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一只秧秧

9、一波三折

　　没有料到这次的工作竟然花了一个星期才结束，卓果果在厦门待得百无聊赖，而越清在第二天就说公司得有人，直接回去了，把她自己留在厦门对接。她临上飞机前去附近一家餐馆打包一份姜母鸭抽了真空托运，等回北京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今天的天气凉了很多，她一下出租车就打了一个喷嚏，突然一件衣服从天而降盖到她的身上，她一抬头就看见廉和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盈盈的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她诧异的说。
　　“你之前说大概下午回来，我看了航班就一个时间，算了下落地和交通时间，应该是这个点到家。”廉和有点得意的说。
　　卓果果有些感动的看着这个大男孩，廉和也盯着她看，双目交接时颇有点天雷勾地火，她瞬间举起来打包的姜母鸭挡住视线，又悄悄露出一只眼睛问。
　　“你的姜母鸭。”
　　廉和接过她的行李笑着说：“嗯，我的。”
　　卓果果默默跟着他一路进小区上楼。
　　她换拖鞋洗手的时间，廉和已经把食物倒出来放到微波炉里加热。卓果果拿起他的外套，这是一件有点旧的牛仔外套，洗的有点发白，摸起来也没有硬挺的感觉，她看到袖口那里有一点点微微的磨损，心里不禁一酸，想到廉和这么多年勤工俭学一定过得很节省。
　　廉和洗完手看着她拿着自己的外套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走到她的身旁拿走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看着她，却见卓果果躲了躲他的眼神。
　　他抬手用食指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盈盈的眼睛，不禁有点慌乱：“怎么好好的哭了？”
　　卓果果挡掉他的手，走到桌子前拿了抽纸说：“就是眼睛里进了沙，谁哭了？”
　　廉和笑了笑，也走到桌前，把饭递给她说：“谁撒谎，谁小狗。”这是她以前常常和他说的一句话，每次问他吃饭没有，廉和说吃了，卓果果就会说这句话，廉和就会红了脸争辩说他不是小狗，一句话破功。
　　卓果果笑了起来。
　　两个人安静的吃饭，卓果果看了眼手机，突然说：“哎呀，这都十点多了，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廉和装模作样的也看看手机，说：“确实有点晚了，我坐公交回去还得一个小时呢。”
　　“我给你打车。”
　　“借宿一晚行不行？“廉和突然说。
　　卓果果有点懵，半天小小声说：“我这没有你换洗衣服。”
　　廉和看着她的样子，心里觉得十分可爱，他伸手轻轻盖在卓果果的手上，他的手大了她很多，卓果果看着他有点紧张，想抽回，又被他握的很紧。
　　“廉和。”卓果果轻声道。
　　“逗你的，我一会就走。”廉和松开她，站起身去厨房洗碗。
　　卓果果立刻给他打了车，小声的在他背后说：“司机还有三公里。”
　　廉和放下手中的碗，叹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她，拿着衣服走到门口，顿了一顿又走到她面前突然抬起她的下巴，轻轻的吻了她一下，然后转身，开门，关门，下楼。
　　卓果果完全没有来得及反应他的行为，傻傻的站在那，只听到他下楼的声音渐渐地消失。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打开门，跑到楼道看向窗外，只见到廉和不曾回头的背影。
　　他做了什么？他亲了她？
　　廉和的心在狂跳，他想卓果果一定在窗口看他，他不敢回头，一路走到门口，刚好司机来了他上车回学校。
　　他在路上心里忐忑不安，又暗暗高兴。这一周对他来说过的十分艰难，没重逢前每天的日常不过是学习打工，重逢后便每天都想待在她的身边，尤其这几天她出差，他每天睡前发完晚安总要把之前的信息再浏览一遍，偷偷地傻笑，侯星好几次问他是不是生了什么大病。
　　他刚才好像做了一件什么了不起的事，想到此处，心又狂跳不止。他回头看看卓果果家的方向，这路上的车灯，仿佛化成了烟花，为他长大的小小爱情绽放。
　　廉和在学校东门下了车，正要进校，听见门口一声低哑的声音：“李廉和。”他不禁怔了一怔，扭头看去。那是一个有点驼背的老妇人，凌乱的短卷发，微微发福的身材，苍老的脸上有一对看起来很犀利的眼眸，她穿着黑色裤子，不知道什么颜色衬衫和红色的背心，站在校门旁盯着他看。
