老皇帝倚在龙椅上，穿着厚厚的狐裘，确实一脸病气。

　　“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旅途劳累，快快回去歇着吧！”老皇帝语气里透着一股疲惫，连客套也没有，就打发凌昭走。

　　真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凌昭无奈，只能又起身离开。

　　出了宫门，原璟的马车在不起眼处等候多时了。

　　凌昭掀了帘子钻进去，还没抬起头就被原璟一把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终于回来了…”原璟把头埋在凌昭脖子里，手臂宽厚有力。

　　凌昭拍拍他的背，说：“回来了，你松开点，也才一年多。”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也很想你…”凌昭抱了抱原璟，一向波澜无惊的语气里少见的带了点情绪。

　　“真的？”原璟倏地抬起头，眼里是掩不住的喜悦。

　　凌昭点点头。

　　原璟抱住他使劲亲了一口，亲的凌昭脸生疼。

　　“走开！”凌昭一把推开原璟的头，“你做什么那么大劲！”

　　原璟就小声说：“我错了我错了，今晚去我府中？”

　　“我要回去，吴伯他们都在等我，我还要去看看阿嬷！”

　　“你阿嬷好的很，你走之前交代我了，我日日差人去看她，从来不敢懈怠。”说罢，邀功似的看着凌昭。

　　“怎么了？那我也要去看的！”凌昭以为他不想让自己去看阿嬷。

　　“行行行。”

　　送凌昭回了府，吴伯早就在门口候着了，一见他下车，就迎了上去。

　　原璟掀开帘子，交待他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就离开了。

　　吴伯问他这一路上怎么样，凌昭耐心的一一回答，看着吴伯鬓角新添的银发，觉得今年真是催人老。

　　府中早已备好了热水，凌昭泡了一会，起身准备穿衣服，突然眼前一阵发黑，脑袋隐隐作痛，失手打翻了一旁的东西。

　　“大人，怎么了？”屋外伺候的人问道。

　　凌昭手撑在浴桶边上缓了好大一会才好，说：“无碍，大约是早上没吃早饭。”

　　“用不用请郎中过来看看？”

　　“不用，去备午饭吧。”

　　“是。”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丫鬟离开了。

　　凌昭穿好衣服，没怎么在意。

　　胃口不佳，午饭没吃几口，凌昭又去宫里看了阿嬷，阿嬷见他来了，开心的不行，将攒的果子都拿出来让凌昭吃，凌昭捡几个爱吃的，边吃边和阿嬷说话。

　　“我听闻昌平疫情，又有人说你在昌平，可把我吓坏了，幸好你没事，真是吓死我了。”

　　“我并无大碍，只是过去略帮小忙，让阿嬷挂心了。”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阿嬷给他倒了杯热茶，怕他噎着。

　　“阿嬷，你这年纪，早就可以出宫了，跟我去将军府吧？”

　　“阿嬷就不去了，我从小就在宫中，这便是我的归宿了，我知阿昭好意，阿嬷心领了，就不去了。”李嬷嬷拒绝了凌昭，她十几岁入宫，如今已经六十多了，大好的年华都在宫里，出了宫，好似飘零的落叶，有归宿也似无根萍。

　　凌昭便不再多说，只说阿嬷决定就好。

　　李嬷嬷慈爱的看着凌昭吃果子，又问他：“怎么又瘦了这么多？是路上来不及好好吃饭？”

　　“没有，是阿嬷总是觉得我瘦。”

　　阿嬷老了，一个问题总是问好多遍，凌昭同他讲了自己结识一位好友名曰徽春，过不了一会她就忘了，又要问一遍可有遇见什么难忘的？

　　凌昭就再说一遍，说着说着，心里突然难过起来，以前也没发觉，怎么出去一趟，身边那些老人就突然衰老了起来。

　　阿嬷还在开心的听他讲外出的经历，外面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新奇有趣的，可是要让她迈出脚去，她又惶惶怯怯始终不愿。

　　陪阿嬷说了一下午话，出了宫也无事，就又去了原璟府中，原璟正处理公务，一看他来了，高兴的站起身，说：“以为你不来了呢！”

　　“没说不来。”凌昭坐下，抿了一口茶。

　　他看了看堆了一桌子折子，问原璟：“我走这一年，折子全是你批的？”

　　“父皇自你走后身体一直不好，不能操劳，我便代劳。”原璟说着就坐在他身边，看凌昭喝茶。

　　“辛苦了。”

