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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东海悬玉(三) ...

  •   他这一觉睡得沉稳,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
      此时金乌斜照,一束阳光透过窗户,照得寝宫内四处通亮。濯玉悠悠转醒,只瞧见室内的陈设有些陌生,一下坐了起来。
      谢碧从桌案边回过头,问,“睡饱了?”随即将窗锁拨开,把窗扇撑到外面去。
      一时间光线更盛,日光落在他的脸上,将那白如凝玉的肌肤照得透明。他的左脸微微泛红,细看好似一块图案,犹如凤凰尾羽浅浅掠过。再一看,又没有了。
      谢碧从床头储物柜中取出一只朱红色瓷瓶,倒出一枚药丸,喂给濯玉。濯玉好似非常习惯了,张嘴服下,也不多问。
      谢碧拍拍手掌,侍女端着餐盘鱼贯而入,将早点一样样摆到床前的方桌上。
      他一面给濯玉布菜,一面道:“春堂主昨日来与我说过了,焦鱼村的事你若有意,可帮忙打点;但海寇的事你不必理会,我来处理。”
      濯玉夹了一块白糖糕,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含糊地说道:“怎的又不让我插手了嘛。我再练几日功夫,下次必不会再受伤。”
      谢碧没有接他话头,转而说起海潮节。“留春宴同往常一样,要选一条鱼王,就是今日。你午时过后便去海牙集市,挑一条大鱼来。”
      濯玉应了一声。鱼王是附近渔民捕来的海鱼中,挑出最大的一条,本是讨彩头的意思,每年留给他来做,带着点宠爱的意味。
      但濯玉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谢碧依旧是把他当成孩子呀……

      一连又过了几日,为了焦鱼村和留春宴的事,濯玉忙得脚不着地,一转眼,已是小半月后,海潮节的前夕了。
      节日里,悬玉宫各处都挂上粉色的花灯,时值暮春,坐落于群山环绕之中银白宫殿墙内墙外都开满了漫山遍野的桃花,花枝重叠层绕,映得悬玉宫云蒸霞蔚;一重殿、二重殿对外开放,飞檐翘角下的灯盏更是花样新奇,有各式海鱼,湖鱼,也有桃花灯,凤凰灯,莲花灯,灯盏在暮色中将偌大的宫殿照得灯火辉煌,宫人摆出摊位供前来参观的游人赏玩。
      许多摊位提供免费的吃食,都是悬玉宫的厨房精制的菜肴点心,外头不曾见过。濯玉捡了些糕点边吃边逛,忽然停下了。只见一群人围在一起投壶掷物,虽不像名士们玩得那么风雅,但若投中了,却有不少实际的好处。
      “王叔!”濯玉喊道。
      那个卖鱼的贩子回过头来,朝他招手。
      原来他见到邻人在这里抱回了大米、柴油,很是羡慕,自己却一投三次都未能投中。
      “好说。”濯玉笑嘻嘻地,“你且站到一旁。”
      他要来木签,主持活动的人正好是内门的弟子,见到濯玉,慌张道:“少、少主想要什么不必投中,弟子直接给您拿来便是……”
      濯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且瞧着。”他很快就投中了三根木签,要来白米两袋,柴火数捆,食油几壶,给了王叔。
      他们又闲谈了几句,夏堂的黄鹂便来找他了。濯玉与渔民辞行,跟着黄鹂去五重殿内的留春宴做准备。