　　“姨妈。”廉和淡淡的喊。
　　老妇人慢慢走到他身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廉和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她突然跪倒在他的面前，让他措手不及。周围原本闲云野鹤般三三两两散步的人，全都把目光集中到他的身上。
　　“您这是干什么？”廉和赶忙伸手去拉她，却被她生生的往下扯了几分。
　　“再帮我们一次，看在我抚养你一场的份上。”老妇人哀求道。
　　“您先起来再说。”周围集聚的人越来越多，学校的门卫都走到门口看着眼前这一幕。廉和瞬间额头上密密的渗出汗来。
　　“你不能看着你弟弟死啊！”老妇人哀嚎到。
　　廉和紧紧地握着拳头，心里一片慌乱，不知所措，周围一圈人在交头接耳的说些什么，他听不清楚，这一切让他想起小时候妈妈去世那一天，小小的他站在一旁，世界很嘈杂，他什么也听不清。
　　“师兄！”突然一声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这场闹剧。
　　廉和抬头看，是郑夕仪，她走到老妇人面前笑眯眯的挽起她说：“阿姨您怎么在这啊，师兄只是出去帮老师买了点东西，这不就回来了嘛，看把您急的。”她俯下身给老妇人拍拍膝盖，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廉和向马路对面走去。众人看到此处，便纷纷散去。
　　三人走到饭店，要了一个包间，廉和沉默的看了郑夕仪一眼，微微冲她点头致谢，郑夕仪抬起手小小的比了一个心，便独自走了出去。
　　他手机扫码点了三个菜，一份米饭。两人沉默不语，直到饭菜上桌，廉和拿了筷子摆到老妇人面前，又给她倒了一杯水，轻轻喊道：“姨妈您吃饭。”
　　老妇人抬头看着他，说：“你还认我这个姨妈？手机号码和微信号都换了，真是长大了。要不是我到你们学校门卫问到你宿舍电话，这次就得白跑。”
　　廉和没有说话。
　　老妇人看了桌子上的菜，冷笑道：“看看，大学生就是不一样，日子过得多富裕，随便吃个饭都要三道菜，你吃的这么好，你弟弟可没你这个福气。”
　　廉和微微皱皱眉头，问道：“您过来找我是什么事情？”
　　老妇人说：“你弟弟那欠别人两万块钱，我没有钱了，你不给他，他就得被打死。”
　　廉和调整了一下呼吸，慢慢的道：“姨妈，我现在也只是一个学生，去年您找我拿了一万块，那是我打工很久才攒下来的。我现在还需要支付学费和生活费，实在是没有什么钱。”
　　“没有钱你打车？吃三个菜？”老妇人冷哼，用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菜，“看看，这么多肉，这得多少钱。”
　　廉和苦笑：“您怎么说我都没有这么多钱。”
　　老妇人猛地站了起来，指着他：“你个白眼狼，要不是我们李家把你养大，你早都不知道死到哪去了，还能来这里上学？现在你弟弟要被人逼死了，你都不救他，你还是不是人？”
　　廉和只觉得气血上涌，紧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你不给钱，我就在你们学校门口闹，搞臭你的名声。”老妇人略略得意的昂起头说。
　　廉和依旧默不作声，静静地坐在那。
　　“从小就是这样，说你什么都不吭声，扫把星，害人精，和你爸妈一模一样。”老妇人恶狠狠地说。
　　廉和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抠着手掌，不够疼，这还远远不够疼，他心想。
　　此时，门突然被人敲响，他略迷茫的站起身，打开门，是汪老师一脸笑意的看着他，看到他的样子，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视线落到后面这位老妇人身上。想来，刚才姨妈咆哮的话，汪老师都听到了。廉和看着汪老师，站到一边。
　　“小李啊，你也在这吃饭啊，这位是你的家人吗？”汪老师说。
　　“这是我姨妈。”廉和深呼吸后缓缓的说。
　　“您好啊，我是小李学校的老师。您贵姓？”汪老师对着老妇人伸出手，握了握。
　　“老师啊，我姓王。”王姨妈双手握着汪老师的手，赶忙自我介绍。
　　“王大姐啊，您是来给小李交学费的吧，他今年的学费还拖欠没交呢，没想到您这就过来了，真是望子成龙啊。”汪老师笑的春风拂面。
　　廉和猛地抬头看着他，却看到他偷偷地眨了一下眼睛。
