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阳生[种田]》云之路

11、到达

　　过了岔口没多久，山中下雨，没有地方躲，众人不得不冒着雨赶路。

　　雍州常年干旱，雨水就是甘霖，下雨才能长野菜，长庄稼，才有吃的，而淋雨容易生病，病重会没命，此时众人的心情可以说是悲喜交加。

　　方桥用油纸做了个简单的雨伞，没啥用，浑身上下还是湿透，脑袋像是泡胀了，有点大。

　　看着二顺他们在雨里飞快的搓身上的泥，方桥心里想，人的命各不相同，身体差距也不小。

　　雨水稀稀拉拉下个不停，好消息是他们就要快到地方了。

　　尚未到灵宝山，这里隐蔽地方设置了许多岗哨。

　　吴青山出去跟人碰过头，回来脸色不太好，“不太对，暗哨不少都是生面孔，听说还多了几个王，他娘的，都躲到山里活命了，还称王称霸，真是不清楚自己的斤两。”

　　“再走十五里，见不到我们的人就停下来。”梁岳道。

　　接下来，梁有才和吴青山去沿途的岗哨打探消息，梁岳到队伍前头，队伍的青壮被挑了三百个，收缴的兵器发下去，不够的就用削尖的木棍。

　　梁文江他们自然被选中，方桥也跟着去了。

　　走了约莫三里路，前头迎来一行人，梁有才跑回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是崔三他们，在山里巡逻，听说咱们回来，过来瞧瞧。”

　　说着话，对面的人走到近前，道路狭窄，方桥看到有几十人，大都是年青人，穿着各异，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

　　“梁兄弟，可算把你盼回来了！”为首一个精瘦的汉子大笑着走近，“你这回出去的日子不短，山上可是出了许多大事，哥哥得了两坛好酒，咱们兄弟回去痛饮，不喝个痛快不罢休！”

　　梁岳微微颔首，“多谢三哥美意，这里有人要安置，事情妥当后，再叙旧也不迟。”

　　崔三连声说他见外，看了眼梁岳身后的人，“这是在山下招揽的弟兄？”

　　“家乡的族人。”

　　“是你的亲族，那定是知靠的人！”崔三转头跟旁边的人介绍道：“这就是我之前同你们说的那个大英雄，亲手杀了狗贼李岱阳的外甥和天寿副统军，还能全身而退，少年、少年，那话咋说来着……”

　　“自古英雄出少年！”旁边有人谄笑着递话。

　　“好小子！老子要说的就是这个！”崔三使劲拍着那个人的肩膀，笑声越发大了。

　　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一片云，天暗了几分。

　　有两个人凑过来，看样子想同梁岳说话，崔三将他们拦住，眼神犹豫，“要下大雨了，先去避一避。”
　　那两个人没后退，崔三低声道：“没看到这么多人？”

　　这时，吴青山回来了，他身后还多了几个，一个年纪大的走过来，“好好好！你回来我们也就放心了。”

　　“苗叔，朱公在山上？”

　　“在，在，我着人去送信了。”苗老连忙道：“咱们走，天快黑了。”

　　“走，走，回去再说！”崔三跟在后面，嘴上喊的欢，脸却阴沉下来。

　　沿着蜿蜒的小路，渐渐的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火光，方桥他们踩着没过脚面的水，到了一处山谷。

　　山谷平坦，从四周嘈杂的声音来听，人数应是不少。

　　听说原地修整，大家伙熟练的将手里的几根棍子用麻绳捆好，上面搭上稻草，一个简单的草棚搭好。

　　不久，许多披着蓑衣的人来了。

　　雨渐渐停下来，地上点起一大堆火，周围一圈人坐着熏衣服，味道不咋好闻。

　　方桥见到了梁岳他们的首领朱茂，这人约莫四五旬年纪，身材不高，满脸风霜。

　　听吴青山说，朱家几代卖油，胡人攻下边镇后，他带着百姓殊死抵抗，家中老少都死了，他逃出来以后，不做坑害百姓的勾当，专杀贪官和胡人。

　　梁岳他们被困山中，朱茂偷偷送过粮食，后来脱困，几帮人便合拢在一起，朱茂被推举为首领，几千人啸聚山林。

　　“刘多兰吃了败仗，不听朝廷宣召，领兵叛乱，打下了梁州……”苗老跟梁岳他们说这几个月发生的大事，“西北有几个人起义造反，收拢了不少人，送了帖子到山上，说要一共商大事，还有南边不知道啥时冒出了什么教，都乱了，都乱了……”

　　“世道这样，人活不下去，山上的匪越来越多。”朱茂拨弄着火堆，看着梁岳道：“你们回家乡后，先来了个炎王杜炎，他是商州口音，不知为何落草，手下收拢了不少溃军，接着又过来一个自称是南阳王手下的，要招安我们，还有什么虎王，乱七八糟的。”

　　“都没安好心。”一个圆头圆脸叫柳西的年轻人道：“他们天天招揽流民，纵容手下抢劫山下村子，比胡人还不是个东西。”

　　“杜炎和南阳王的人几次邀我们入伙，暂且被糊弄过去了……一些兄弟都被他们拉拢走了。”朱茂皱眉，“胡人要南下，我们想等你回来避一避风头。”

　　“不走不行，安州那边买粮愈来愈难，城里有百姓都饿死了……”

　　从前，朱茂他们是这山中人数最多的，可是昆仑山南北百姓活不下去，很多跑进山里求活，迅速形成了好几个势力，再加上外来的人介入，此时灵宝山跟几个月前大相径庭。

　　那厢，梁大叔正带着几个人发粮食。

　　朱茂听说梁岳带了很多人过来，知道他们赶路辛苦，差人送了二十几石米过来，按村子发放，这回大人孩子可算能吃顿饱饭。

　　正说着如何弄粮草，有人过来通报，“那个安州的商人过来了，说要拜见朱公和梁大哥。”