　　“没有，为父皇分忧是我应该的。”

　　凌昭听他说，抬眸看了他一眼，没做声。

　　原璟接了他这一眼，手撑着下巴，眼角微微耷拉，还在笑眯眯的看着凌昭。

　　“去看了阿嬷？”原璟问他。

　　“嗯。多谢你了，阿嬷一切都好。”

　　“客气。”

　　原璟伸手把凌昭揽入怀里，将下巴轻轻放在凌昭肩膀上，说：“又瘦了好多。”

　　“没有，你们都说我瘦了，没有的。”

　　“回来之后好好吃饭，眼下四方安定，京中一切都好，你也要好好歇歇。”

　　凌昭轻轻嗯了一声，又问他：“我今日去宫中见过陛下，确实病气缠身，陛下身体到底如何？”

　　“太医诊了，诊不出来什么毛病，只是父皇一直说不舒服，近日便一直在吃药，没停过。”

　　“要不请小春哥来看看？”

　　“他身体不便，来回奔波太过劳累，太医院看着就行了，该是没什么大碍。”原璟说着，手脚就不老实，将凌昭搬到自己腿上，掐着他的腰摩挲。

　　凌昭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冲他严肃的摇了摇头，原璟托着他的后脑勺，给了一个缠绵的吻，也不管凌昭摇头，抱住他就往里间去。

　　院里的下人早早点灯，脚步声隐隐约约，凌昭忍不住哼了一声，嗓音沙哑。

　　下人敲响房门，问殿下是否开膳。

　　吓得凌昭一激灵，猛的捂住嘴。

　　原璟抬起身，撩了一把头发，低头看了看满脸通红的凌昭，勾唇一笑，又俯下身亲了亲他汗湿的鼻尖，开口道：“撤了吧，不用了。”

　　到后半夜，原璟披着衣服推开门，惊醒了在檐下打瞌睡的下人，叮嘱他：“去让小厨房熬碗银耳粥，多放糖。”

　　下人应了声，匆匆去了，没一会就端了碗热气腾腾的粥进了屋。

　　屋里点了烛火，有股翻滚的热浪，床上的帘子遮的严严实实，太子披了件衣服，站在桌边。

　　“出去吧。”

　　下人低着头不敢抬眼看，赶紧关上门退下。

　　原璟端着碗粥，轻轻掀开帘子，凌昭侧躺着，脸色有些苍白。

　　这几日气温骤降，凌昭今日没吃正餐，又吃了太多果子不好消化，原璟正亲着他，突然被他一把推开。

　　凌昭指了指痰盂，捂着嘴发出干呕声，原璟赶紧抽身将痰盂拿过来，就见凌昭吐了个天昏地暗，将吃的那一点东西全都吐的干干净净，连酸水都吐了出来。

　　原璟替他拍着背，拢着头发，本来心里还纳闷，也不至于亲吐了吧，结果凌昭越吐越严重，吐的脸色惨白，就知道这可不是恶心，怕是没好好吃饭。

　　“今日没吃饭？”原璟端来茶水，让凌昭漱漱口，凌昭点了点头。

　　“不是说让你好好吃饭？”原璟有些生气，但又不忍心，更多的是担心。

　　“今日胃口不好。”凌昭拉了拉被子，遮住一身斑驳的痕迹，缩进被窝里就要睡觉。

　　“别睡，我让厨房给你熬碗粥。”

　　凌昭胡乱点了点头要睡觉，原璟就出去让下人煮了碗粥。

　　“阿昭？”原璟俯下身轻轻唤他，摸着他的脸试图让他清醒一点起来把粥喝了。

　　“嗯？”

　　原璟便把他抱起来，靠在床头说：“喝口粥再睡？”说罢就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送到他嘴边。

　　凌昭动了动脑袋，直起身子，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便把粥接过去自己喝，原璟不让：“别动，快喝吧，喝完就睡，不折腾你了，是我不好。”

　　凌昭有些不好意思，原璟固执的要喂他，也拗不过。

　　“别让我担心了，好好吃饭，爱惜自己。”原璟将只喝了一半的粥放过去，这几年凌昭大病小病不断，定是前几年打仗，损耗太过，鲜活劲肉眼可见的低迷。

　　凌昭点了点头，头埋在原璟怀里，就睡过去了。

　　烛火吹灭，原璟搂着凌昭，摩挲着他的后背，盯着虚空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