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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泥菩萨 ...

  •   杜父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的研究治病救人的方法。

      他白天替人看诊,夜里就翻遍医书,累的整个人都脱了相。

      他在尽心尽力的救这满城百姓,可有些人早已经不复往日了。

      那天,一个男人抬着自己躺在门板上的死去的妻子,出现在了杜家医馆门口。

      私语声嘈杂,那男人坐在地上就哭,哭的情真意切,哭的涕泗横流。

      “诸位今日看看,我娘子前几日还无甚大碍,这几日吃了他家的药,谁知就这样去了……”

      杜晦春跑出医馆,他年纪还小,也没见过这阵仗,他上前要去看看那躺着的妻子,谁知那男人一把推开他,说:“滚开,别碰我娘子,我可怜的娘子,今日你杜家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不走了,我死在你家门口!”

      说罢开始呜呜哭。

      杜晦春爬起来,叫小厮去喊在后院配药的父亲。

      杜父匆匆而来,那人蛮横无理,杜晦春也不明白,明明昨天他来拿药时,还在感动的称赞杜父善人,怎么今日就是这幅模样。

      那人生的勇猛,根本不怕杜父,推搡之间,就让杜父脸上挂了彩。

      人群中有人阻拦,有人劝架,有人替杜父说话,有人看热闹。

      这事还未了,又有人过来,大喊着自己吃了杜家的药,腹泻不止,又有一人说自己老母吃了之后连床也起不得了。

      杜父有口难辩,人群里的唾沫星子差点淹没他。

      人群最终还是散了,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那本来还痛哭流涕的丈夫拿着一袋金叶子喜上眉梢,也顾不上自己新死的妻子。

      这一场闹剧本来大部分是不信的,可是抵不住越来越多的人说,慢慢的,没病的人也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有些不适。

      哪管是因为什么不适,统统因为杜家药材!

      流言遍布大街小巷,一时间杜家医馆成了众矢之的,杜父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偏这时陈邰站了出来,与其他几位老板向众人宣布,已经很府衙洽谈好了,接受陈大人的意见,城中的药材和粮食降价。

      百姓们欣喜若狂。天可怜见,家里的孩子几天没吃上饱饭了,家里的病人又断药了多久。

      虽说这药材还是比疫情之前贵,但也是降价了,而且陈大人保证,这些药材是真的,绝不会出任何问题。

      杜父就真的变成了罪人。

      城中百姓见他都要啐一口,说他发天灾的财,说他丧良心。

      杜晦春那时候恼的很,谁往他家门口吐口水,他就跟谁干架,十五六岁的年纪,个也不高,长得又瘦,谁也打不过,被打的遍体鳞伤也不服,跟不要命了一样拼命撕扯。

      有几日杜家门口确实清净了几天,杜晦春跟个疯狗一样,见谁咬谁,谁也不想招惹他。

      杜晦春每日里伤痕累累,杜母眼泪涟涟。

      杜父看见他就红了眼眶,给他擦脸时愧疚的说:“是父亲连累了你们。”

      “父亲,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错,父亲只管去做,你是对的!”

      母亲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擦眼泪。

      杜母年轻时是县里出了名的美人,一双弯弯柳叶眉,眼睛又大又圆,一颦一笑都叫人心生喜爱,此刻双眼含泪,像是一汪盛着碎钻的湖泊。

      虽说她如今孩子已经半大,但岁月更为其添了几分韵味,年轻时的灵动娇俏成了如今的温柔似水,岁月从不败美人。

      想当年求亲的人排了长队,她一眼就相中了杜父,二人琴瑟和鸣,幸福至今。

      “母亲莫哭,孩儿不疼,男子汉哪有不受伤的,不值一提!”

