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阎王驾到》梦中写诗

5、无名的医者

　　“两位，城主让我告诉你们，美杜莎藤开始靠近这个院子了。”护卫脸色苍白地打开房门。
　　时子游走出房间，越过身体紧贴在一起挤的像沙丁鱼的人群走到院门。
　　院子外面也有不少人站着，毕竟这只是一个狭小的院子，夙难城再怎么说也是一座城，幸存的人数量很多。
　　果然，“美杜莎”们和幸存的百姓中间的距离正在逐渐变小，院子的威慑力似乎正在消失。
　　发生什么了？时子游仔细想了想。
　　院子里没有丢失任何东西，除了多了人，也没有其它变化。
　　所以是食物的吸引力强于院子里他们害怕的某样东西吗？
　　还是随着时间流逝……
　　应该不会，先前他们没来的时候，时子游站在树上观察过一会，“美杜莎”避开院子的距离是恒定几乎没有变化的。
　　现在的问题恐怕就是……人太多了。
　　所有的食物都汇聚到了一起，“美杜莎”心中的贪念压过了恐惧。
　　时子游有些为难，医者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并未留下解美杜莎藤之难的方法，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
　　外忧内患，夙难城的人都得死在这里。
　　时子游当机立断，拿着剑立刻去找城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必须立刻打开守城阵法，不然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不行，除非找到解美杜莎藤之难的方法，否则我就是死也不会让美杜莎藤蔓延出去，美杜莎藤一旦蔓延出去，整个人族都将迎来灭顶之灾。”城主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你知道外面的‘美杜莎’接着靠近院子会发生什么吧？”时子游比谁都更加清楚人心险恶。
　　首先，外面的人会大乱，想要往里面钻，可里面的人也不想死，双方会爆发激烈的冲突。
　　哪怕稍微往好处想一点，夙难城的百姓们齐心协力一起抵御‘美杜莎’。
　　问题又来了，‘美杜莎’并非无意识的傀儡，他们仍然有被救回来的可能。
　　夙难城的百姓们能否对自己朝夕相处的亲人、朋友下手？
　　尤其是在他们还有一线机会被救的情况下。
　　30年前的美杜莎藤之难能解，30年后为什么不能？
　　一定会有人抱着这样的想法，保护甚至是私藏自己的亲友。
　　这就是美杜莎藤的机会。
　　美杜莎藤并非无法离开宿主，它随时都可能跑到别人身上。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时子游定定地看着城主，眼神冷漠，“你必须组织所有的护卫，将外面所有的人全部斩杀！”
　　“并在美杜莎藤没有来得及离开宿主身体的时候，火烧掉他们所有人的尸体。”
　　“30年后的这一场美杜莎难自然就解了！”
　　“不可以！”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在这样一个人挤人的地方，他们说话的声音再小也会被人听到。
　　“不可以，他们还有意识，只要像30年前一样找到驱逐美杜莎藤————”
　　时子游的眼神带着杀意飘到了说话人的方向，那人立刻噤声。
　　“第二个方法，现在能靠近院子的人都是没有被美杜莎藤寄生的人，你要立刻马上把我们放出去，再关闭守城阵法。”
　　“这个方法存在一定的风险，但是只要守城门口的人小心一点，及时关闭守城阵法就来得及。”
　　城主沉默不语，陷入沉思。
　　要是能活着，谁都不想死，可驱逐美杜莎藤的办法他短时间内真的找不到。
　　找到解法的医者早就不在夙难城内里。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所有人……准备突围冲出夙难城。”
　　人群中还是有细弱的声音，“那他们呢？”
　　那些被美杜莎藤寄生的亲友们怎么办？
　　美杜莎藤在长期吸收不到营养以后就会把宿主吸成干尸。
　　他们会变成干尸吗？
　　城主很像告诉他们，有一个医者知道解法，可他连医者的名字、长相什么都不知道，要找医者比在大海里捞针还要困难。
　　他的嘴张了又合上。
　　“我不走，一定有办法救我儿子的。”那人的声音里带着哭腔，“30年前那难不也糊里糊涂就解了吗？说不定……说不定……”
　　“能给你们解美杜莎藤难得医者早就被你们逼走了，别在这里说一些感天动地的废话行吗？”时子游只想抓紧时间离开，“愿意留下的留下，不愿意离开的就留在这里。”
