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穿》凭雨洗秋

1、她的秘密

　　“于新！！！”

　　“晏辞发朋友圈了！！！”

　　“有美女！！！”

　　“速来！！！”

　　屏幕连续的闪动提醒着于新似乎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她刚从图书馆回来，正准备倒杯水喝。

　　她不慌不忙地把包挂在衣柜门上，将水杯放进饮水机，在水欢快的注入声中等待杯子的充盈。然后一手拿着水杯浅喝了一口，一手点开了微信。

　　是高中室友吴缘的消息。而当她看到那个名字时，就像被点了穴似的怔住了，空气似乎有一瞬间的停滞，流动的时间失去了印记。

　　哦，原来她还舍得出现啊。

　　于新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觉察的笑，然后轻车熟路地点开了她的朋友圈，仅三天可见，就只有那么一张照片孤零零地待在那里。

　　一张清冷的人像照，嗯，是个美女。配文是“以后拍照找我。”

　　她没有当老师了。于新得出了这个肯定的结论。但不知为何，这好像在她的意料之中。

　　距离晏辞到C市实验中学高二（11）班实习好像已经过去两年了，两个月的时间，她只是听听课，改改作业，偶尔帮忙守个自习，这足以让她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但总有人“欺负”她的时候肆无忌惮，之后又和她仿佛毫无芥蒂地交谈，于新把这归结于她的胆小，她的滥好人。

　　这也是她现在毫不意外的原因。

　　可是，她到来的时候那么大张旗鼓，离开的时候却悄无声息。一开始，她还会偶尔在朋友圈里冒个泡，但最近一年，就仿佛人间蒸发。

　　如今大家各自都有了新的生活。于新好不容易熬过了痛苦的高三，考上了X大的心理学专业；晏辞也重新找到了自己的航向，开始在新的行业发光发热。这样挺好的。

　　时值十月，秋风悄悄带来了一阵沁人心脾的桂花香，牵扯着她的思绪，缠绕在她的心头。

　　她不知道端着杯子站了多久，直到察觉水的凉意，然后一口气喝掉了全部，凉凉的。

　　一个人的宿舍还是怪冷清的，她终于拉开凳子坐下，这才想起还没有回复吴缘的消息。

　　“看到了。”假装若无其事向来是她的强项。

　　“要不咱找她拍照去？”于新能够从文字里读出吴缘的兴奋和迫切。此人一定是社交恐怖症。于新十分确定这一点。

　　“……不去。”于新几乎没有犹豫地回绝了她这一提议，却在发送之后轻叹了口气。

　　“啊……你不是挺喜欢她的吗，联系方式还是你找我要的你忘啦？”

　　“你的错觉。”于新下意识端起杯子喝水，却忘了早已见底。

　　明明她们从来都没有任何单独的交流，明明她只是短暂地路过她的生活又突然的消失，凭什么就得让她承认喜欢她。

　　哦，不算喜欢，就是觉得这人特别奇怪，安静的时候总是淡漠得和别人不在同一个世界，相处起来又是个十足的老好人，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僵硬得和她本人一点也不兼容。特别令人好奇，仅此而已。

　　没人告诉于新，她看起来似乎还在为当初她的不告而别生气，虽然这情绪来得特别莫名其妙。

　　她的表情逐渐恢复正常，平静地关掉了还在疯狂跳动的聊天窗口，不再管吴缘的叽叽喳喳，再次点开了晏辞的朋友圈。

　　她的头像一直都没变，蓝色夜空中的一轮弯月，温婉却又神秘，充满了距离感。

　　不过背景似乎在刚才更新了，从蓝色的纯色背景变成了深邃的海。看起来像是她自己拍的。

　　于新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又看到那张照片，里面的美女黑色长发随意散着，脸庞稍侧，嘴唇微张，眼神却直直地望向镜头，清冷中带着一股淡漠。一身白色连衣裙衬得背后的大海更加悠远深邃。是很客观的好看，并且氛围感十足。

　　看得出来，晏辞的拍照技术还不赖。

　　就在一恍神的瞬间，她突然发现，在角落处，落着一个小小的水印。写着，青花辞，晏辞一直以来的微信名。很文艺，很符合她一贯的风范，也还，蛮可爱的。

　　要……找她拍照吗？明明刚才断然拒绝，现在却又犹豫起来。

　　支持支持曾经的实习老师，好像也还说得过去。

　　可是如果暴露身份，那她一定不会收钱的。

　　如果不在一个城市，好像也没办法去支持吧。

　　好吧，不知不觉间，她居然已经默认了想要去找她的事实。

　　她打开“小晏老师”的对话框已经10分钟了，敲敲打打好一会儿，终于组织好了语言：“你好，想问一下，你在哪里？”