      杜晦春便哄他母亲,他父亲也为杜母擦泪。

      天灾有时候确实可怕,但是相比之下,人心更胜一筹。

      城中药材确实降了价,其余的大夫又研究出来这样那样的方子去治这怪病,但总不是不见大的起色。

      感染的人数还是在增加,那溃烂的疮口依旧恶臭不堪,疼痛难忍。

      杜家医馆门可罗雀,但也给了杜父研究的时间,他翻遍医书,终于在那一天,治好了城中一个付不起药钱而求助杜父的流浪汉的儿子。

      这一结果简直轰动全城,竟然真被他研究出了治病救命的法子,上门求诊的人又围了过来。

      杜父不计前嫌,都替他们看。

      杜晦春帮忙打着下手,也不给他们好脸色,那些人见着他也不敢多说,只是唯唯诺诺的。

      陈邰同其他医馆的老板去找杜父商谈,城中的李老板想高价买了他的方子。

      杜父知道这个李老板,八面玲珑的人物,在城中属于是商会领导者,很有手段,但是此人心思不纯,前几日城中药材涨价,就是他先开的头。

      杜父当然不同意,他将方法藏了起来。

      肉眼可见,这城里的百姓越来越难,家家都有饿的脱了相的孩子,这城里什么都缺,粮食,药材,杜父怎么能同他们那样昧着良心挣钱。

      陈邰同李老板又同他商量药材涨价的事,杜父怒斥他们黑心肝的,那两人将他如此也不多说,只道唐突了,便放杜父离开了。

      本以为这事就翻篇了。

      这昌平县城阴云笼罩多日,终于要消散了。

      结果却是旧戏重演。

      那流浪汉的儿子却死了。

      接着又有一个被杜父治好的女人死去了。

      陈邰出面为流浪汉的儿子和那女人做主,仵作和大夫验了又验,发现杜父给开的药里有一味药,是毒。

      这药看似可以治病,但却与怪病冲突,吃了药之后,症状确实会好,但是毒素早已沁入肺腑,难逃一死。

      百姓们大惊,那些吃过药的人吓得魂飞魄散,纷纷上门讨个说法。

      杜晦春气的咬牙切齿,大骂他们不要脸皮,说自己父亲的药方子绝不会有错,分明是他们凭空捏造,构陷他人。

      但是没人听他辩解,他们推搡着杜父,要他以命偿命。

      本是英雄的杜父,又被拉下神坛。

      他撞得头破血流,此刻真是心灰意冷。

      杜家的大门从那天起,紧紧闭着,门口全是一些贴上的污言秽语和被泼上去的脏物,百姓们打他家门口过,都要狠狠地呸一口,有些不知道羞耻的人更是将他家门口当成了茅坑,整个杜家门口,脏乱不堪,苍蝇乱飞。

      杜晦春每日里从侧门偷偷出去街上买点粮食,还总是被人逮住,免不了一顿打。

      杜父生了病,心中积郁,整日里郁郁寡欢。那天在县衙,当陈邰说出他的方子有毒时,被气的一口血吐出来,当场就晕了过去,整个县衙门口乱成一团。

      杜母要照顾杜父,有时杜晦春出门久久不回,她心中担忧极了,也不敢出门。

      因为城中的男人一见她就粗声粗气的说着下流话,还冲她做一些下流的动作。

      杜母一个弱女子,被吓得不敢动弹。

      往日里他们见她是杜家娘子,哪怕馋她美貌,也不敢心生歹意,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她的杜家不再是她的保护伞,那些人便本性毕露,见她貌美,就要上去调戏。

      那些老光棍们把杜母逼到巷子里,□□着要行不轨之事,杜晦春拿着刀赶来,才将他们吓跑。

      此后,杜母再也不敢出门。

      城里风言风语,传的满大街都是,杜家成了整个昌平县城百姓的仇人。

      终于有一天夜里,夜黑风高,恶鬼蜕下人皮,原形毕露。

      那天晚上,杜晦春今日回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

      天上不见一颗星星,月亮也不见踪影,黑的不见五指,他父亲刚合上医书,准备休息,杜家大门哐的一声被人踹开。

      有人举着火把,火光影影绰绰,看不清那人的面貌,他身后乌泱泱的,站了好大一群人。

      杜父叫醒睡着的杜晦春,让他带着母亲藏起来。

      杜晦春听见院里的叫嚷,知道出了事,他不愿父亲一个人出去面对,想要跟他一起。

      “别任性,带上你母亲,躲好,保护好她!”

      杜父说罢,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杜母带着他藏在了衣柜后的暗格里,院里吵吵嚷嚷的,杜晦春听不到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一旁的杜母忍着泪水,拽着儿子,生怕杜晦春一个忍不住就冲了出去。

      院里传来杜父的哀嚎,有棍棒的声音落下,有痛哭声,有嬉笑声。

      杜晦春透过缝隙看从院中映过来的火光,那些火光跳动着,像是吃了人的精魂,越发的欢欣鼓舞。

      他听着父亲的痛呼,听的心里像被插了一把刀,吐息间都带着血气。

      怎么借着夜色遮掩,人就能变成恶魔?

      他想冲出去,母亲紧紧按住他,冲他摇头,杜晦春擦去母亲的眼泪,捂住她的耳朵。

      不一会,那些人就冲进了屋里,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蹲在柜子里的二人不敢出声,只想着等他们走了。

      谁知一个男人突然凑近了衣柜,打开以后仔细端详。

      那人鼻息声就响在杜晦春眼前,他们两人死死捂着嘴,紧张的汗水落入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在这时,那人突然喊到:“老大,这衣柜不对劲!”