　　王姨妈语塞，喃喃说不出话，半天说：“上学不都是国家掏钱？”
　　“那可不是啊，国家只管义务教育，这大学国家不给管的。”
　　“那我家可没钱。”
　　“那您这让我们不好办啊，这孩子学习也不好，欠的学费住宿费这也有几万块了，他得在这打工还上钱才行，不然毕业证我们都是发不了的。”汪老师佯装严肃深沉的说。
　　王姨妈听完，哼了一声，指着饭桌上的菜说：“这些可不是我点的。”
　　“您不结账啊？那白吃饭可不行。我先给他付了，他打工还我吧。”汪老师说。
　　王姨妈一听，立刻出去服务员拿了几个打包盒，站起来，把桌子上的菜饭全部都装了起来，看着廉和冷笑道：“你可要好好给老师干活，少乱花钱。”
　　廉和依旧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倒盘子，装盒，走出门。从包间的窗户看到姨妈远去的背景，他才缓过神看着汪老师，小声喊：“老师。”
　　汪老师站起来，拍拍他，和蔼的说：“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从本科开始就一直勤工俭学，虽然具体情况不清楚，但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再说郑夕仪求我来看看，我也不敢不同意啊。”
　　廉和看着他的眼睛，有点愧疚的低下头：“麻烦您了。”
　　汪老师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师也是大山里走出来的，懂你的辛苦，北京这么大，总有你的容身之地，大隐隐于市嘛。”
　　廉和听了他的话，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他说的道理。
　　他回到宿舍已经是半夜，他轻手轻脚的打开门，看到侯星坐在书桌前打游戏，看见他回来，微微的抬起下巴，和他说：“我还以为你今天要夜不归宿了呢。”
　　廉和尴尬的笑了笑，走到卫生间洗漱，看到镜子里自己有点发红的眼睛，突然想起来什么，急忙走出来拿出手机，看到卓果果的发的一条微信。
　　两个字，晚安。
　　他有点懊恼自己，本来想发些什么，输入完又删除，最终也回了一句晚安。
　　侯星放下手机，和他说：“你今天怎么看起来有点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廉和问。
　　“就是有点丧，很少看到你这么丧。”侯星把椅子翘起来，双腿架在桌子上说。
　　廉和苦笑，说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很多，我感觉我有点宕机。”
　　“那真的很罕见，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你这样。出什么事情了？”
　　廉和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侯星耸耸肩，也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咱两去买一回醉，你和我吐露吐露心中难言之隐吧。”
　　廉和笑了起来说：“我可不敢，我怕第二天学校广播循环播我的糗事。“
　　两人笑了起来，廉和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捏了下他的肩膀没有说话，侯星大声说道：“怎么了，我可不想和你搞基。”
　　“谢谢你。”廉和轻声。
　　侯星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早上天色微亮，廉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是郑夕仪的信息。
　　“师兄，去爬山吧。”
　　他回：“现在？”
　　“我在楼下等你。”
　　廉和坐起身有点懵，看看侯星还在睡，他走到阳台上，看到楼下不远处的槐树下站了一个纤细的背影。他简单洗漱一下，依旧是白T恤牛仔外套和黑色的休闲裤。
　　郑夕仪看见迎着阳光走过来，在他微湿的头发上镶了一层金边，白皙的脖子上还挂着水珠。
　　“早餐。”郑夕仪递给他一个煎饼，还有一杯豆浆。
　　廉和愣了一下：“谢谢。”伸手接了过来，还是热的。
　　“谢什么，是我拉你这么早起来去爬山，管饭也是应该的。”郑夕仪笑着说，“你看我们还穿着情侣装呢！”
　　廉和这才注意到她也穿着黑色休闲裤口，白T恤，蓝色牛仔外套，不由的有点尴尬。
