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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结束 ...

  •   “素问,你该回家了。”风暮说。
      千池和离页以及其他人的尸体都在方才的钟鼓声过后随风消散了。素问仍跪在地上不肯起来,风里的血腥味她已经适应了,微风拂过她散乱的发丝、衣袍、她目光呆滞地盯着地面。
      素问重生之后换来了所有人的离别。她没想到等她回来之后所有人都离她而去了。
      南山南,北秋北,南山有谷堆,南风南,北海北……
      “夜,就要来了,早些回去吧,元机和百里落还在等你回去。”
      元机,百里落。
      素问终于动了动,缓缓抬眸扭过头仰视着他。风暮仰视着渐渐落入地平线的太阳,“太阳明天还会升起,回去吧。”
      她看见风暮抓着恨月的手腕把他带走了,走进狼藉的城市,被倒塌的碎石淹没。这世上唯一懂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脸颊边的发丝被素问拨开,她转回头就见乌鹊白朝自己打了个招呼,他道:“我也要走了,我要,回到丛林了。”
      他还是像她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天真,只是红艳的眼睛出卖了他。她带着哽咽沉声道:“保重,如境都你可常来。”
      乌鹊白:“谢谢!我走了,你早些回去吧,天要黑了。”
      他背对着她,张开硕大的翅膀变成一只喜鹊飞走了。
      素问看着它飞向太阳落入的群山里。
      太阳燃烧着下沉,抽走了分给白云的彩衣,云霞翻涌间,大半个太阳落入了群山之中。橘黄的眼睛落在山头,风起云涌间,拉成了一条笔直的橘红色线条,万里无云。
      黑色越来越浓郁,太阳的光芒完全消失了。
      哀悼的嗓音仿佛从很渺远的地方传来:啊——
      一个时代结束了。
      翌日,黑山之上漫起了金光,一轮红日即将破云而出。素问在哀悼声中站了起来,一轮红日跃出天际。
      在风里,她想,这个世界是不停变化的,人要在一个不断变化的世界里寻找不变,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时代的落幕就是另一个时代的起点,新的征途开始了。或许她该继续将这场看似荒诞的梦做下去。
      曦光照在她的脸上、薄雾里、微风里,她作揖与亲人告别:“再见。”

      如境都山巅百里落的房间里围坐着三个人,素问将情况和他们说了一遍,还敲定了丧事的日期。
      桌子上飘荡着茶香,元机盯着杯子里悬浮的茶叶看了很久,哀叹道:“希望来世他们不要来人间啦。”
      百里落摩挲着千池的佩剑,目光哀伤,“希望如此吧。”
      素问悲壮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穿过窗和雨幕落入远方的群山。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如境都的一草一木,她道:“可是我想让他们回来啊。”
      百里落与元机对视一眼,元机摸了摸她的头,没说话。
      吃过午饭照顾元机喝药入睡之后,两人去给学生上课——北宫雪已死,如境都大小事几乎都积压在他们两个身上,白天上完课晚上的时候才有空去了听花谷。
      如境都的花在千池离去的那一刻瞬间凋谢,听花谷中策玄的尸身变成了一堆白骨,谷中万顷桃花发了芽,他们去的时候,百里落衣袖拂过,原本凋谢发芽的亿万朵花重新开了起来。
      粉嫩鲜艳的花在微风中摇晃,再没有花瓣滚落下来,因为他们再不是这些花想见的故人。
      百里落和素问乃至元机一起进到了山洞里。元机看着成白骨的策玄,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摸上了他白骨一样的脸颊,一滴晶莹的泪落下,他道:“孩子,苦了你了,跟了风吟一千年啊。”
      素问鼻头发酸,没忍一会儿眼底一片湿红。
      百里落更是闭眼哀叹。
      他们打算将策玄和千池花与鸣一天同葬。夜里风大,他们将策玄的尸身一起转移去了祠堂,然后一起做灵牌。元机就坐在一边看着素问和百里落,默默地,心里却在滴血。
      素问做好放下去的时候她突然瞥到了百里策玄的灵牌,于是她下意识地又扫了眼千池的。离页没有与千池成婚,加之幽蒙谷那边一定会为离页设牌,如境都就不该放他的灵牌。
      素问深呼吸一口,蜷缩了一下手指,到最后还是弄了个惨死之局,可叹啊。
      她转身跟着百里落出祠堂,顺着曲径往前走。朗月清风,林间藏匿的鸟雀飞跃枝头,飞过明月朝另一个飞去。百里落感慨道:“没想到千年之后师父就只剩下我一个徒弟了。”
      素问:“你不打算再收个徒弟吗?”
      百里落:“年纪大了,带不动了。”
      百里落一生未曾收过徒弟,这些弟子大多都是她和北宫雪的,百里落只负责上课,偶尔监督他们习武。
      半晌,他道:“等葬礼结束,柳云溪和柳清就要回幽蒙谷了。”
      素问诧异道:“他们要回去了?离页准许了?”
      百里落“嗯”了一声,“柳云溪年纪大了,人到快死的时候,是想回家的,无论多远都要回去。”
      素问:“那,离页的族人会不会不待见他们?”
      “那就不知道了。”百里落说。

