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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病与恶 ...

  •   刘大人寄出去的信很快就得了回信,本以为杜晦春会同意,谁知信纸上寥寥几句,双腿不便,难堪重任,便回绝了刘大人的请求。

      凌昭也无法左右他人想法,又想起杜家灭门,只觉得其中另有隐情,或许正是因此,杜兄不愿出手相助。

      刘文敬又写了几封信,亲自差人送去,还带上了自己的信物,言辞恳切,语气恭敬。

      他私下里也悄悄问过凌昭,可否以他的名义写一封信寄过去,凌昭不好多说,没同意也没拒绝。

      虽然杜晦春在他走的时候说了有需要的话就去找他,但是眼下谁都能看得出来他不愿搭救。

      凌昭与他相交甚好,也是不愿看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可城中阴云笼罩,百姓水深火热,也不得不开口借这层关系求一求他了。

      见刘文敬如此放低身段,凌昭叹了口气,说:“还是我与杜兄写封信吧。”

      信中只说自己需要帮忙,并附上了凌昭的信物,没过几天,杜晦春就来了昌平。

      阿鲁带着他来的,杜晦春双腿不能行动,镇子上的老板娘将马车借给他,由阿鲁驾车送他过来,见凌昭等人接到了杜晦春,阿鲁便又回去了。

      凌昭与刘大人出城去接,原璟也现在城门上远远看着,给足了杜晦春排面。

      凌昭见到杜晦春时,突然觉得心疼,杜晦春眼里是隐忍的痛苦,别人看不出来,凌昭看得出来,他似乎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地方,下车的时候双手都在颤抖,好像即将迈入的是无间地狱。

      凌昭上前扶着他,将他抱上轮椅,杜晦春一见他,就展露笑颜,他说:“阿昭。”

      “小春哥。”

      凌昭语气里有些愧疚,他不知道杜晦春的过去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双脚还没有踏上这片土地,就已经这么难过?

      为什么他把那么好听的“徽春”改成了“晦春”?

      总之他感知到杜晦春难过,所以心里更加愧疚,但是又无法开口让他自揭伤疤。

      他本可以不用过来,是凌昭将他拉来,凌昭怎么不愧疚。

      “见到你就很开心,我这一趟来,不为任何人,只为你,你不必觉得愧疚,觉得亏欠于我,这是我自愿的。”

      说罢,他拍了拍凌昭的手,仰着头冲凌昭眨眨眼,似乎是很轻松的样子。

      凌昭点了点头,推着他向城中去。

      到了城中,原璟已经等候多时了。

      “见过太子殿下,草民双腿有疾,望殿下见谅。”

      原璟见他确实如凌昭所说,端正磊落,是一位清逸俊秀的公子。

      “不必多礼,你来相助,就是帮了昌平县大忙了。”

      一路上走过去,有人看见杜晦春,脸色当即就变了,纷纷打量着他,杜晦春也不理,只是同原璟等人讨论着这怪病。

      等他们走远,一些人汇聚在一块,用惊讶又嫌恶的语气低声说:“他竟然没死?”

      “他不是死了吗?怎么回事?”

      “他没死,这又是回来干什么?”

      “谁知道安的什么心?眼下怪病更是跟他家脱不了干系!”

      “晦气的东西,竟然没死!”

      “快别说了,当年…”有一个声音偏弱了些,语气里带着点胆怯。

      “当年怎么?小心你的嘴巴!”另一道声音直接打断他,恶狠狠的威胁那人。

      那人也不再多说,缩了缩脖子,就离开了。

      杜晦春的到来,无疑又是滴进昌平县城这锅热油里的水,这城上空的阴云,又厚重了几分。

      到了府衙,杜晦春却不急着说治病的方法,只是同凌昭和原璟说着话,问他们可有同患者接触过?

