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阳生[种田]》云之路

4、梁家大郎

　　方桥要去山上给老爹送饭。
　　“不用，他自己带着干粮。”林红云看了看在外面逗鸡的几人，小声道：“你的事儿，你爹现在还挂记着，他后悔那日喝酒，把你给害了……”

　　方家寻常都只有方桥他爹一个人放羊，出事那日，方老爹在隔壁村子吃了酒，肚子不舒服，原主这才替他去的。

　　结果因为天气冷，原主在山上点了一堆叶子烤火，然后酿成了后来的大错。
　　其实这也不能算是方老爹的错，只能说世事难料。

　　“福祸相依，娘你劝劝他，这又不是甚坏事。”方桥道，“白得了好几个弟弟。”

　　林红云也不知道儿子为甚一点都不在意这些，不过现在亲已经成了，只能点头。

　　方桥这话也不全是安慰，独木难支，乡里的日子艰难，谁家都不愿吃一点亏，软弱容易被人欺，亲族多，别人不敢随意招惹。

　　梁长安应是知道方家的处境，所以才让儿子都跟着方桥回来，壮壮声势。

　　六个小子晃来晃去，让小丘村的人看看，方桥不在家，方家也不是谁都能随便揉捏的。

　　午后，一行人离开方家，几个村里的小孩跟在后面。

　　“咋不带你男人一起回来？”有调皮的小子冲着方桥呲牙坏笑，旁边的人则跟着起哄。

　　眼瞅着二顺眉毛竖起来，方桥拦住了他，对着那几个晒的黝黑的小子道：“你要是想见他，我让他晚上去找你。”

　　“他都死了，埋在地里头！”这些小子大概是听说过梁家这几个兄弟不好惹，边说边往后面跑。

　　梁文波破口大骂：“孙子，别跑，爷爷给你种到地里！”

　　“别骂了。”梁文雨用黝黑发亮的袖口擦了擦鼻涕，“明天来他们村口堵着，一个个拖出来，嘴打烂，看他们敢乱嚼舌头。”

　　方桥赶紧拉他们走，担心这些个人气不过冲进去，自己的身板可拦不住。

　　回去没有走大道，从田里穿过，不用绕远，梁家祖坟就在两个村子交界的地方。

　　之前烧的痕迹早就被风吹的不见了，几个坟包光秃秃的，没有碑，方桥只记得梁家大郎的在最东边。

　　来都来了，几个人在祖坟这里拜了拜，看着那个略小的坟包，梁文波突然开口道：“和尚能成亲吗？”

　　梁文生立刻道：“大哥不是和尚，是老道。”

　　梁二顺转头看弟弟，“我问过，他说不会抓鬼，是假道士。”

　　方桥听着他们七嘴八舌说，对梁家大郎的事情也知道的不多，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

　　这也不能怪兄弟们，实在是梁大郎从小的经历就很坎坷。

　　听田婶子说，梁大郎从出生起就多灾，才几个月的时候就差点被村里的大黄狗叼走，还不会翻身的时候掉到地上许多次，摔的头破血流，长大些，被猪不知道拱了多少回，同年龄的孩子一起爬树爬墙，单单他一人出意外，听说最吓人的一次树枝都插进了肚子里……

　　偏偏梁大郎的身体特别壮实，手脚也利索，村里有人背后说，这孩子邪性，可能活不长。

　　说完没多久，梁大郎被水冲走了。

　　那年附近村子半个月没下雨，上游有个地方突然暴雨三天，很多路都冲垮了，沟里的水一人多深，一起玩的孩子里面就有梁文海，他被大哥扔到坎子上，吓的哇哇大哭，眼睁睁的看着梁大郎被水卷走。

　　因为惊吓过度，梁文海后来记不清当时的始末，很多事情都是听长辈们说的。

　　跟方桥说这个的时候，田婶子眼泪掉个不停，“大郎是个好孩子，就是命苦啊……”

　　七八岁的梁大郎被水冲了不知道多远，竟然没死，被人救了，那人收他做徒弟，走南闯北许多年，后来梁大郎回到自己被捡的地方，顺着沟往回找，离开十年，终于回到了家。

　　当时方桥听到这里时，心已经吊了起来，果然，后来的事情就很简短。

　　官府征力役，梁大郎刚回来，他的名字并没有在户贴上，那时梁二顺他们年纪也不够，家里不用出丁，赶巧梁文江生病，梁大郎顶替了他去边关送粮食。

　　还没到地方，送粮队伍就被胡人截了，村里有人运气好，活着回来，梁大郎和其他几个人客死异乡，尸骨都没收回来。

　　现在这里的是衣冠冢。

　　方桥听说这些事情后，久久不能言语。

　　午后的时间长，方桥带着几个人没有直接回家，在后山走了走，很遗憾，白跑了一趟，什么有用的都没寻到。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这百里之内没有河，附近的山不是土包就是小石头，能吃的只有土。

