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青》造意

13、要打架是吧

　　下午的课最容易犯困，尤其春天的时候。
　　太阳地一旦越过正午直射的那个位置，就从谢晖和彭程靠近的窗子里斜照进来，弄得人浑身懒洋洋的，抬不起头和眼皮。
　　谢晖虽然也有种疲惫的感觉，但最终没有睡着，只是特别有点散漫的状态。
　　彭程也没睡着，他看到教室里有好多瞌睡虫，一旦哪个老师上课像念经，那么就会有人困得不知身在何处。
　　这对于十几点睡，六点又起的苦逼高中生来说太正常了。
　　政治老师讲习题的时候，往往有佛性——因为像唐僧念经。
　　彭程觉得有些无聊，转头看见谢晖被太阳光照着。
　　哇，背后有一轮光圈啊，立地成佛了！
　　彭程在心里惊叹。
　　他用双手的食指和姆指组成了一个相框，从框里框住了静止的谢晖。
　　侧脸线条硬朗，面部没有凹陷，皮肤本来是挺白的，不过这会儿被阳光晒得有点泛黄，尤其是一些绒毛上泛着淡黄的光晕。眼睛不太大，但是有道挺宽的双眼皮，眉毛挺浓的。
　　彭程假装按了一下快门，谢晖用嘴型问他在干嘛。
　　他说，“给你拍写真啊。”
　　谢晖奇怪，“你哪来的相机？”
　　彭程又用手比了个相框给谢晖“咔嚓”了一张。
　　不过这次音效有点太大了。
　　整个教室的人都回头看着他俩。
　　政治老师是个脾气也挺像唐僧的温柔女施主，看了他俩一眼，没说什么，但整个教室的沉默和安静，已经够让谢晖和彭程尴尬的了。
　　谢晖把头埋下去，不愿面对这丢人的场景。
　　余光里，彭程似乎也是一样的动作。
　　谢晖忽然想笑，温带季风气候的教室里出现了两只野生鸵鸟。
　　喂，有没有记者啊，快来记录一下！
　　*
　　谢晖等了一天的体育课终于打响了上课铃。
　　热身，然后解散各自活动。
　　王逸依然认为男的打篮球最帅，谢晖和彭程依然要对打羽毛球。
　　事情都很正常，直到谢晖打开自己的球拍包。
　　荧光色的球拍从球拍网下的十厘米处整整齐齐地断成两截，谢晖懵了一瞬间，把两截球拍拿出来确认了下。
　　彭程从球场对面跑过来，问：“怎么了？”
　　谢晖很疑惑似的，带着不确定的语气，“我球拍断了？！”
　　“怎么会呢？刚刚断的吗？”彭程看见谢晖左手里，真提着断了的球拍，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不知道，昨晚还好好的，可能什么时候磕碰断了，我不知道。”谢晖用惯了这张拍子，还挺喜欢的，断成这样，也没再修的机会了。
　　彭程打量了下谢晖的神情，打了个哈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哥给你再买个同款的，这有什么。”
　　“嗯。”
　　谢晖从头别尾情绪都挺稳定的，虽然他有点沮丧，但球拍毕竟是个物件罢了，还是没那么值钱的物件，也确实不值得他一米八儿的大小伙子睹物伤神。
　　遗憾。
　　不过谢晖还是准确定义了他心里的这种情绪。
　　作为他和彭程友好往来的一个见证，这拍子即便是旧了，不称手了，谢晖可能也会好好地把它放家里收藏起来。他从没想过这拍子不能寿终正壤，而是死于非命的。
　　“还·····打球吗？”谢晖的情绪从他一抽一抽的嘴角里泄露出来，彭程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嘛，试探着问了一句。
　　“打，我去找体育老师借公共的拍子。”谢晖说。
　　彭程看着谢晖很不爽的背影。转头捡起地上断了两半的球拍，往一起安了几下。
　　好，球拍这种情况，一定是无力回天，家属还是节哀吧。
　　彭程心里得出了结论，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阿门。
　　毕竟是谢晖接触羽毛球的第一个球拍，彭程也觉得可惜。
　　他偷看过谢晖在□□上填写的信息，生日是四月十七号，到时候买个一模一样的送给谢晖当生日礼物，该会让谢晖开心吧。
　　谢晖拿了学校的拍子，但压根一点儿也不顺手。
　　且不说拍子杆不是碳纤维的而是普通金属的，又累人又沉重笨拙；单说这不缠手胶，还带刺的把手，就让谢晖浑身难受。
　　原本彭程和他打十个球，胜率可以四六开，现在彭程发十个，他能掉地上九个。
　　这叫打羽毛球吗？
　　这叫弯腰捡球运动。
　　谢晖本来就一肚子的闷火，这下更烦，摆了个臭脸。
　　彭程想，谢晖这会儿就好像把肉骨头掉了的狼似的，逮谁都想咬口。
　　一边这么想着，他手上也没停，一边把球又发给谢晖，谢晖往后退了几步准备去接，后脑勺忽然被篮球场地上出界的篮球给撞了一下。
　　“把球给我们捡一下吧！”
　　这吊儿郎当的声音，谢晖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吴鹏。
　　彭程看了一眼没动作的谢晖和在谢晖背后抱臂等着拿球的吴鹏，认命地走了两步去把篮球拾起来，递到吴鹏手上。
　　吴鹏阴阳怪气地说，“谢谢体育课代表。”
　　这下完了，彭程在心里默念。