      杜晦春脑海里似有一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那些人一哄而上,推开衣柜,一把就把蹲着的两人拉出来。

      “妈的,这小子跟这娘们藏在这呢,枉我们一通好找!”

      杜晦春抱紧母亲,看着围着他们狞笑的人,那些人面孔一个一个的,他都熟悉,可此时此刻,这些人的身体里仿佛住了一个不属于他们的邪恶的灵魂,他们啖人血肉,从杜家的痛苦中吸取快意。

      几个人按住杜母,另外几人撕扯着杜晦春要把他往院里拉,杜母吓得抓紧儿子的手不放开,杜晦春拼命挣扎,要护着母亲。

      “母亲,放开我,不要动我母亲!”

      奈何他只是个半大孩子,拗不过那些人,几人掰开他的手,将他母子二人分开。

      “母亲,母亲,放手,你们放手,我杀了你们,放手!”

      “徽春,你们做什么,你们快放开我们,徽春…”杜母一介弱女子,根本敌不过那些皮糙肉厚的汉子,那些人按着她,还不怀好意的打量着。

      杜晦春拼命的挣扎,手脚并用,按着他的那些人挨了他不少拳头,恼了就朝着他的肚子狠狠一下,打的杜晦春直不起身,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人抓起他,就将他狠狠的丢到院中,杜晦春滚了几圈才停下。

      屋里还穿来杜母的怒骂和哭泣,杜晦春忍着疼,正准备爬往屋中,就看到一旁的杜父。

      他被人绑着跪在院中,一身的血,头发脏乱,衣衫被人撕扯的破破烂烂,头垂着,早已死去多时了。

      杜晦春一瞬间怔在原地,他轻轻唤了几句父亲,杜父屹然不动。

      他连跑带爬,过去抱住父亲,替他擦去脸上的口水和脏污,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他不明白,人怎么可以疯狂到这种地步。

      “父亲,父亲…”

      任凭他怎么呼喊,杜父再也不会给他回应。

      屋里传来杜母的惊呼,有衣衫被撕开的声音。

      “徽春,救我…”

      杜母大喊着,杜晦春听到母亲的呼救,顾不得悲伤,爬起来冲向屋里,那群男人围着杜母一脸兴奋,跃跃欲试的准备解裤子。

      杜晦春上去推开他们,那些人恼的不行,一边踹他,一边骂道:“妈的,兔崽子,别坏了老子的好事…”

      杜晦春护在母亲身前,任凭拳脚落下也不退缩。

      几个人又将他丢出去了,他立马爬起来又跑进屋中,护在他母亲身前。

      杜母抱紧儿子又哭又怕,像一头受惊的鹿。

      那些人被杜晦春惹恼了,几个人架着他,架到院中,一个人拿起一根木棍,另外几人拉开他的腿,一棍子下去,咔嚓一声,杜晦春疼的眼前发黑,徒劳的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小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他听见血哗哗流的声音,听见骨肉分离的声音。

      痛意缓缓来迟,院里传来杜晦春凄厉的嚎叫。

      杜母扒着门槛,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被打断了双腿,大喊着不要,话音未落,就被人攥着脚踝,拖进了屋中。

      杜晦春躺在地上,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洒下一片清辉。

      屋中传来衣物被撕开的声音,那些男人们奸笑着,他的母亲哭喊着。

      他撑起上半身,想要往屋里去,有人使劲踹了他一脚,将他踹翻,就急不可耐的跑进屋里,说:“还有我,还有我,我可惦记这娘们好久了。”

      没人理会院里的杜晦春,他拼了命的爬往屋里,他的母亲,正在被人侮辱,他的母亲,他要去救。

      “母亲,母…亲…别怕,徽春来救你…”

      他爬到门口,就被人一脚踹下来,再爬上去,就又被人一脚踹下来。

      他母亲朝他伸手,眼里满是泪水和惊惧,手指尖都在颤抖。

      他想去拉她的手,那些男人抓住她的手就拉了过去,一个又一个的人凑上前去,杜晦春几乎看不见他的母亲。

      只能听到□□碰撞的声音和男人们粗声粗气的喘息,以及他们骂出口的污言秽语。

      他的母亲崩溃的哭声一声一声像刀子捅穿杜晦春的心,杜晦春的心四分五裂。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杜晦春一遍又一遍爬,餍足了的男人就把他踹下去,衣衫不整的站在门口盯着他看,好像是在炫耀。

      他恶狠狠的盯着他们,那些人不惧反笑,说:“看这小子,还挺凶呢哈哈哈…”

      作恶者在欢笑,受难者在痛哭。

      杜晦春心里下了一场大雨,五脏发霉,肺腑朽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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