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穿》凭雨洗秋

4、大师说得有道理

　　这两天降温降得很突然，似乎是在宣告冬天即将降临，雨也在不经意间就落了下来。

　　一向怕冷的晏辞裹着条灰色的小毯子，窝在沙发里，手里还抱着平板吭哧吭哧选片。

　　在这之前，她还特意在所有平台注册了同一个名字，青花辞。有的平台不准重复占用，也就多个符号。然后同步更新了朋友圈的照片，还标注好了约拍的风格、要求和价格。

　　好不容易发完，才想起来手上还有两组图没修。

　　苍天呐。

　　听着外面的雨声，她有些庆幸，这两天应该暂时没有新单了。不过，这样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从她决定放弃老师，选择摄影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想到这一天。

　　其实也有很多人会问她，为什么不当老师。她从来都只回答一句，因为不想。

　　在这以前，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自己的想法。无数次茫然地走过分岔路口，都找不到一个坚定选择的理由。而正是这些犹疑，让她被迫站到了老师这条跑道上，然后就是无尽的追赶与被超越。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很没有教育的天分，也很害怕把那么多人的未来扛在自己肩上。才会在一个偶然接触到摄影的契机到来时，毫不犹豫地做出自己的选择，说出我不想。

　　那是在她刚结束实习的时候，正在因为一节失败的公开课而心灰意冷，于是在朱钰的撺掇下决定出去散散心，去了离学校比较近的一个当地的景区——黄桷古镇。

　　虽然11月并不是旅游的旺季，但因为是周末并且天气比较好的缘故，古镇里依然人头攒动。

　　沿街两边都是各式各样的商铺，路是由青石板铺成，延伸至古镇的最深处，那里生长着一棵颇有历史的黄桷古树。

　　她们一边吃，一边逛，穿过了拥挤的人潮。

　　朱钰忽然注意到有一个不太显眼的小摊，摊后坐着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他老神在在地眯着眼，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摊位上甚至没有明显的招牌和标识，只是从他的打扮和状态来看，应该是算命的。

　　她扯了扯晏辞的衣角，笑说：“要不你去算个命吧，听说这古镇里有高人。”

　　本来这应当只是句玩笑话，不料却被晏辞听进去了。她沉吟片刻，打量了一下那个简陋的摊位，然后也不管朱钰什么反应，就走了过去。

　　朱钰只好跟了过来，无奈地看着她，心想这人是真听劝。

　　似是感觉到有人入座，大师抬头斜睨了她一眼，然后悠悠道：“所求为何？”

　　晏辞看这架势又有点怯了，生怕被宰，于是硬着头皮问道：“大师，怎么收费的？”

　　大师笑笑，比了个“1”的手势，说：“一次100，可以任意问3个问题，先付后答。”

　　在预想的价格之内，晏辞咬咬牙扫了码。

　　“我想问我未来的工作方向。”

　　“不论做什么事都不要犹豫，要找到你真正喜欢的方向，才有可能有所建树。”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喜欢的方向？”

　　“不会很久，就在当下。也许今天，也许明天。”

　　“最后一个问题。我想问一下我的...姻缘。”

　　在回答前两个问题时，大师甚至没有抬头。但听到这句话时，他认真扫视了一下眼前之人，然后微微皱了皱眉。

　　“情感上遭受挫折的几率比较大，但当转折出现时，便会豁然开朗。现在时机未到，需要等待，应该是你意料之外的人。”

　　“看在你比较诚心的份上，给你一句善意的提醒。此路难行，需慎之又慎。”

　　说完，大师便又开始闭目养神。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晏辞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忽悠了，但又隐隐觉得有点道理。她皱着眉头起身，继续往前走。

　　“喂喂喂，完全不记得我的存在了是吗！”朱钰连忙跟上去，忍不住吐槽，“他说了跟没说一样，很像一些心灵鸡汤。算命先生不愧是最好的心理医生。”

　　晏辞不置可否，只是闷头往前走。

　　很快，她们就来到了古树下。

　　黄桷树是个很神奇的树种，它不随气候的变化而生长凋落，而是在最初种下的时节落叶，然后又重新发芽抽叶。

　　就比如现在，它的新叶正徐徐展开，满树都是蓬勃的生命力。哪怕如今已然是深秋时节。

　　树旁有一道长廊，挂满了许愿的红飘带，它们随着风轻轻地舞动着。有人在这里虔诚地许愿，有人在这里拍摄这纯粹而又神圣的盛景。

　　当然，也不乏一些阿姨在这里披着丝巾拍打卡照。

　　“小妹妹，能不能帮我们拍个合照呀？”晏辞就是这样被盯上的。

　　其他几个阿姨已经在树下摆好了姿势，接过她递过来的相机，晏辞突然觉得有些心虚，不太会使这玩意儿。

　　阿姨似乎是看出来了，指着取景器和快门键，笑着说：“从这里看画面，然后按这里就可以了，随便拍拍，不打紧的，最好多拍几张。”