      三天后的葬礼上他们见到了柳云溪和柳清,他们从北宫雪死去再无参与过计划,而廖吾手下的明月七他们也没有再见过,或许明月七死在了实现计划的路上。短短几日没见,不,是三年未见,混沌钟最后停在了三年后。柳云溪的面容看着憔悴了不少,银丝盖过半头,行动也变慢了。柳清变沉默了。
      他们恭敬地朝千池和花与鸣的灵牌深深鞠了躬,上前献上了菊花,走到一边与百里落说:“怎会闹到今天这步田地,族长人呢?”
      戴孝跪着的素问垂着头,淡淡悲伤道:“也跟着走了。”
      柳云溪噌地一下转过头看着她,柳清跑过去蹲她面前,“你说什么?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会死,怎么可能弃全族不顾?!”
      他像是急切地寻找一个答案。素问不再回答,旁边的百里落道:“离页的确是走了,花青还在玄吟居,等葬礼结束它会同你们一起离开。”
      柳清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他看着百里落泪如雨下。他还记得是他第一个见到的离页,也是他把离页带进了柳家,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引他入了局,如今却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他哭着站了起来,垂着头走到柳云溪身边站着。
      柳云溪长叹一声,灵堂外传来一声鸟鸣,他转过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继而和百里落一起走出了门,一起抬头仰望着碧蓝的天。
      很快,该出殡了。
      白色的纸钱满天飞,哀鸿遍野,素问戴孝拿着牌位走在最面前,面无表情却写满了悲伤。后面是弟子们抬着的三口棺材。
      死亡的气息传遍了如境都的每一个角落,一切快乐的都已不在,一切又好像平常的故事,这世上每天每一刻都有人离去。
      墓碑前,素问手执千池佩剑在依山傍水之地起舞。剑身上映照着她漂亮锋利眉眼,磅礴剑气振开了飘落的竹叶,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像旋转的陀螺。
      她在与父亲告别。
      大地之上人类之中仍有烈焰在燃烧着。未知的灾难,无法预测的动乱,它们一定还会再来,以更加灼热的温度,或以一个全然陌生的形态。
      或许是下一秒,或许是一万年。
      但这个重担她已然挑起,不管用多少年,她都希望在找到父亲不论是第几个转世的那一天亲口告诉他,这世界如你所愿,和平昌盛。
      片刻,剑尖戳穿了飘落的竹叶,她利索地拿开竹叶,将剑背在身后,眼里的情绪像达到了顶峰,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所有人在杯中倒满了茶,一同举起,百里落道:“一敬天地!”
      茶被他们往前一推,随后尽数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他们又满满倒了一杯。
      百里落:“二敬掌门!一路走好——”
      他十分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茶再次被他们往前一推,铿锵的声音响彻云霄:“掌门,一路走好——”随后尽数倒在了地上。
      又满满倒了一杯。
      “三敬,平凡的人类——!”
      这次他们往前推杯的时候愣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齐声道:“三敬,平凡的人类——!”
      每当灾难发生的时候,最后解救世人逃出生天的往往都是最平凡的人,从来都不是神明。
      即使他们会被人遗忘。
      风暮站在一棵树后,看着来参加葬礼的人渐渐离去,才出去在千池的墓碑前放了一支菊花,他此生唯一的朋友也没了,接下来的日子他终究是一个人度过了。

