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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当我回想起那些时光 ...

  •   “他最近的成绩不错。”萨芬倚着门框说。
      “是啊。”关掉电视机,屏幕上汤米英俊的脸一下子消失。费雷罗一直希望汤米的成绩能好起来,从他们还是朋友的时候他就这样希望,现在汤米一次两次打进大师赛八强四强,理所当然他应该为汤米开心,这也证明他放弃汤米是做对了,终于他可以帮汤米卸下心头沉重的包袱,终于他可以不再拖累汤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怅然若失。
      “你现在就走吗?”
      “是啊,帕特里夏还在楼下等我。你呢?打算从纽约直飞北京?”
      “或许。我可不想跑来跑去。天知道你还回西班牙干什么!戴维和卡洛斯都是直飞。”
      “那就北京见了。”费雷罗背起包,“我赌我先到。”

      ——————

      9月11日,两位前世界第一的选手费雷罗和萨芬同时抵达北京。萨芬不知道这算不算默契,或者仅仅是时间上的巧合。费雷罗下楼的时候,萨芬把报纸卷起来丢到一边。
      “戴维居然告诉我说这个季节的北京阳光灿烂!”费雷罗看了一眼窗外微雨迷蒙。
      “戴维来过北京?”
      “没有……据我所知。”
      萨芬笑得像哭,脱下外套扔过去,“咱们是要去哪里?”
      “先去买点纪念品,我打听过了有一家口碑不错的专卖店。”
      “喂,喂,你不是打算就这么走着去吧?咱们可以叫车……”
      “不用!据说就在附近,晚饭前就能回来。”费雷罗“哗”地打开一张巨大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密密麻麻勾出复杂的蚯蚓状,“我早有准备,不会迷路的,相信我!”

      在街上转了五个小时之后,天色越来越暗,灯光越来越亮,糟糕的是气温越来越低,萨芬愤怒地望着费雷罗,“咱们是不是可以拍一部《迷失北京》?”
      “据说确实是在西单,为什么没有呢?连东单都找过了……不然咱们去王府井看看?”
      “东单和王府井不是在一起的?”萨芬扯过地图,“我只想知道这店是据谁说的?”
      “卡洛斯﹒莫亚。”
      “他来过北京没?”
      “……没有吧。”
      萨芬二话不说,拎着费雷罗站到马路中央,拦住一辆计程车,对司机说,“香格里拉。”
      车开起来,萨芬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要买什么东西?”
      “据说有一家专卖店出售2008年奥运会的纪念品。”
      “天!2008!你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坚持到那个年代!”话说到此,萨芬恍然醒觉,费雷罗是想为罗布雷多买的吧,是为了鼓励罗布雷多打到2008吧,哪怕那个时候他已经不能来北京。两个人都不再说话。距离香格里拉一百米的地方,萨芬拍了拍司机,“去王府井。”

      王府井是北京最有名的街,如同巴黎的香榭丽舍。事实上每个城市都有最有名的一条街道,这一点,城市比人简单。城市的路线再怎么曲折反复,总可以找到通往目的地的方向,可是,费雷罗不知道哪一条路是通往汤米的方向,就像萨芬在重新找回胡安的道路上业已迷失。他想他缺了一把钥匙,曾经那把钥匙是挂在他的脖子上,后来被他弄丢了,他不知道哪去了。
      萨芬拉着费雷罗的手往前走,始终保持在费雷罗之前一英寸的身位,他担心夜色无法掩饰他的眼睛,他担心他的眼睛出卖他的心情。忽然费雷罗停下来,慢慢蹲下身去,头埋在膝盖上,抱住自己的肩膀,却控制不了肩膀的微微抽动。
      “你怎么了?喂!不是犯胃痛了吧?”
      费雷罗不说话,只是拼命摇头。
      附近某家商店里有音乐飘出来,荡漾在暗夜深处,荡漾在费雷罗心里:当我回想起那些时光,和我们遗留的梦想,被祝福的我满心欢畅,生命中能够有你在旁。当我回首看那些时光,眼前浮现出你的脸庞,你就在那里为我守望。我梦里常见你长空翱翔,我心里总有你位置留藏,你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无论我身处何地,你都在旁……