      一、二重殿的节日花灯既是给宫人游玩,也是给外头的渔民、游客赏玩的活动,但五重殿内的留春宴,就是悬玉宫留给自己人的宴会了。
      与会的人身份大多不凡,宫主谢碧,少主濯玉,春夏秋冬四个堂主,和他们手下的门主,以及悬玉宫的管事,内门弟子,以及秘密发放给中原各大门派的请帖。这些人齐聚一堂,面前好酒好菜摆了一桌,但众人皆屏息凝神,目光直直望向宴会中央的舞台。
      海潮节,玉宫宴,本是蓬莱群岛用来祭祀海神的节日。这海神龙蛇化身,分阴阳两体,阳者名“祝”,阴者名“顺”,在祈神降临时会附身到舞者身上,为海域带来丰产和太平。
      今年扮演“祝”、“顺”的,正是少主濯玉,和夏堂的小门主黄鹂。
      蓦地,只听笛声一响,原本黯淡的舞台忽然从天顶打来一束亮光。笛声幽幽,如冰溅山谷,清泠异常,一少侠打扮的青年戴着面具,手持白玉笛,翩然降落。
      他十指柔软异常,不似男子,一曲冰霜雪落却奏得满室生寒,好似飞天霜雪、万物敛藏;倏尔间,一身着舞姬服饰的女子踏风而来,她面戴薄纱,袒露肚脐,白玉般的两条胳膊上缠着数条轻盈的飘带,一双赤足则挂满金银铃铛,大腿上更是箍着银环,随着她的步伐发出叮铃的声响,端地是美艳至极。
      然而,一舞结束,她很快绕到少年“祝”的身侧,从他腰间抽出一把细剑。随着笛声,少女“顺”挽出数道剑花;剑气如旋风般朝四面八方卷去,吹落满树桃花瓣,她越舞越快、越舞越狂乱,直至那万片飞花如桃花雨般升上天空,最后随她凌冽的一剑挥出,纷纷落下……席间观众登时议论声起,这一式,分明是少主濯玉两年前悟出的剑术——剑底桃花。
      没有理会兴奋的观众,台上“祝”、“顺”二人比剑而舞,一时间从寒冬至暮春,再到盛夏,舞曲变得缠绵悱恻起来,“祝”、“顺”由蛇化龙,得道成神,其中有一段模仿双蛇交尾的舞段,是以台上两人身形纠缠,少年将女子搂在怀中,最后深深一吻……
      舞台下掌声雷动,“祝”、“顺”抱拳行礼,而后“祝”将面具摘下,众人才发现,那男神竟是由黄鹂扮的。
      那“顺”岂不是……
      台下一阵骚动。所有人都挺直了身子。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戴着面纱的“顺”身上。
      黄鹂微微一笑,剑尖一挑,面纱飘然落下,露出一张稠丽至极的小脸,那额覆薄汗,眼角嫣红,还在微微喘气的美人,竟是濯玉。
      濯玉一身舞姬打扮,他身量纤细,面容又姣若女子,一时间竟让人觉得雌雄莫辨,美得令人呼吸一滞。他挽了个剑花,又行一礼,随即跃下舞台,来到宫主谢碧身边。
      谢碧看着他,神色低沉。
      濯玉笑道:“怎么,我跳的不好么?虽然是临时的决定,但也练了好几个月呢。”
      谢碧扣住他的手腕,将人往怀里带了带。濯玉一愣,顺势倚进谢碧怀中。他跳舞跳得高兴,此时正笑着,朝对他做口型的黄鹂招招手,让她先入座赴宴。
      他生来一对桃花眼,纵然冷冰冰地看着你,也好像眉目含情,让人心跳加快;加上那上挑的嘴角,即使面无表情,看起来也像是在微笑一般。
      若是同他亲近,便会发现他的左侧眼睑正下方有颗淡淡的小痣,淡若水痕,好似在垂泪。这样一个美艳的少年,好似一颦一笑都在惹人疼爱。若非他贵为悬玉宫的少主,只怕会活得凄惨,要么变成有钱人家的金丝雀,要么变成烟花柳地的玩物罢。
      谢碧将人揽在怀里,不觉有何不妥。悬玉宫的人若不是见怪不怪,就是非礼勿视、非礼勿闻,赶忙移开了目光。
      濯玉凑近谢碧耳边,讨好地说道:“师父……海潮节后,便让我去中原看看罢……”
      宴席上摆开曲水流觞宴,悬玉宫邀来的文人墨客竞相争艳,都想夺得头筹,在诗坛扬名;席间又有西域的美人抚琴、跳舞,吟唱,然而这宴会正酣时,春堂堂主却匆匆赶来,面色凝重,对谢碧轻轻耳语了几句。
      濯玉知道,若非事关重大,春却庭是说什么也不敢来打扰谢碧享受留春宴的。他瞥了眼谢碧的脸色,和往常一样,他面色无异,瞧不出任何端倪。
      春却庭跪在案桌前,深深行了一礼。
      谢碧点点头,叫人继续奏乐,但却留下濯玉,自己跟春堂堂主离席了。

      濯玉换下舞服,在席间和一些熟识的内门弟子打过招呼后,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自己给自己倒酒。一位淡蓝色衣裙的女人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少主怎的一个人喝起了闷酒?”
      来的正是冬堂堂主,秋月娘。
      濯玉幼时,有好几年时间谢碧不在宫中,悬玉宫大小事务都交与月娘处理,濯玉也是由月娘带大的,除了宫主谢碧,他与月娘也非常亲近。
      “月娘,你就别笑话我了。整个悬玉宫,谁不晓得我濯玉的烦心事?”濯玉递去一只白玉杯,月娘一饮而尽,在他身边坐下。
      他复又斟酒道:“还是跟月娘喝酒爽快。”
      月娘笑而不答,半晌说道:“你师父对你宝贝得紧呢,哪里舍得让你离宫那么远?况且,那些中原武林的人哪个不是利欲熏心,不是想要天下第一的宝剑、天下不败的名号,就是举世无双的财富,何苦去和那些人打交道?你在蓬莱,到时执掌悬玉楼,消息灵通得不得了,去不去中原又有何妨?况且,你在这儿锦衣玉食,穿的是鲛纱,吃的是筵席,还有美酒金银宝器供着,还有何不满意?”
      濯玉听了没有生气,反倒笑着说,“这种生活,月娘过着滋润,我却觉得苦闷。东海很大,蓬莱岛悬玉宫更是一天一夜也走不遍这殿宇,只是我心中骚动不安,若是不亲自去看看这大好河山,日后总觉遗憾。”
      “况且,我剑术已有两年处在瓶颈,功力纹丝不动,没有任何长进。若是能遍观天下剑客,想必也会有所助益……”
      酒过三巡,席间的人渐渐醉了。濯玉唤来东英、明芜,带着卫队往谢碧宫中走去。

      第二日,宫主有令,命少主濯玉、卫队长东英前往冀州,苍辽城,探查苏州悬玉楼弟子失踪一案。
      虽然不晓得濯玉到底是怎么说动谢碧松口的,但这任务到底是派到他头上来了。
      于是濯玉美滋滋动身离开悬玉宫,前往苍辽城。
      这便是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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