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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落子无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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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一落,沈沧蓝和花竹溪都愣住了。
这是凭的直觉吗?
楚云痕眸光一颤,良久,竟是笑了:“你很聪明。”
夜白仍旧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想,即便我现在问你玄光神君究竟是谁,你也不会回答,对吧?”
楚云痕脸上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恭敬神色,他缓缓道:“玄光神君是真正的神,他无所不知。”
“我承认他的确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夜白说道,“但他不是神明,神明不会教你旁门左道。”
“旁门左道?”
楚云痕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无声地笑了片刻,他对夜白道:“那你告诉我,我们这样的人不用你所谓的旁门左道,怎么才能与你们这些人站在一样的高度?”
“难道我们天生就该碌碌无为,将你们这些世家皇权奉为圭臬?”
“御灵大赛不过是你们这些人玩的一场游戏罢了,将拔尖的牛羊赶进同一个圈里,挑选你们看得上眼的,然后归为己有。”
“整个东洲大陆有能力的御灵师都将成为你们巩固地位和权利的一枚棋子,这世间所有神器、灵器和灵兽都是你们唾手可得的东西,而我们这种人连和你们分一杯羹的资格都没有。”
沈沧蓝和花竹溪听得愣住了,他们以前从未听过这种言论,此时细细一想竟然觉得楚云痕所说颇有几分道理。
是啊,若自己是他,真的会甘心吗?世家的目光从未落在这些无名之辈的身上,而这些人却始终在抬头仰望,天长日久当真不会有丝毫怨怼吗?
两人心思百转,夜白却是轻轻皱起眉头:“这些话,也是玄光神君跟你说的吧?”
“他说的难道不对吗?”
“当然不对。”夜白起身缓缓说道,“你应当知道,这世间七大神器如今只余五件,另外两件在诛杀邪魔北舟的时候随着两位御灵师身陨而被毁,那五件神器侥幸存于世间,才有了后来的五大世家。可你不知道,为了诛杀邪魔,还世间安稳,七位御灵师俱都赌上了身家性命。”
“段、秦两位御灵师一个被斩断双手掏心而亡,另一位遭幻术反噬陷入疯魔,被切下头颅。以至于七绝琴断,相思镜碎,两大神器就此毁于人间。其余五位虽活了下来,却无一不是重伤,而我们麒麟山庄那位初代庄主,更是断了一臂,落得终身残疾。”
“我们因神器才立足于东洲大陆没错,但同时我们也承担着守护世间安稳的责任,若有一天邪魔卷土重来,五大世家所有御灵师永远会第一个站出来,以血肉之躯挡在你们身前。我们从生下来就知道,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强大,而我们的强大,也注定了我们要用生命去守护这片大陆。”
“你眼中有利,却无责任。若有一天将神器交于你手,让你与邪魔以命相博,你是不是也要问一声凭什么,凭什么是你?”
“要知道,责任在前,利益在后。你所说的地位和权利,都是建立在我们能随时为这片大陆献出生命的觉悟之上。”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令沈沧蓝和花竹溪慢慢回了心神,两人心中的信念非但没有动摇,反而愈加坚定。
而楚云痕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他看着夜白站在那里,仿佛一座坚不可摧的山峰,那自上而下盯着自己的目光,如一把利刃插向他的心口。
夜白继续道:“你说努力无用,你的五丰镰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只是一把无用的镰刀?可我认识一个小姑娘,她拿着甚至不如你那把镰刀锋利的斧头,却打败了你们南陵派小有名气的归虹剑,你敢说这不是努力?你还认为这样的灵器始终无用?”
楚云痕当然知道月牙,他甚至亲眼见证了那把惊涛斧的威力,那日的情形映在他的脑海,几乎颠覆他的认知。
他面色越发苍白,眼中已显出颓败。
夜白还在继续:“在你的眼中世代耕耘的太行山楚家或许卑微无用,但在世家的眼中却从不敢轻视他们。即便这东洲大陆有一天会分崩离析,哪怕世家各自为营,都绝不会有任何一家会对楚家出手。因为,在世家眼里,这是对世代造福东洲的太行山楚家,应有的敬重。”
“这世上大道万千,而你独独选错了路。”
楚云痕面色如纸,缓缓闭上了眼睛。
此时此刻,已然无需多言。
沈沧蓝站起身道:“你倒是提醒了我,这世间普通人家出身的御灵师确实需要一个好老师。待我回了炎京,我会让陛下准我在东洲开设御灵学院,让孩子们都有被教导的机会。”
说罢三人已无话可问,便是问了也得不到回答,于是交代看守的银甲卫注意他的伤势后,便转身离开了铁牢。
听见铁门被关上,楚云痕这才睁开了眼睛,他望着头顶虚空,久久才发出了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
“若我先遇见的是你们……”
话一出口便哽在喉间,人生一世,岂有反悔?