      葬礼结束,花青要带着柳云溪柳清回幽蒙谷了。清晨,花青与素问他们告别以后,便一路南下日夜兼程花了两天时间来到了那棵树下。
      它开启了大门,柳云溪和柳清对视一眼,怀着负荆请罪的心思缓缓跟着花青走了进去。
      等光芒消失,他们迎面撞上了一圈人和众多小精灵。花青飞过去与一个粉红色的精灵相拥,一个满头白发的女人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接着所有人为他们让开了一条道,那女人笑着对他们道:“欢迎回家。”
      柳云溪热泪盈眶,柳清瞬间哇哇大哭,引得一众人哈哈大笑,柳清便不敢哭了。

      地府。
      离页走在奈何桥中间,突然不走了。他回过头看着茫茫来路漆黑一片,不见人影。孟婆在那头朝他喊道:“快走吧,过了时辰,生死门就打不开了。”
      他没搭理孟婆,依旧站在那里等着。不知道为什么要等,又在等什么人。
      许久,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黑暗中走来,离他越近的时候,面容渐渐清晰。
      千池的笑容出现在他晃荡的瞳孔里,他怎么也死了!
      奈何桥上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千池向离页疾驰而去,扑进他怀里,将他紧紧抱住。
      离页后颈传来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千池一手按着他后脑,颤栗炙热的吻迎面而来。
      唇齿气息交融,恨不能融入骨血,再也不分离半寸。
      他们两人都站在奈何桥上,额头相抵,衣着凌乱,急促地喘息着。千池五指插入离页黑发间,似乎是想象平时那样轻佻又若无其事地笑一下,实际却连指尖都在发抖,半晌才强迫自己勾了勾嘴角,语调沙哑道:“刚刚走过彼岸花海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
      方才的折磨险死还生,离页消瘦到了憔悴的地步,但神情仍然十分沉静,垂下眼睫在千池唇角上吻了吻,轻声问:“什么事?”
      “我想起我的前世了,他真是个混蛋。”千池看着近在咫尺的离页,缓缓道,“这个故事与你有关,要听吗?”
      马上就要死了啊。
      不,是已经死了,来世他们依旧不会善终,这是离页拥有策玄记忆的时候告诉过他的事。
      离页忘记了这些,但他想听,想永远记得千池的声音,想让他再在自己耳边讲一个故事。他泪眼蒙眬,唇止不住地颤抖,几次想试着说话都没有说出来,三次过后,他终于哽咽道每一个字都在发抖:“好,好啊。”
      千池苦笑着双手擦去他脸上的眼泪,然后牵起他的手一起边说边往桥那头走。声音渐渐模糊,随着关门声响起,他们两人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而同样在地狱,在他们刚走不久,应照时叮叮当当地带着沉重的铁链来与花与鸣告别,并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头七那天,离页回了幽蒙谷在点着明灯的房间里以魂魄的形式跪别的白苏,看着白苏坐在他的房间里痴痴等他的满头白发的样子,他哭得不能自已,将头重重磕到了地上。白苏似乎听到了离页的哭声,猛地转过头,朝他叫道:“阿离——,是你吗?啊?是你吗?”
      一个魂魄的虚影,一个活人久久在空气里对视,离页的肩膀微颤,片刻,抬手擦了一下白苏眼里流下泪。
      千池在旭日初升的璇玑殿的柱子后面躲避阳光,在魂魄离开人间的最后一分钟里看见了素问执掌如境都的壮观场面。
      她穿上了掌门独属的特制紫衣,恭敬地接过从元机手里递过来的权杖,随后元机向众弟子宣布,今后由素问接管掌门一职。
      元机和百里落离开后,素问手执权杖转过身,看着众弟子道:“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弟子们跟随:“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千池在柱子后面欣慰一笑,片刻随着太阳高升而湮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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