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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雅室中,徐寻真并未饮酒,却仍有种醉意般的朦胧,春风拂走乌云,天光带来丝丝暖意,驱散了她心中的寒意。
      师傅是个奇怪的人,师兄跟她一样,似乎也不是没可能的事,不然的话,他怎么会有这么傲慢的想法呢?
      徐寻真紧拧着眉头,这个多年未见的师兄似乎跟师傅一样,脑子不是很好的样子。

      武功好?又不是天下第一!
      琴弹得好?又不是天下第一!
      会酿酒、烹饪?又不是天下第一!
      会做买卖?又不是天下第一!

      所以,自己好不容易把那个仿佛随时要哭的师傅送走,现在又要开始照顾一个明明普通却格外自信的师兄吗?
      看他身体康健、精神饱满的模样,就知道一定能活很长时间了,到底谁熬死谁都还说不准啊!仿佛已经遇见自己悲惨的未来,徐寻真双眼迷离,欲哭无泪,满脸的生无可恋。

      师妹久久没有言语,夏于卿疑惑地抬头,就见她神思不属,眼中竟似有泪光闪烁,脸上的表情也甚是奇怪,不由纳罕,抬手在她眼前轻晃,“师妹?师妹?你怎么了?”
      徐寻真神智回笼,她使劲儿抹了把脸,趴在案上,有气无力地道:“没事,只是有点儿饿了。”眼中难以抑制地染上了同情的色彩,也不知是同情脑子不好的师兄,还是同情命运堪忧的自己。

      饿了?
      夏于卿看看天色,见日已中天,也确实该是午食的时候了。闻弦歌而知雅意,他从善如流地起身,去准备午膳。
      原本想要提出告辞的徐寻真徒然地伸手,没能将他拦住,只好继续待在这里,她把自己摊在软榻上,脑中天马行空,一会儿想着要如何教导师兄谦虚一些,一会儿想着自己的头发是不是快要保不住了。不过,想起子时还要再闯端王府,自己能不能从龙潭虎穴中全身而退都还是未知数呢,师兄和头发就先往后捎一捎吧。

      徐寻真心情不甚明朗,午膳也吃得没滋没味儿的,但这只是她自以为。在夏于卿眼里,师妹是端着碗一口接一口吃得格外欢畅,那胃囊就像个是个无底洞,吃进去的食物眨眼间便消失了。
      师妹如此捧场,显然是十分认可自己的厨艺,夏于卿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接连给她夹菜,她也来者不拒,吃得头也不抬。
      真是太可爱了!夏于卿由衷地感叹。
      若是洛时英在的话,估计也会有跟他一样的想法。

      徐寻真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才恍惚觉得肚里好像有些撑着了,她表情一僵,左手抚上胃囊的位置,那里竟有些微微隆起!
      徐寻真瞳孔一颤,怎么回事?不是还没吃多少吗?连味道都没有记住啊!师兄是不是发现了?他为什么笑?
      啊——!徐寻真心里的小人儿又冒了出来,在她脑海中卷起了风暴。

      夏于卿自然是欣慰的笑,师妹喜欢吃自己做的食物,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取笑她!
      不过,夏于卿收拾碗筷时,瞄了一眼师妹通红的耳尖,眼中浮现一丝促狭的笑意,“师妹觉得今日的饭菜如何?吃饱了吗?”
      徐寻真险险压下一个饱嗝,一脸正经,“师兄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我当然吃饱了。”如果不是那一抹迅速蔓延的红晕的话,自然是极淡定的。
      夏于卿眼中盛满了笑意,仿佛天光在他眼中绽碎,“当真吗?师妹可不要替为兄节省,我这里最多的便是粮食了。”

      “自然。”徐寻真严肃的颔首。
      “好吧,请师妹稍坐,为兄一会儿再带你去个地方。”若是逗得过分了,惹得师妹恼羞成怒就不好了,夏于卿见好就收,收起碗碟自去清洗。
      徐寻真当然也发现了师兄是故意的,但发现了也不能拆穿,否则不是让自己更尴尬了嘛!趁着对方离开的时间,她连忙站起身来踱着步子消食,缓解胃内的不适。

      午时过后,长街上人流便少了许多,但勤劳的商贩依然守着货摊,期待着过往行人的驻足,风声将市井的乐章带进了雅室中,徐寻真倚着窗扉,耳畔听见了师兄沉稳的脚步声。
      木板被踩得嘎吱作响,呼吸平缓有节律,胸腔内心脏跳动,越来越近,强有力的搏动带得她的心跳也跟着乱了一瞬。

      徐寻真深深地吸气,然后用力呼出,总算压下了心头那点儿不适,回头看向师兄,见他手里提着竹篮,里面是纸张和剪刀等物什,不解地道:“师兄这是要做什么?”
      夏于卿目光仍是那样温柔,嘴角勾起一个清浅的笑,“做几盏花灯,师妹要一起吗?”
      花灯?
      徐寻真遗憾地摇头,道:“这我可不会做。”
      “没关系,师妹看我做就好,很快的。”他目光里满是包容,自如地坐下,开始折荷花灯。