从铁牢出来后沈沧蓝问花竹溪道:“皓月宗会怎么处置他们兄妹俩?”
花竹溪抬手遮了遮眼前刺目的日光,满脸疲惫道:“涉及玄光神君,此事就不是我们皓月宗能一手处置的了,他们二人很有可能要被押送至炎京。”
沈沧蓝点了点头,看向夜白:“你当时怎么就断定他与玄光神君有关系?”
夜白道:“你认为这世上有几人会知道用邪法炼灵?我能想到的也只有玄光神君了,我真的很好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三人心中各自猜测一阵,花竹溪看了看日影的位置,说道:“今日有劳二位了,我还得去一趟同福客栈,就不相陪了。”
沈沧蓝顺便问道:“同福客栈那个小姑娘找到了吗?”
“还没有,”花竹溪摇头,很是头疼,“若是出了水云城,那找起来可就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夜白道:“我明日便要离开水云城,届时我会在路上替你们多多留意。”
花竹溪倒是不意外:“那就多谢长公子了,明日我派人送送你。”
夜白点头,目送花竹溪离去,就听沈沧蓝问道:“你既决定明日要走,怎地没事先告诉我一声?”
夜白看见他耳朵微红,不禁轻笑出声:“是我的不是,还望小侯爷恕罪。”
“是九郎。”
夜白点头:“还望九郎恕罪。”
沈沧蓝双臂一抱,说道:“你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帮你一个忙?”
沈沧蓝点头:“明日我和你一道走。”
没等夜白说话,他又道:“不过走之前我还要见一见寒前辈。”
寒江月和林羽尘那日之后便暂时留在皓月宗休养,就在留园与他们隔了几个院子。
两人顺着小路慢慢往留园踱去,才到流光殿附近,远远就看着梅靖宇和梅靖轩两兄弟从流光殿的方向出来。
两兄弟没注意到他二人,只听梅靖轩在后面叫住梅靖宇:“哥!你当真要因为那两姐妹拒绝皓月宗吗?”
梅靖宇并未停下脚步,只是说道:“我已经拒绝了,而且,我并非是因为她们。明王说过若我随她去炎京,你也可一同前往。”
“我不稀罕!”梅靖轩急道,“我什么样我自己心里清楚,哥你大可不必为了我这么做,明明之前你就是冲着皓月宗来的!”
“去炎京有什么不好?”
“不好!”梅靖轩强行拦在他身前,说道,“哥哥你为什么要为了别人委曲求全?”
梅靖宇叹气道:“我没有……”
梅靖轩不依不饶道:“还是因为陶氏姐妹对不对?哥,你为什么不跟她们说实话?”
梅靖宇看着他道:“说什么?说我们跟她们根本不是手足?说她们的娘亲早在那日回去就被大伯打死了?说她们的父亲杀了她们的母亲入狱自戕了?”
“轩弟,她们已经够苦了。”梅靖宇推开他拦着的手,“为什么不能给她们留个念想呢?”
“我们能一起去炎京,我已经很满意了。”
梅靖轩无奈跟上去:“哥……”
见他们走远了,夜白和沈沧蓝对视一眼,俱都叹了口气。
沈沧蓝望着远处叠翠峰的方向,轻轻一叹:“希望她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吧。”
到了留园,两人直接去往寒江月所在的院子,一进去便看见两人已经收拾好包袱,似乎正准备离开。
沈沧蓝诧异:“寒前辈、林前辈,你们这是要走?”
林羽尘笑道:“是,叨扰多日,昨日已经跟花先生辞过行了。”
寒江月精神很好,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再没有往日的颓废模样。他拍了拍沈沧蓝的肩膀,道:“这些时日,多谢你了。”
沈沧蓝道:“前辈客气,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说着他斟酌道:“虽说前辈看起来已经好的差不多,但若要彻底治愈,恐怕还要下一番功夫。前辈不若跟我回炎京?我在炎京城有个医馆,请了几位名医,专治此症,往后说不定能让前辈痊愈,也好少些痛苦。”
林羽尘听着眼睛一亮,看向寒江月。
不料寒江月却缓缓摇了摇头:“不必了,这样也挺好。犯病的时候我总觉得她还活着,那是我离她最近的时候,我不想忘记。所以,谢谢你的好意。”
沈沧蓝愣了片刻,就听夜白问道:“两位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林羽尘道:“他和我一道回老家,我在乡下有个院子,我们打算以后就在那落脚。平时他给别人看看病,闲时一起喝茶下棋,能平淡度日,又何尝不是一种快乐。”
寒江月笑道:“只怕没人敢让我这个老疯子看病。”
“会有的。”
两人道了声“再会”,便说笑着出了留园。
夜白和沈沧蓝目送他们渐行渐远,两人衣袍翻飞,身后挨在一起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往事虽如影随形,但他们已经决定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