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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例外 ...

  •   “不过……”桑清越和他并肩走着,歪头看他,“我有一点不明白。你一向很冷静的,今天是为什么?”

      余凛在萧瑟风中正如他梦中所想的那株冷杉,他的眼窝很深,认真看人的时候显得很深情,“他们怎样说我都无所谓,但说你不行。”

      这个回答是桑清越意料之外的,于是他看着对方,许久没有说话。

      “不管怎么说,你今天还是有点冲动了。”桑清越的神色很认真,“余凛,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被他人轻易左右了你的情绪。”

      我不希望看到你受伤。

      余凛却在这件事上格外执着,“可他们说的是你。”所以,我做不到。

      “就算是我也不可以。”桑清越说:“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了,好吗?”

      桑清越忽然间感觉到,这个总是在所有人面前时而不羁时而爽朗的人,也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强大。

      哪有什么人可以一生顺遂,不过都只是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给世人看罢了。

      回家后,一班五个人一起建了一个群,群名取得十分热血中二,就叫“至无悔少年”。

      曲美美发了照片过来,期间又收获到了另外几人的吐槽。桑清越看着手机屏幕轻轻弯起嘴角,又轻轻按下保存键,将这份回忆不动声色的保存进了相册里。

      *

      余凛家中好像永远都是自己走之后的样子,父母每天东奔西走在公司忙得不可开交,而对于自己的儿子,总是时怀愧疚。

      有一个场景,他总是记得格外清楚,从上小学开始,每年生日他都会收到父母寄来的蛋糕和礼物。那些东西经手管家和保姆,又放到他面前。

      其实多讽刺啊,父母送给自己孩子的礼物,却每次都要让别人转交。

      余凛上过初中之后,家中的管家便辞职了,只留有一个平时的保姆和司机。

      幸而直到现在,家中多终于多了几分烟火气,家中的仙人掌已经重获新生,身上尖锐的刺刺仿佛在向人昭示他有多么威风。沙发上还摆放着几天前没下完的棋盘,阳台边的躺椅上有一被薄毯,那是桑清越闲暇时最喜欢呆的地方。

      第二天于桑清越来说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日子——去医院做信息素透析。

      黎明攀过黑夜的那一刻,桑清越准时下楼,鼻息间隐约传来一阵好闻的香味儿,桑清越顺着锅铲的声响看去,有个人已经比他先行起来了,而且正在做早饭。

      今天的早餐是鸡蛋三明治和牛奶,桑清越接过盘子,向余凛道谢。

      “你今天起的好早。”

      “也不算早,和平时上学比起来还要晚两小时。”

      桑清越端起牛奶,“上学和放假那能一样吗。”

      “对了,”桑清越觉得自己的事情还是要和对方说一声,“我今天要去医院,原因你知道的。应该得几个小时,我中午会回来。”

      余凛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我和你一起。”

      桑清越:“不用了,你肯定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做这个其实很快的,只是预约和排队需要一定时间……况且又没有什么大风险。”

      余凛给桑清越的杯子里装的是牛奶,而自己面前则放着一杯凉白开,此时水已经见底。

      “这不是风险不风险的问题,”余凛说:“你知道的,别人做透析时都有父母或朋友在外面陪着,omega在经历这个过程之后心理波动会很大。”

      “你会需要我。”

      桑清越不知道他竟会了解的这么清楚,“你好像…很了解这个疗程?”

      余凛摇头,“之前不了解,但我之前翻看过你的那本手册。”

      手册……?

      好像是桑清越从医院签完字后医生给他的那本。

      不过当时桑清越忙着出门只放在了进门处的玄关口,后来再发现时它已经规规矩矩的躺在了客厅茶几上。

      再次来到那个地方,依旧是熟悉的流程,排队、挂号、进诊室,然后——来到一个全新的地点。

      透析室被单独安排到了另一栋楼,桑清越一路上看到了好多人……不,或者说,好多患者。

      好多深受信息素困扰的人。

      他和一个面颊潮红的脆弱omega擦肩而过,那个omega被另一个alpha抱在怀里,神色格外痛苦,甚至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很淡的信息素。

      透析室外的大厅里也有好多人,他们或坐或站,角落里的轮椅上,有一个omega。那人坐在轮椅上,从脖颈到肩膀都格外瘦削,一张脸蛋很漂亮,但就像被过度玩坏的易碎的布偶娃娃,眼神空洞,毫无生气。