　　晏辞信以为然地点点头，一边对着取景器看阿姨们灿烂的笑，一边指挥说：“3，2，1，茄子！”这还是她从电视上学来的。连着拍了好几张，然后递给了刚才的阿姨。

　　阿姨却惊喜地说：“这不拍得挺好的嘛，谢谢小妹妹了。”

　　晏辞连忙摆摆手，说没有没有，然后赶紧拉着看热闹的朱钰离开了现场。

　　其实在那一刻，她突然感应到了一些摄影的魅力，是记录，是欣赏，是美好瞬间的定格，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于是她后来对朱钰说：“大师其实说得挺有道理。”

　　在写毕业论文的间隙，她开始从各种途径了解摄影，从设备到技巧，从构图到审美，一步步泥足深陷。

　　所以，她第一次遵循自己真正的心意，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想要为这个迟到的兴趣努把力，从当摄影助理开始。

　　毕业之后的一年多，她一共在三家不同风格的摄影工作室当过助理。虽然总是被呼来喝去，但她一直都任劳任怨，每次离开的时候老板都不太舍得这个性价比这么高的全能小助手——俗称，廉价劳动力。

　　直到上个月，她终于入手了第一套属于自己的设备。于是果断离职，转行独立约拍，积攒足够的经验、客源以及最重要的资金之后，就可以成立自己的摄影工作室了。

　　——计划是计划，可实施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现在才刚开始，甚至要让朋友来给自己当助理，每每想到这儿，晏辞都忍不住要叹气。

　　打光的问题倒是好解决，买个架子就行。可妆造的问题就特别大了，说来惭愧，她私底下进修了那么多技能，唯独化妆，是真的一窍不通。自己又琢磨又尝试，却总是狼狈收场。

　　她忍不住发了条粉丝可见的微博——

　　青花辞_：化妆真的太难啦！我认输！

　　收到了一条新评论。

　　_珠玉在前：你居然还没放弃［点赞.jpg］

　　青花辞_回复@_珠玉在前：朱老师看来很闲嘛［微笑.jpg］我只是感叹一下而已［生气.jpg］

　　_珠玉在前回复@青花辞_：把我账结了先。

　　青花辞_回复@_珠玉在前：我错了［滑跪.jpg］

　　@袜子1样1只赞了这条微博。

　　没错，这是于新注册的小号。她很荣幸地见识到了这个“和谐”的场面。

　　原来她也不擅长化妆，于新发出一声轻笑。这动静再一次吸引到了躺在床上的谢迟迟。她把脑袋支了出来，质问道：

　　“于新你最好老实交代。”

　　“你最近都很不对劲。”

　　“老是出现一些很反常的行为。”

　　刚刷完牙从阳台进来的赵叶子表示赞同地点点头，“从买裙子那天开始。”

　　徐秋心一个打挺就坐了起来：“我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我只是在看朋友圈的评论，出现了一群复读机。”于新假装若无其事地把界面切换到了朋友圈，这时候已经多了好一些评论。

　　清一色的“抓到你了，你这个偷心盗贼！”。

　　“啊啊啊啊啊啊，你发朋友圈了怎么不叫我！”谢迟迟在看到已经有一串点赞之后崩溃大叫，却在看清底下的评论之后又哈哈大笑，一脸得意，“怎么说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吧，怎么感谢我呀小新新～”

　　于新没有像往常一样毒舌，反而放下手机，走到谢迟迟床下，郑重地说，“迟迟，教我化妆吧。或者，你想不想做个兼职？”

　　“教你可以，兼职就算了，我水平还没到呢。”谢迟迟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摆了摆手表示拒绝，却又突然嘿嘿一笑，“等我神功大成，自然有出头之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叶子和徐秋心笑得前仰后合。

　　她这中二的样子和吴缘有得一拼，有机会介绍她们认识认识，于新笑着摇摇头。

　　时间很快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继续流转向前。

　　开始的几天偶尔会有人来问她，是在哪个摄影工作室拍的，于新就直接指路晏辞的微博，告诉她们那里图和价格都一应俱全。

　　出于私心，她并不想直接把微信推给别人，在没有征询晏辞意见的情况下。

　　于是，晏辞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现自己突然新增了一些粉丝，私信也多了不少，基本都是想找自己约时间拍照的。她很聪明地，把会化妆的安排在工作日，不会化妆的安排在周末，然后抓朱钰过来帮忙。

　　尤其是，在银杏镀上一片金黄之后，又迎来了一波高峰期。直到它们被命运的风裹挟着坠落，才让晏辞恍然，冬天的确到了。

　　雨下得很不痛快，不如夏天的那么清爽，又不如春天的那么柔和，声音却是极轻的，却在寂静的夜里被放大。毯子已经不足以抵抗冬天了，今天她裹了床深蓝色暗纹的被子，耐不住手脚仍然冰凉。

　　在修完最后一组图，发完最后一条微博，晏辞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她瞥了一眼右下角的时间，1：48。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在1点前睡觉了。短暂的忙碌过后，往往是无尽的空虚。短时间内，应该没有新单了。

　　终于，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