      “并无,我们遮掩好了口鼻。”

      “那也要小心,这病不仅是与患者呼吸同一空气传染,接触患者创面也会感染。你们搬运尸体的时候定要小心。”

      凌昭点点头。

      杜晦春又放心不下,先给府衙的一众人挨个看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府衙里也有几人感染了。

      可是凌昭看他们,身体也无鼓包,也不瘙痒,有些疑惑,便向杜晦春问道:“我见城中人都是身上鼓包才是感染了,怎地这些人不见鼓包也已患病。”

      “阿昭有所不知,这病在人不知不觉时,就已经感染了,这些人你且问他们,是不是夜里起烧,口干,常起夜饮水。”

      一问之下,竟然全都如杜晦春所言。

      “我父亲对此病研究颇深,他本来……”杜晦春正说着,突然卡了壳,手指颤了颤,继续说:“他研究以后得知,大多数病人夜里起烧,口干,白天烧退,这时大多人不知道自己感染了,进而白天也起烧,才引起了重视,但是这时候去看诊是诊不出来的,只能看出是风寒。”

      “确实,起初城中却有一阵子,发烧的患者数量增多。”

      凌昭想起那一阵莫名其妙的高烧患者,以为是下雨的缘故,而且诊了又诊也诊不出名堂。

      “这个时候自然看不出毛病,在人夜里起烧的时候,才能诊出,过了时间,症状就会与风寒并无二致,但夜里起烧的时候大多人根本不在意,况且第二天并不影响生活,也不觉得身体难受,所以大多数人常常不放在心上,也就错过了最佳看诊时间。”

      “原来如此,怪不得事到如今我们依旧摸不到头脑,多谢小春哥了。”凌昭道谢。

      “阿昭不必客气。”

      原璟听完杜晦春所说,也知道他确实是有本领的,看来这场病很快就能结束了。

      “看来杜大夫确实医术了得,若昌平疫病散去,本宫定向父皇言明杜大夫功不可没。”

      “太子殿下抬爱,草民只懂些皮毛,得殿下赏识是我之幸。”

      杜晦春又交代了一些防止感染的方法,不可接触患者创面,不可使用患者使用过的碗筷,与患者近距离接触要遮掩好口鼻。

      “最开始感染一般都是抓挠以后又用手触碰了别人,就传给了别人,所以,不要同这些人有什么肢体接触…”

      原璟一一吩咐下去,又将杜晦春安置妥当,如今万事俱备,只等杜晦春一展身手。

      见人都走了,原璟才说:“确实是一位人才,若他愿意去太医院,也不浪费了这一身好医术。”

      凌昭见他对杜晦春赞赏有加,心里也是高兴,他说:“去哪里都一样,看杜兄自己,他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医才。”

      “日后可同他讲一讲,看他愿不愿意为朝廷效力。”原璟还在打算着将人收入麾下。

      那厢杜晦春安顿好了,也不急着去医馆。他不急,刘文敬等人可急得很。

      “杜公子,不若我们去医馆瞧一瞧?”

      杜晦春瞥了他一眼,凌昭不在,他也提不起笑脸去迎人,语气平平的说:“不急,我与凌将军多日未见,还没好好说过话。”

      见他搬出凌昭,刘文敬也催不得了,只能侯着。

      没一会凌昭就来了,杜晦春就问他近来如何,凌昭一件一件将来,说自己被劫持的时候,吓得杜晦春脸色都变了,他带着责怪,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你做什么要靠近那群莽夫,你要吓死我么?”

      凌昭安慰他,又说了些别的,杜晦春也同他讲了五马镇的近况,眼见到了晌午,也该用午膳了,刘文敬便赶忙说:“早知杜公子今日要来,这衙中早就备好了餐食,眼下也到了时间,快快入席吧。”

      几人就去了前厅,同原璟等人吃了顿午饭。

      吃过午饭,杜晦春习惯午睡,别了凌昭,回房去睡了。

      刘文敬急得不行,这城里的怪病一刻也拖不起。

      “凌将军,这人命关天…”

      凌昭知道他急,但是杜晦春不急不燥,他也催不得,本就是请人家过来,哪有催促别人的道理?

      原璟见凌昭为难,便开口打断刘文敬:“刘大人,莫急,想必是这位杜公子心中自有定数,放宽心去。”

      刘文敬见太子殿下也帮着说话,只能憋住退了下去。

      “你这杜兄,像是有什么打算?”