      夏于卿专注于某一样事物的时候,眼神会聚焦于一处,眼帘低垂,眼尾拖长,像鸟儿长长的尾羽,挺拔的鼻梁如山峦起伏,嘴角自然上翘,即使不笑,也显得十分温柔。他摆弄着手里的纸张,惟妙惟肖的荷花灯渐渐成型。
      师兄好像有点儿好看。徐寻真端详了半天,得出了这个结论。

      在师兄折荷花灯的时候,徐寻真便已经知道他要带自己去的地方是哪里了。
      在那条长街的尽头处,是一座石桥,石桥下流淌着的,不止是护城河里的水,还有城中万千百姓对逝者的思念和祝福。

      徐寻真站在柳树下,看师兄蹲在河边放灯。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清冷的声音,像面前的流水,静静地淌过,“我的祖父曾经是个英雄,但他弄丢了自己的宝贝,后半辈子都在悔恨中度过。而我的父亲,花了一生的时间去找到那件宝贝,那宝贝辗转四处,落到了一个好人手中,于是,父亲便上门去讨要,可惜,他被拒绝了。没能完成祖父的遗愿,他便没了希望,便在祖父的忌日那天,自行了断了。”

      真巧,连祭拜都能一起了。
      真巧,明日也是她徐氏族人的忌日,可惜她明日恐怕无暇抽身。徐寻真头枕着手臂,靠在树干上,望着那飘摇的柳条,心绪也有些不安定。

      眼前浮动的柳条,像极了母亲飞扬的发丝,脑海里似乎又浮现出母亲那张苍白的脸,她歇斯底里地号叫,已经不怎么能分清现实和幻象了。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她会用力抓挠自己的脖子,试图以疼痛令自己保持清醒,散乱的发丝像张牙舞爪的怪兽,而后便戛然而止,有利器穿透布帛的声音响起,母亲瘦弱的身躯向后倒下,她最后投来眷恋的一眼,那些发丝仿佛还舍不得离开,但却无法挣脱身体的拉拽,只能无力地在空中飘荡着,飘荡着,坠落在尘土之中。

      两只荷花灯飘飘荡荡地游向远方,徐寻真的目光也随着那扑朔的烛火明灭不定,半晌,她抬步走到夏于卿身边,声音微哑,“师兄,另一盏灯,可以借给我吗?”
      “当然,这本就是为你准备的。”夏于卿将剩下的那盏等递给徐寻真,眸光清淡无波。
      徐寻真不知对方是出于何种心理,才会也替她备了一盏灯,但许是此刻的风太过温柔,河水太过平静,她也无心去深究背后的深意。

      荷花灯自她手边漂走,若真的能将人世的思念和祝福带走,那她的灯想必要承载更多的重量。
      相依为命的娘亲,素未谋面的父亲,梦中得见的舅舅,还有许许多多的徐氏族人……
      愿你们忘却此生红尘,能登极乐,愿你们来生不坠樊笼,无忧无患!徐寻真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下祝愿。
      徐寻真将手指浸在河水中,微微有些冰凉,顺着手臂经脉刺入心间,她瑟缩了一下,却把整只手掌都压了下去。河水虽寒,但心中烈焰永不会熄。

      日头已经落到半山,似乎也对这人世还存有留恋,不肯轻易离去。树影换了狰狞的模样,晚霞也不停地催促,托举着月亮往上攀爬。稍顷,天光退去,轻薄的月华代替了明媚的太阳,抚慰着每一个徘徊不前的魂灵。
      月色皎洁,似珍珠一般的明亮,地面上,端王府亮如白昼,却将温柔的月光拒之门外。

      王府庭院之中,端王安坐在太师椅上,在他前方数步之外,摆了一张香案,案上,一柄长剑如虹,散发着森森的寒气,剑鞘上水波铭纹密布,剑柄出龙纹栩栩如生,寒气缭绕其间,似有波涛翻涌,龙吟水啸,令人望之生畏。
      端王府果然有宝剑,而且,还是传说中的湛露剑!

      相传数百年前,天下群雄并起,连年征战,民不聊生,于是天降紫薇星,他人品贵重,德才兼备,率领的军队如有神助,以势如破竹的气势,一统天下,解万民于水火,还世间以太平。因感念其功德,一位铸剑师穷尽毕生所学,历经千难万险,于极寒之地取得水精,炼成了剑身,于群山之巅取得精铁,炼成剑柄和剑鞘,得绝世宝剑,取名“湛露”,意为君恩似海,厚泽万物。

      此为君王之剑,自古以来,便只会由国君赐给于江山社稷有莫大功劳之重臣,如力抗群雄、死守边关的镇北侯,如舌战群儒、扬我国威的曹丞相,如深入疫地、活命无数的董太医……无一不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但此时却在端王手中。

      莫非,端王竟有举世之功?为何却从未有耳闻?若当真如此,那这宝剑,我是盗还是不盗?
      庭院中灯火通明,宝剑生辉,后方府门紧闭,戒备森严,徐寻真趴在那寝殿的房顶上,盯着那寒光烁烁的湛露剑,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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