　　林雨绝面露不忍之色，这都是一条条人命啊。
　　整个城现在只剩这么多人，要是他们离开了夙难城，关闭了阵法……
　　和夙难城全军覆没也没什么区别了。
　　“我们再找找————”林郁绝犹犹豫豫地说。
　　“找什么找，上面都说的很清楚了，他被自己的病人报复，书烧了，写着解法的纸烧了，你现在能找到他吗？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时子游不明白，医者自己都写的很明白了，难道现在夙难城再天降一个医者救夙难城众人于水火之中？
　　能找出解美杜莎藤难法的医者，这么多年也就出了一个而已。
　　他们以为是地上的沙子，随便踩一脚就能踩到一个？
　　“30年前？被病人报复？”一个老人颤颤巍巍地往后倒，被众人接住了。
　　他忽然开始嚎啕大哭，用力地拍着自己的双腿，“造孽啊！造孽啊！”
　　城主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上前询问，“莫非老人家你知道这位医者是谁？他还有什么留下的东西吗？”
　　老人缓过来一口气，带着满满的悲哀开始诉说30年前的往事。
　　30年前，夙难城那时候尚且没有守城阵法，美杜莎藤蔓延开的时候，无数人往外奔逃，他是一个例外。
　　气质温和的医者抱着孩子在危难时刻来到了夙难城。
　　他说，他上一次来到这里没能好好看看夙难城，这次一定要好好看过夙难城才走。
　　于是，医者买下来城门口附近的院子，在里面种下了一个杏树。
　　他说，至少等到他的孩子尝到他亲手种的杏树结的杏子他再离开。
　　在这个混乱的废墟里，终于有了夙难城人的一片安身之所。
　　无数被美杜莎藤啃噬的病人被源源不断地送到他的院子里。
　　也曾经有人问过他，他不害怕吗？万一病人的伤口里有美杜莎的子藤怎么办？
　　他不害怕被寄生吗？他不害怕自己的孩子被寄生吗？
　　他只答，没什么可怕的，是人都会死，大不了就是死。
　　他很快为绝望的百姓带来了希望，绝望的废墟上终于开出了洁白的杏花。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他的儿子身上。
　　那孩子……
　　和他完全不同。
　　提起那孩子的时候，老人的眼底不自觉地流露出惊恐，手微微的颤抖着，整个人陷入了无尽的深渊中。
　　那孩子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这是他们最常说的话。
　　尤其是他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神采，像一潭永远不会有任何波动的死水。
　　“有一次，有一个病人，他被美杜莎藤寄生了，但是他害怕，没有说出真相。那孩子帮他包扎的时候看见了从他身体里爬出来的美杜莎藤，直接斩下了他的头颅，将他的身体拖到了外面的火场烧掉。”老人呼吸急促。
　　他也是当初那一幕的见证者。
　　手上染血的冷酷孩童，夜里出现在很多人的梦里。
　　夙难城人对孩子的态度开始转变了。
　　排斥、害怕、担心孩子跟着他学坏……
　　那个被杀死的病人母亲跑到院子里指责孩子，说自己的孩子还有救，质问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孩子。
　　“你想见他？我可以送你去见他。”孩童冷漠无情的声音吓的女人尖叫逃跑。
　　夙难城的人想要医者将这孩子送走。
　　医者却直白地告诉他们，孩子不能留下，他就不会留在这里。
　　这件事情没有办法和平解决。
　　有个人想出来一个好办法。
　　只要这孩子也被美杜莎藤寄生，所有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他们也再也不用担心医者会抛弃他们离开夙难城了。
　　故事讲到这里，答案已经很明晰了。
　　老人似是愧疚，似是悔恨，他心中百感交集，“最后，在美杜莎藤凭空消失的那天，一个病人在院中放了一把火，这火烧了医者的大半书籍……还有……”
　　老人嗫嚅着嘴唇，“那孩子似乎也死在大火中了。”
　　原来如此。
　　难怪，医者在明知道夙难城30年后将再次迎来相同的灾难的情况下，依然不愿意留下解法。
　　30年前，医者带着自己的孩子以身犯险，找出来拯救世人的办法。
　　自己的孩子却因此葬身火海。
　　30年后，同样的灾难卷土而来，这次再也没有人会来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可他们依然能在医者曾经待过的院子里，寻求一口喘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