      这是他和汤米的歌。在夏威夷的海滩上,他和汤米哼着这旋律,汤米的爱情像篝火般燃烧,他却对那火焰视而不见。一直到此刻,费雷罗才有了一些了解,汤米曾经为他付出的情深似海。
      一直以来,他只想着他和萨芬的十年,却忽视了汤米对他十二年来无怨无悔的执着。
      为了帮他拿到好成绩,汤米甘愿当他的陪练,几乎汤米也忘记了他还有个姓氏叫罗布雷多,而汤米﹒罗布雷多在ATP也是排名前十的选手,那么是什么让他甘作陪衬呢?
      真是傻啊!他心里竟然只想着萨芬,竟然从不回头看一眼,只要看一眼,他就会看见汤米的身影啊。每一次受到伤害,陪他喝酒,陪他聊天,陪他发疯,陪着他哭又给他擦干眼泪的都是汤米,从来只有汤米。而每一次眼泪干了之后他都还是回到萨芬的身边。
      澳网时,汤米问他和萨芬这一次分手能持续多久,那个时候汤米的心都碎掉了吧。可他只知道自己心碎得很疼,却完全无视汤米的心碎,汤米就那样拥抱他直到天亮。
      西班牙的苦寒快要把他受伤的心脏冻结成冰了,于是汤米答应带他去夏威夷晒太阳,他却轻易反悔,仅仅因为萨芬输了一场比赛。很快的,再次被萨芬伤到,汤米拿出飞夏威夷的机票,一句埋怨也没有。而他,一听到萨芬的名字就偷跑了,把汤米一个人扔在夏威夷。
      在鹿特丹的运河边,他对汤米说他要和帕特里夏结婚,汤米拒绝陪他去买婚纱,那是第一次,汤米拒绝他的要求,汤米说,对不起,我爱你,胡安,我爱你,你知道吗。汤米转身离去,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背影沉重似无法呼吸。
      汤米是决意放弃他了吧,可接下来那场突如其来的水痘又一次把汤米拉回他身边。他睁开眼睛看见汤米憔悴的容颜,那一刻,两颗残破的心灵撞击出一片可以跳舞的天空。

      费雷罗哭得不能自已。原本他以为已经忘记的,或者从来不曾记住的,过去的一切一切都堆积在眼前。墨尔本那酒精泛滥的夜晚,墙上滴滴答答的钟声,夏威夷棕榈树下的电子音乐和夕阳里海边的舞蹈,鹿特丹运河边岸寒冷的空气,汤米把烤栗子一颗一颗放在他手心的热辣触觉,还有马德里的春光明媚,蒙特卡洛咸湿的风,他们在罗马的许愿池边投下金币,他们在巴黎的太阳底下争吵和拥抱,他们说好去塞纳河畔放烟花……可惜那是再也不会实现的愿望,是不是,汤米?我们将再不可能在一起了,我们已经来不及了,是不是?是不是?汤米?
      最后在雅典那个午夜,当他松开汤米的手,他就知道,余生也再触不到汤米手掌里的温暖。曾经,那些温暖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可是在以后的人生里,汤米会握着另外一个女人的手,一直到儿女绕膝,白发苍苍,一直到忘了胡安﹒卡洛斯﹒费雷罗这个名字,也忘了他的微笑和泪水,忘了那些疼痛和伤害,然后就什么都不再有。浮生若梦,原本如此。

      “其实,塞纳河畔是不能随便放烟花的。”费雷罗轻轻道。
      “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巴黎不允许随时随地在哪里燃放烟花。”原来,我们说好去做而没有实现的那些,从一开始就是不被允许的。
      萨芬没有说话。
      费雷罗擦干眼泪站起来,“我们走吧!”
      萨芬却并不走,就靠在墙角,问他,“有一件事,我想你诚实回答我。”萨芬静静看住那双最熟悉又最陌生的眼睛,“我们重新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你有没有爱过我?”
      “马拉特,我们之间……”
      萨芬一只手扳起费雷罗的面颊,强迫他面对这个问题,“你答应重新和我在一起,只是想要知道罗布雷多是否依然爱着你,是不是?”
      “既然你知道,又为什么问我?”
      萨芬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雅典那个晚上他原本应该从楼顶跳下去的,至少比现在轻松。或者在罗马大师赛的时候,为什么他不葬身火海。那样他永远不会从胡安嘴里听到绝情的话。萨芬命令自己不要再问了,不要再让眼前这个家伙继续给他伤害了,可是,反正是死,就死得明白一点吧,他听见自己说,“胡安,这段时间里,你有没有试过重新爱我一次?有,没有?”
      “没有。”费雷罗目光并不闪烁,也丝毫不愿敷衍,“马拉特,我很抱歉。”
      萨芬的手指轻轻抚过费雷罗额前的头发,温柔得不落痕迹。一秒。两秒。三秒。然后一把将费雷罗推开,快速地说,“很好。我们回去吧。”
      “就这样?”
      “不然还要怎样?”萨芬笑,“这个世界那么精彩,别以为只有你胡安﹒卡洛斯﹒费雷罗才是最可爱的人!”拍了拍费雷罗的胳膊说,“好啦!别人会以为是我把你弄哭的,我可不当罗布雷多那小子的替死鬼!回去吧,明天早晨我和你一起练球。”
      “明天怕是不行,我要去日本一趟。”
      “是吗,这么快追来了?”萨芬干涸的眼眶一阵发酸,“告诉那个小子,输给他我无话可说,我也只把你交给他罗布雷多一人而已!以后他要是欺负你可别怪我不客气!”
      可是马拉特……费雷罗暗自心伤:假如你知道我去日本不是去见汤米,而是去见帕特里夏,你还会放我自由吗?