　　“刚才忘了说了，这个姓姜的商人比你们早来半个多月，说是跟亲人走失了，山上山下到处打探消息。”苗老站起来，提醒道：“我看他们没那么简单。”

　　烧的是之前备的柴火，火光很足，方桥瞧见过来六七个人，穿着朴素，面目平和，没有挨饿劳苦的痕迹，一眼看过去跟路上的流民完全不同。

　　为首的中年人向着众人抱拳行礼，“鄙人姜谊，来到贵宝地已多日，奈何身体不适，合该早点拜望各位当家，真是失礼。”

　　说着，他身后的人捧着个盒子，送了过来。

　　朱茂伸手制止，“无功不受禄，我们都是粗人，掌柜有话直接说。”

　　姜谊挥退手下，上前几步，道：“朱兄快人快语，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听闻山上吃穿用度不足，我这里有个买卖，能给兄弟们解燃眉之急。”

　　自从上山，这几年大家都没吃上几顿饱饭，现在梁岳又带来这么多人，粮食已经成了关乎生死的头等大事，听他这般说，众人齐齐看过去。

　　“最近几年天气愈发冷了，北方许多地方绝收，安州在昆仑山脚下，三河相交之处，收成少几成，但屯粮不少。”姜谊看着众人的反应，继续道：“只要打下安州，诸位的难题迎刃而解。”

　　“姜掌柜的在山上这些日子，应该也打听清楚了，我们这里只有几千人。”苗老开口说道：“安州可是有数万守军。”

　　守城容易，攻城难，他们几千人在山里躲藏，安州守军拿他们没办法，要是真敢去攻城，那就是找死。

　　“几千人自然不够，在下不才，联络了些人手。”早就猜到他们的反应，姜谊笑着道：“城里城外约莫三四万人，里应外合，把握总归大些。”

　　朱茂这边不少人都很吃惊，这人口气可真是不小，初次见面就敢说打安州，这同造反有甚区别？

　　当着他们的面说笼络几万人，还在城里安插了人手，这是胸有成竹，还是说大话？

　　柳西有些意动，看朱茂一直不说话，转头道：“安州的那个王晋作威作福不是个东西，杀了咱们不少兄弟，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真要打下安州，以后不用在山里东躲西藏。”

　　旁边也有人应和，山里苦尚且可以忍，待到天气热了，到处是毒虫，染了疟疾，死在这上面的兄弟不再少数。

　　方桥打了个喷嚏，梁岳将手里烤干的衣服递过去。

　　刚烤过火的衣服滚烫，方桥赶紧穿好，低头凑到梁岳的耳边，“安州和梁州相距多远？”

　　“安州以西四百里。”梁岳回道。

　　“这么近？”方桥感叹，“如此好的地方，梁州的刘多兰为何不想要？有人，有粮食，有城池，胡人看了也眼红，要借道南下，还能让安州城挡在前头？”

　　方桥话说的直白，别看安州好，旁边有刘多兰虎视眈眈，又有南下的胡人威胁，可是个烫手的山芋。

　　在坐的一些人被泼了冷水，脸上的热切减少了几分。

　　姜谊目光看向方桥，面上笑容不减，“还未请教这位小兄弟名讳？”

　　“方桥。”方桥站在后面，手搭在梁岳的肩上，他深谙狐假虎威之道，道：“梁岳是我大兄。”

　　“方兄弟，失敬失敬。”姜谊拱了拱手，然后对着梁岳道：“早就听闻梁兄弟的大名，今日得见，不虚此行。”

　　梁岳回礼，但未开口。

　　尚且记得朱茂刚才的话，姜谊又道：“若是朱公顾虑此事，打下安州可随时带着粮食离开，在下自知来的唐突，为表诚意，可以先行送两千石粮食，事成后，愿意分出安州城府库屯粮和兵器作为攻城酬劳。”

　　两千石可不是个小数目，山上的兄弟跟着朱茂打过贪官，除去分给流民的，他们差不多也就能落下这些粮食。

　　现如今，山下的县城日子不好过，再加上盗匪横行，民不聊生，他们也没什么寻粮食的好路子。

　　眼下，他们还没答应去打安州，这人就愿意先拿出这么多粮食白白给他们？

　　“多谢姜掌柜的好意。”朱茂还是那句话，“无功不受禄，安州的事情容我们兄弟再商量商量。”

　　听出他话里送客之意，姜谊也没多言，准备告辞。

　　“姜掌柜。”方桥垫脚看过去，“你们是蜀地之人？”

　　“方兄弟何出此言？”姜谊脸上依旧是毫无破绽的淡笑。

　　“设身处地的想。”方桥道：“若我是蜀人，门户梁州被狼心野心之人占去，我也寝食难安，就算一时打不下梁州，拿下安州，也可让敌人首尾不能相顾。”

　　姜谊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道：“听闻方小兄弟祖籍雍州，刘多兰叛军本来驻守雍州边关重镇，却畏战怕死，弃关口而逃，将雍州百万无辜百姓置于胡人屠刀之下，在下以为刘多兰这种恶贼天下人共诛之。”

　　“处置叛军是朝廷该做的事，我们没有拿那份俸禄，不该操那个心，如今饭都吃不饱，只想活下来。”方桥道：“眼下，只有胡人才是我们的敌人。”

　　深深的看了方桥一眼，姜谊道了一声“言之有理”，告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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