　　两人并肩向校外走去，走到校门口，郑夕仪拿出钥匙按了一下，随即走到一辆黑色的车面前，她吐吐舌头说：“我把我舅的车开来了，他今天不上班。“
　　廉和坐上副驾驶，看着她念念有词着什么，好奇的看了她一眼，郑夕仪笑着说：“我刚拿到驾照，你别怕啊，我开的慢一点。”边说着边挂成了倒挡，差点撞到后面的墙。
　　廉和不由的擦擦冷汗，打开窗户，深呼吸一口气。
　　郑夕仪一顿操作后，车终于上了路，她小心翼翼的开着，两人丝毫不敢说话，廉和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路开了大概得有一两个小时，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两人都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师兄，我驾驶技术不错吧？”郑夕仪擦擦汗说。
　　“回去要不我开吧？”廉和说。
　　“你也会开车？”郑夕仪好奇的问。
　　“大学毕业学的，打工的时候帮人停过车，应该能比你好一点。”廉和面无表情的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正在挣扎的时候，就看见郑夕仪甩开车门就在一边狂吐。
　　“太，太紧张了。”她解释说。
　　廉和去旁边小店买了一瓶常温矿泉水递给她，同情的冲她点点头，自己也转身干呕了两下。
　　“哈哈哈哈。”郑夕仪大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狼狈的样子。”
　　廉和不好意思擦擦嘴巴，喝了一大口水压压惊才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初秋时节，层林渐染，浓郁的绿色里夹杂了许多的红色和黄色，山里一阵阵悠悠气息传来，十分好闻。在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溪流，清清的漫过石头蜿蜒流动。
　　郑夕仪买了门票，拉着他往里面走。
　　“这里的山离咱们学校不太远，人也不多，适合闲逛。”
　　廉和点点头，看到道路两边盘旋的树根，还有点缀的小小紫色花朵，像一个倒挂的小铃兰，上面缀着露珠，十分的漂亮。
　　郑夕仪走在他身边，看着他轻松地样子，小心翼翼地说：“师兄，我们算不算约会？”
　　廉和愣了一下：“应该不算吧，我是被你拉来的。”
　　郑夕仪哈哈大笑：“你真的很直白啊！”
　　两人在路上慢慢的走着，有时候旁边会路过几个健身的老太太和老大爷，他们中也有好奇的人看着这对俊男美女的组合。
　　“师兄你长得太帅了，我都被行注目礼了。”郑夕仪悄悄说。
　　廉和不好意思的扭过头，看着旁边树林里偶尔飞过的小松鼠。
　　“哎呀，松鼠！”郑夕仪抓着他的手臂惊喜的叫道，她拿出手机想拍照，廉和突然摸了摸口袋，发现手机好像丢在车上，他皱皱眉，此时已经走了半个小时，再回去也不合适，不带就不带了吧。
　　两人一路走到一处没人的凉亭，一边是一条幽静的小道，一边是一丛浓绿的松柏，十分静谧。郑夕仪坐下捏了捏小腿，哎呦哎呦的叫道。
　　“你没事吧？”廉和问。
　　“太久不爬山，腿有点抽经。”她笑嘻嘻的说，突然大叫一声。
　　廉和赶忙走到她身边，俯身看去，郑夕仪一抬头，抓住他的肩膀。廉和被她抓的失去平衡，用手搭在凉亭的栏杆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师兄，我喜欢你。”郑夕仪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闪闪发光。
　　廉和惊慌失措的想站起来，却被她紧紧抓住，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微微向下拽了拽她的双臂。
　　“这样不太好。”
　　“那你喜欢我嘛？”郑夕仪问到。
　　“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很善良，很乐于助人，很活泼，很。。。”廉和一时词穷。
　　郑夕仪松开手，哈哈大笑：“这么多的很都不能让你动心吗？”
　　廉和站起身，沉默着。他心里很感激郑夕仪，可他很清楚这种感激和喜欢是不一样的。
　　郑夕仪拍拍裤子上的土，站起来，叹了一口气：“好吧，你不用回答我啦，这就当你还了昨天的人情吧，咱两两清了。”说完边自顾自的朝着山上继续走去。
　　廉和慢慢的跟着，心中不由得有点感激她的大大咧咧，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