      凌昭心中也觉得,杜兄虽来了昌平,但看起来更像是置身事外,他总觉得,杜兄心里打算着什么谁也不知道的事。

      “我也不知,再等等吧,本就是请他来帮忙的,一切都要看他自己的意愿。”

      原璟点点头,他知道凌昭也急,不能让凌昭为难,也不再多说。

      下午时,杜晦春睡醒了,丫鬟推着他来找凌昭,凌昭正在同原璟说话,见他来了,就停下了。

      “小春哥。”

      凌昭接过了丫鬟手里的扶手,替杜晦春推着轮椅。

      “凌大人,杜公子想去医馆看看。”丫鬟福了福身,就退下了。

      “我正好有空,一起吧。”凌昭同原璟告别,几人一块去了医馆。

      城中的医馆人满为患,病气弥漫,许多身体溃烂的人就躺在床上哀嚎,天气越热,苍蝇嗡嗡飞。

      杜晦春去了城中最大的一家医馆,他一进门,本来吵吵嚷嚷的医馆突然静了一瞬,而后所有人神色各异,面上既有尴尬,也有心虚,更有做了恶事之后虚张声势的怒意。

      坐堂大夫是朝廷派来的御医,城中的大夫给他们打下手,那人见杜晦春来了,也上前打招呼。

      杜晦春同他点头,凌昭便推着他进去了。

      他当然注意到了自从杜晦春来了以后的变化,但他不做声色,只看这些人到底遮掩些什么。

      杜晦春由凌昭推着,一个一个看去床上躺着的人,有灾民,有城中百姓。

      每到城中居民面前,他就多停一下,细细打量着痛苦不堪的人。

      本来还在哀嚎的人看到杜晦春,声音都小了许多,神色有些不自然。

      等到了一对母子床前,这位母亲护着他的儿子。

      她儿子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样子,显然已经病入膏肓,躺在榻上奄奄一息。

      杜晦春停下,想仔细看看这孩子,那母亲却突然发难,一把推开了杜晦春,要不是凌昭在后边扶着,是要把杜晦春都推倒的样子。

      侍卫急忙上前将那女的拉开,质问她:“你做什么?你疯了?”

      “滚开,你这个晦气东西,离我儿子远点…”

      那母亲不管不顾,只是用些不堪入耳的词去骂杜晦春。

      杜晦春也不恼,只听着,见她骂完了,便淡淡的说:“看来你不想我救你儿子,那好吧,阿昭,我们走吧。”

      凌昭虽有些疑惑,但还是推着他离开了这对母子。

      那母亲显然有些不可思议,她没料到杜晦春是打算救她儿子的,她以为,杜晦春这次回来,是要复仇的…

      她扑通一声跪下,周围的人纷纷把她拉起来,说:“你跪他这种丧门星做什么?你疯了?”

      杜晦春也不理后边的人低声的侮辱和咒骂,只是依旧由凌昭推着,挨个去看躺着的人,看见灾民,便出声安慰几句,看见城中百姓,便停下来多看一会。

      没一会,那些被看过的人就开始咒骂起来,说着什么晦气恶心。

      凌昭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对杜晦春敌意这么大,那些恶毒的话语几乎入不得耳,杜晦春却依旧淡定自若,给一位不大的孩子把脉,那孩子应该是灾民,没人要了的女娃娃,前几日在医馆门口被大夫捡到,也安置在了医馆。

      女孩情况很严重,没人照顾她苍蝇便可着劲欺负她,她又靠窗,窗外就是聚集着流浪汉的地方,略显脏乱,蚊虫便绕着他飞来飞去。

      见有人过来了,那女娃娃费劲的张了张嘴,说:“大哥哥……”

      杜晦春便眯着眼睛笑,哄着她:“不用怕,大哥哥是帮你的。”

      那女孩就不再说话,任由杜晦春替她清创,上药,包扎,又亲自给她抓了药,吩咐下人去熬。

      医馆里的人就看着杜晦春动作,带着鄙夷,显然是不相信他有什么能耐。

      大夫也凑过来看,有些不太相信的说:“清创没有用,我们也每日替他们清创,过不了一夜都又烂了,试了很多药都不行。”

      “不急,看看我这方子有没有用吧。”

      杜晦春也没说要拿出方子,几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说什么。

      有一个大夫偷偷瞄凌昭,凌昭摇了摇头,那人有些失望。

      以后每天,杜晦春都去医馆,替一些灾民清创上药,熬汤药,许多人也习惯了,便不再对他恶语相加,直接无视他。

      谁知受他治过的人真的渐渐好了,疮口在肉眼可见的愈合,不再腐烂,人也渐渐的有了力气,痛感也少了,身体也不再散发恶臭。

      渐渐的,人群里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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