　　时间过去5分钟，没有动静。但她已经没有撤回的机会了。于新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冲动。

　　“你是说拍照吗？只要在C市范围内都可以的！不过离我太远的话可能需要报销一下路费，嘿嘿。”终于，对话框适时地跳了出来。虽然，这个语言风格有些陌生。

　　但好在她们都还在C市。

　　既然都说到这一步了，于新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我也在C市。周末可以吗？”

　　“完全可以！玉屏公园你方便过去吗？”刚好，玉屏公园离学校还挺近的。

　　“嗯。”没有人可以透过屏幕猜到对方的真实感受，所以就算她假装平静也不会被任何人揭穿。

　　“你是我的第一位顾客，可以给你八折优惠哦~”

　　“你可以考虑一下拍哪种风格，我可以帮你参考一下衣服的搭配。”

　　晏辞的热情让于新有点无所适从，这与她印象中的那个小晏老师判若两人。

　　“就拍你最擅长的吧。”不得已，于新只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那就清冷风？我建议可以穿深色毛衣和黑色半身裙。”

　　对话框沉寂了好几分钟，看得出来，晏辞经过了一番思考。

　　“好。周末见。”

　　“周末见！”

　　于新只想赶紧结束对话，从没觉得她的话有这么多，这时特别想念当初那个安静的小晏老师。

　　是啊，还真是有些想念她。

　　还好，晏辞没有追究她的身份。曾经，作为一个陌生的、透明的符号待在晏辞的列表里，是于新的初衷，这昭示着她们之间仅仅是一场没有预谋的萍水相逢。

　　但如今，好像出现了一些变数。

　　她看着她们的对话有些出神，竟然不自觉地扯出一个微笑。

　　然后像被解除封印一样突然惊醒，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在周末之前，搞到一条像样的黑色半身裙。

　　沉吟片刻，她不得不打开和吴缘的对话框。一一回复着那些回忆过去的消息。然后，再提出一个相当合理的请求：“明天下午有时间陪我逛个街吗？”

　　“？”

　　“你怎么突然转性了？”

　　“好吧，美丽善良大方的我勉为其难地答应弱小可怜无助的你吧。”

　　……

　　阴翳的云笼罩在漆黑的夜空，今夜似乎格外的阴沉。教学楼的灯一盏盏熄灭，周围尽是匆忙的脚步声，于新不紧不慢地走到操场，却突然察觉到脸上多了一些冰凉的触感，原来是下雨了。

　　雨势似乎有些急，砸得地面似乎都发出了疼痛的惊呼。脚步声似乎更大了，除了于新。

　　她的头发已微微润湿，马尾像是没有安全感似的紧贴着后颈，雨水顺着脸往下滴。怕书被打湿，她只好将书包紧抱在怀里。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里没有雨，只剩下校门口撑着的各色的伞，等待着各自的倾斜。

　　她的神色如常，心却碎了一地。那个属于她的位置，空了。她明明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接受这个事实，却仍旧在这一刻，悲痛欲绝。那个再也无法喊出的名字，是妈妈。

　　于新沉默着扣上校服帽子，假装是熟悉的荫蔽。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和雨水搅和在一块，小声密谋着她的悲伤，好像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尽情地咀嚼和回忆，自由地悲伤与思念。

　　尽管如此，她脚下的步子还一直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节奏，离公交站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可是除了雨的侵袭，还有风的搅扰，深秋的凉意浸透其中，让她不自觉耸起肩。

　　直到她感觉面前出现一片阴影，风雨被隔绝成另一个世界。是一把伞，被一只纤瘦又骨感的手握着。

　　于新顺着手望了过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她的眉头微微皱着，嘴唇抿得很紧，明明眼神关切，却绷着脸，说不出一个字。是刚来的实习老师，叫晏辞。

　　她今天穿的是件黑色大衣，黑色牛仔裤，再加上哑光的黑色马丁靴，冷冽的气质和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不谋而合。

　　于新默默地将帽子裹得更严实，想要道谢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了下去。这种狼狈的场景就没必要相认了。

　　很快就走到了公交站，于新不得不先停下，晏辞也跟着站在一旁。刚好在面前停下的公交车却没有给于新更多说话的机会，她快速回头，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然后快步走进了车门，掏出兜里的学生卡刷了刷，又鬼使神差地转过身。

　　发现晏辞正对着她，挤出了一个自以为开朗的笑。殊不知，在别人看来，其实很生硬，很笨拙，和她今天的装扮一点也不搭。

　　可是那一刻，于新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一种被治愈的错觉。

　　她发现她的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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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这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