      ——————

      费雷罗在东京的机场外打电话给帕特里夏,“东京有一排一排古典优雅的房屋,东京有一座一座直入云霄的广厦,东京有美味的寿司和可口的清酒,东京还有……”
      “还有什么我也不喜欢,我来这里,只是因为你在这里。”
      费雷罗淡淡地微笑,手指在面前的玻璃上划圆圈,“帕特里夏,为什么你要那么做——”
      “什么?”
      “为什么你让汤米放弃?为什么你要告诉汤米,说我爱的是萨芬?”
      “你说什么?”帕特里夏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不自然。
      “是你告诉他的,不是吗?”一开始,费雷罗以为是萨芬告诉了汤米和帕特里夏一些事,他去问萨芬,萨芬否认了,那之后费雷罗才开始考虑另外一种可能性。事实上,在这一秒钟前,他也不确定,可是听到帕特里夏声音里的尴尬,他知道他猜对了,“7月份,萨芬来西班牙找我的事,除了我和萨芬,就只有你知道,不是吗?那么又是谁告诉汤米的呢?”
      帕特里夏不说话,她觉得痛苦,不是因为被拆穿什么,而是因为她知道她和胡安完了。
      “帕特里夏,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关于萨芬,关于汤米……是谁告诉你的?”
      “还用得着谁告诉我吗?”帕特里夏慢慢坐到候机室的椅子上,“你当我是傻瓜吗?”
      “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呢?”
      “最一开始。”帕特里夏平静地说,“该我问你了:既然你猜到是我,为什么还约我来东京?”
      数了三秒,费雷罗没有说话,帕特里夏把手机挂掉,眼泪倏忽滑落。

      是的,最一开始她就知道费雷罗爱的是萨芬,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当时她和同伴在餐厅吃饭,这个头上挑染金发的年轻男子向她走过来,他称赞她的美丽,他问她要电话号码,表现得像电影里一见钟情的故事。可穿越他纤弱的身影,她看见他身后另外一个男子暧昧的目光。萨芬看着费雷罗的眼神是不同的,也许只是普通地看着,可那道所谓普通的眼神足以泄露一切。
      原本帕特里夏以为她无所谓。不过是平常的事,她明白游戏规则。用她的青春去赢取声名,用她的美貌去换取利益,用她的性别去掩饰他不想为人所知的一切。这种交易在这个世界随时随地上演,很正常,也很公平,她自信她能演得很好。可现在她发现她是个彻底失败的演员。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名利场变成了情场,她一个人的情场。看到他忧郁的眼神,她开始舍不得;看到他受伤,她的心很痛;看到他和萨芬或者罗布雷多在一起,她嫉妒得发狂。可是有什么用呢?他看着她的眼神始终有距离,那样遥不可及,生生逼退她的自尊和自卑。她用尽了一切办法。甚至和他喜欢或者厌恶的人明来暗往,她多希望看见他流露哪怕一丝嫉妒,哪怕对她大发脾气,来表明他对她也有一点点在乎。可是没有。他是真的无所谓。
      她却那么傻,请了假一个人跑到巴黎去,偷偷看他的比赛,像一个疯狂的球迷,夜晚站在他住的酒店楼下,痴痴望着他窗口的灯光,在心里把他的名字喊上千万遍。
      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在他眼底投下影子的,以前是萨芬,后来是罗布雷多,始终不曾有她的存在。她只好独自沉沦在她一个人的爱情里,孤独地舞蹈。她的爱情是不见火焰的烈火,她的爱情是不觉疼痛的创伤,她的爱情是除了爱别无所爱。只是她爱上的那个人并不爱她。他居然还问她,为什么。真是可笑。笑着笑着,眼泪停不住地往下掉。当然是因为爱你啊,傻瓜。

      终于,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帕特里夏站起来,拉着行李走到机场售票口,买了一本手册,想查一下有哪一班飞机可以最快飞回西班牙。
      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小姐,请问你是第一次来东京吗?”
      蓦然转身,帕特里夏不知该怎样回答,“你——”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样的荣幸,”费雷罗看着她,犹豫地说,“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吗?”
      “那恐怕不行,”帕特里夏笑起来,想起他们第一次说话的情形,“我不能把我的电话给你,不过如果你问我要的是电话号码,我可以考虑一下。”
      “好吧,”费雷罗伸出手,无可奈何地笑,“我叫胡安﹒卡洛斯﹒费雷罗,认识你很高兴。”

      ——————

      胡安·卡洛斯·费雷罗,单打最高排名世界第一,2012年退役。
      汤米·罗布雷多,单打最高排名世界第五,2022年退役。
      马拉特·萨芬,单打最高排名世界第一,2009年退役。他在告别时说,“既然要离开就不会留恋更不会后悔”,“我不会对任何事感到后悔。不管是我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基于这些才会有今天的我,再者我也没有犯什么大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当我回想起那些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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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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