　　下了山，方桥停下来，脱掉鞋，将里面厚厚一层土倒出来，再走路，轻快的很。

　　到梁大叔家时，院子里有几个脸生的人，好像在商量修祠堂的事情，方桥靠近听了一会儿，好像上庄村的姚家出了个举人，回乡祭祖，重建祠堂，十里八乡都跟着沾沾举人老爷的福气。

　　梁大叔很高兴，他个土里刨食儿的，不敢奢望沾文曲星老爷的光，主家给的工钱不低，这种在家门口就能挣钱的好事可是不常见。

　　梁大叔像是沙场点兵一样，点了几个小子跟他一起去干活。

　　大叔本分，没加方桥，方桥在家里干活还将就，出去卖力气就差了些。

　　等这些人离开，田婶问方桥家里如何。

　　“都好。”方桥将背回来的羊毛毡放下，“我娘做的，薄是薄了点，用的久，冬天铺着暖和。”

　　养了这么多年羊，羊肉吃不上，羊毛范家看不上，林红云攒了不少，弄干净以后，给村里的老人送了一只鸡，学擀羊毛毡子。

　　这毡子是最近弄好的，最初打算给方桥成亲时用，现在拿出来，想跟梁家处好，日后亲近些，有话就好说了。

　　“你娘手真巧。”田婶子放在床上展开看，一脸赞叹。
　　方桥没谦虚，这羊毛毡子真的不厚，擀的密实，摸着很硬。

　　看完了，田婶子又卷了起来，让方桥拿回去自己铺。
　　俩人推来推去半天，最后梁大叔开口，这毡子留了下来。

　　“后天别乱跑了，去姚家干活。”梁大叔跟几人说道：“到上庄老实点，别冲撞了贵人。”

　　中午吃过了，晚上不用做饭，方桥带着他们回到了后山脚下的家。

　　二顺他们根本不着家，刚进门没一会儿就跑了出去，没多久，像是赶羊一样赶着一群小孩，一个个的到院子里撒尿。

　　黄道吉日那天，马山村的人早早就跑到了上庄村等着，方桥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多睡了一会儿，梁文生跑回来招呼他，这才起身。

　　后山往北走几里地，离老远的，就听到锣鼓声，垫脚看，浩浩荡荡一群人往村里走，衙门的在前头开道，十里八乡有头有脸的乡老和县城里大小官员都来了，俱是笑脸，分不清哪个是姚家人。

　　农家人哪见过这样的排场，不敢靠近，说话声都比平时小。

　　人群没有停留，直接去了姚家旧祠堂，繁复的礼仪冗长，站在村里人后面，方桥远远看到了姚举人，年纪不大，俊秀有礼。

　　看够了热闹，方桥就想回家了，一回身，他险些撞到梁文海，这小子吓了一跳，看来刚才也在神游天外。

　　“哥……”梁文海眼神有些迷茫，“读书就能像姚举人那样威风吗？”

　　虽然方桥目前最远只到过县城，但也清楚农家子想要靠读书出人头地不是一般的难。

　　话到嘴边变了，“不是所有人都能一步登天，但读书识字定然是好的，你想学吗？”

　　“想。”梁文海说完就丧气了，“听说读书要许多钱…”

　　“我可以教。”方桥看着他慢慢睁大的眼睛，颇觉有趣。

　　梁文海像是捡了钱一样，可他没高兴多久，那边就有人喊动工了。

　　三十文钱到底还是诱人的，梁文海犹豫了一下跑了。

　　就那犹豫一瞬，方桥就觉得很不容易了，不久前他主动开口教二顺那小子写字，二顺找的借口比前世他辅导过的小学生都多。

　　不能怪二顺，天天饿肚子，满脑子都是咋样填饱肚子，想不了太多其他的。

　　方桥也一样，他两世为人，睁眼闭眼想的都是挣钱。

　　没去做工，方桥也吃到了姚家的饭，姚家的叔伯差人给附近乡亲家家送了米粮，说是感念乡亲的旧情，日后还要多多照拂。

　　实实在在的粮食，让相邻们十分感激，大人孩子去帮忙，方桥也去烧了两天火。

　　看完姚家那青石建造的祖坟，方桥回去拎了一壶水，以茶待酒，敬了梁大郎三杯，“以后有钱了，给你盖个更好的。”

　　刚敬完酒，有人跑过来喊方桥，“二顺跟人打起来！”

　　方桥提着水壶跟着他往小丘村的方向跑，到地方就看到几个小孩被埋在坑里，只有上半截身体露在外面，吓的哇哇大哭。

　　顾不得教训人，方桥赶紧喊他们把人挖出来，检查过没有什么明显的伤，这才松了口气。

　　这几个小孩就是上次在小丘村背后说他的，梁文雨没上工，天天蹲着，找到机会，立刻就报仇。

　　几个小孩吓破了胆子，被放出来就跑了，方桥也没训梁文雨，只是同他说，埋的太深可能会伤到内脏，给他们个教训没甚么，伤到人就不一样了。
　　梁文雨一边应着，一边拉着方桥往上庄跑，这几天他一直想去看热闹，为了那几个臭小子忍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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