　　果然在吴鹏转身要走的时候，谢晖伸手按住了吴鹏的肩膀。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了？”谢晖说。
　　吴鹏似乎也在等他俩挑事儿一样，转过头看向谢晖，“不知道。”
　　谢晖把按在他肩上的手收回来，说，“你的球，砸到人了，你为什么不道歉？”
　　“道歉？球出界本来就是意外，你有本事让球开口，那就让球道歉吧。”吴鹏无所谓地说。
　　这会儿谢晖的脾气也上来了，老戳吴鹏痛处。“怎么，跟体育课代表就能说谢谢，跟我就不能说对不起啊？这么一说，你这礼貌真是分三六九等。”
　　彭程看见吴鹏皱了下眉头，远处王逸把手里的篮球扔下了往这边跑过来，球在地上咣咣弹了几下，归于静止。
　　好一个远近结合的纪实镜头。
　　王逸站到谢晖左边，指着吴鹏的鼻子说，“别以为大家都没看见！你故意砸的谢晖，少扯借口！”
　　平常王逸是有点缺根弦，但他有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也不会无中生有。
　　他这么一说，彭程也觉着非要吴鹏道歉不可。
　　“吴鹏，要是你的不对，你就和谢晖道个款吧。”彭程把球拍收了，给了吴鹏一个挺衷心的建议。
　　没想到吴鹏反而伸手推搡了他一把，“叫你一声课代表还真摆起架子来了啊？”
　　彭程往后踉跄了吓，谢晖拽住他的胳膊，帮他稳了稳。
　　“别动手啊。”彭程很无奈地说。
　　吴鹏的手又跟鹅掌似的贴到彭程肩上，推搡了几下，还用手指点了点彭程的肩膀，“我动手了你又能怎么样？”
　　“你要动手了是吧！”王逸从后面，彭程和谢晖的空隙中把头探出来。
　　“是啊，怎么样？”吴鹏说。
　　王逸把电话手表的录音掐了“停止”，“那你记住，可是你先动手的。”
　　彭程和谢晖收到信号，把吴鹏推到地上，并没有上手揍他，只是揪住他的领子，让他道歉。
　　后面原本在打球的人都离了几米远围成了一小堆人山，挤着看热闹。
　　吴鹏脸色胀得通红，嘴比鸭子更硬，“想都别想。”
　　他伸手去拍谢晖揪住他的手，谢晖没松手，他只能保持这个难堪的姿势。
　　像很多青春期的男孩一样，装酷和爱面子是对他们来说顶重要的两件事。吴鹏当着这么多人去了场子，脸上已经挂不住。
　　谢晖看见他的嘴角在抽动，看他们仨的眼神好像要拿餐厅刀削面师傅的刀来砍他们几下似的。
　　“算了，我警告你以后别再惹事了，不然真的揍你。”谢晖忽然觉得吴彭无聊，不想和他一般见识了。
　　被这种人缠上，就跟鞋底上粘了泡泡糖一样让人隔应。
　　王逸又从两个人的头中间探出来，对着吴鹏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们三个人转头去各自收拾东西准备下课，吴鹏在地上坐着久久不起来，但脸比谢晖小时候打翻的他爷爷的墨水还黑。
　　谢晖先一步往体育馆外面走，王逸和彭程加紧速度追了两步。
　　“你，走这么快是不是为了装逼？”王逸问
　　出了心中的疑惑。
　　“真不是。”谢晖叹了口气，像他这么帅的人，不用装逼这种方式去耍帅就已经很帅了。
　　莫名又有点想笑。
　　谢班草的思维方式变得很像彭校草，这一定是被帅气病毒给传染了吧！谢晖脸上的冷漠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纹。
　　彭程看得挺清楚，谢晖的一些小表情通常显示着他心情的转变。如果表情管理是一门课，那谢晖肯定是不及格——只不过经常幅度不大，得用放大镜对者看。
　　彭程偷偷地贴到谢晖后面，问，“你不生气了吧？”
　　谢晖点了点头，“其实我本来也不是生气，就是郁闷，太倒霉了。”
　　平淡的一天对高中生来讲就应该充满学习，怎么还有断拍子和打压傻逼气焰这种剧情啊？
　　谢晖在心里默念《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并认为自己今天如果是上帝安排的情节，那上帝一定是个无良编剧。
　　“在谢晖买新拍子之前，你俩和我一块儿打篮球呗。哥罩你们，看那丫的还敢不敢再找事儿了。”王逸提议。
　　“最多一月，到五一放假要有时间，我铁定和彭程去买新拍子。”谢晖这算答应了，王逸挺高兴的，扬言要把谢晖和彭程下课喝的水换成百岁山。
　　彭程趁王逸跑去买水，偷偷和谢晖说，“关爱空巢王逸。”两个人相视一笑，准备守口如瓶，不告诉王逸他在他俩心目中是什么形象。
　　“对了，换拍子的事儿，你还是叫我和你一起吧，我帮你看看。”
　　谢晖很固执地说，“可以，但不用挑什么新款式，我就原来那款用顺手了。”
　　彭程说，“那行，都听你的。”
　　不过他又开玩笑地逗了逗谢晖，“你用个拍子还有雏鸟情结呢？”
　　谢晖没生气，他摊了下手说，“我可不是体育课代表，用什么拍子都有手感，雏鸟情结怎么了，我本质就是菜鸡。”
　　彭程笑得牙花子都能看见二十个，谢晖差见看到笑声是如何带动他的声带和扁桃体一起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