      余凛从旁揽过他的肩,“没什么好看的,快走吧。”

      桑清越抬头,却还是忍不住望向那边,“那个人……”

      余凛轻缓却不容拒绝的打断了他的话,“这里还有好多那样的人,他们也曾深受伤害,可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先治好你自己。然后,在不久的将来,再去拯救他人。”

      桑清越任由他带着自己走,“我没这么厉害,怎么可能拯救他人……”

      “你怎么不厉害了,”余凛反驳,“在我这里,桑清越最厉害。”

      “不过……话虽是这样说,桑清越,你想过的吧?之前你还对我说,你想学医学。”

      他话中有话,却并不挑明。

      桑清越却沉默的不出声了。

      “怎么,我猜对了?”

      余凛佯装叹气,“当初某人还说我伟大,明明自己才是真的怀揣梦想。说真的,你才是未来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大英雄什么的,使命感也太重了。”

      “那白衣天使怎么样?”

      “……”

      经两人这么一闹腾,桑清越来时沉重的心情已经基本烟消云散了,此时唯余空寂的等待。

      一个戴口罩的白衣医生从里间走出来,她一手扶着门把手,一手拿着表格,“下一位,069号。”

      桑清越从位置上起身,单从外表来看,他好像很平静。身后有人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桑清越回身,瞧见余凛无声用口型对他说了句“加油”。

      桑清越只觉得心头暖暖的,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他点点头,”嗯。”

      桑清越进入透析室的第一分钟。

      余凛坐回原位,开始仔细打量起这周围的环境。坚强而脆弱的omega、或焦急等待,或平静无波的亲人。

      桑清越依专业人员要求进入透析舱,这里氧气稀薄,温度燥热。

      桑清越进入透析室的第三分钟。

      上一个经过疗程的人已经出来了,omega跌跌撞撞,被两人搀扶着离开。

      舱内各项工作已经开始运行,室内强光会很刺眼,桑清越按照要求被戴上了眼罩,舱内逐渐升温,一种无法用言语阐述的感觉在身体周遭蔓延。

      第十分钟。

      余凛听着旁边几位阿姨讨论的闲谈八卦,心情逐渐平复。可等待的过程往往才是最难熬的。

      不对劲,越来越不对劲。

      身体周围仿佛有一个大火炉,它就如同从你身体内汲取某种能量才能散发出热源,桑清越感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在沸腾流淌,而其中一种东西像是被硬生生剥丝抽茧般吸取出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连他自己都可以轻而易举嗅到的栀子花香。

      如此清雅的香气,却在此时越来越浓郁,它像是可以荼毒一切的毒药,饥渴难耐、引人沉溺。

      第二十分钟。

      余凛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很久。他甚至已经沉寂到开始在群里看泰戈尔的诗集。

      「你手里的光阴是没有边界的,我的主。

      你的分秒是无法计算的。

      夜去昼来,时代像花开花落。你知道怎样来等待。」

      ……

      第三十分钟。

      听说古代有一种刑罚,朝廷会将犯了重罪的间谍拷问起来。拿刀片,一片一片的剜人身上的肉,听说那刀工可以和人当今吃的生鱼片比拟,直至间谍肯从口中吐出有用的情报。

      被屏蔽五感后很容易让人觉得不安,视觉中的黑暗更是让人觉得自己已经坠入深渊。

      燥热,窒息,剥丝抽茧般的疼痛。

      桑清越不知当时那间谍是什么感觉,或许自己身上的疼痛比不上那万分之一,可他也切切实实体会了一把骨肉之痛。

      第四十分钟。

      当周遭的翁鸣声消失,他听到舱室门被打开的声音时,桑清越知道,他得救了。

      第四十一分零五十六秒。

      余凛在走廊口徘徊,在这等待期间,他又看到了很多病患,无一不是脸色苍□□神颓靡。

      情感是很容易感染他人的,余凛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想的事情就忍不住歪了题。

      如果桑清越一直这样,或者永远都好不了的话……

      不,他那样一个人,不可能好不了。

      可他想的是如果。如果、如果真的这样的话……

      桑清越曾说过他讨厌alpha,那么,在桑清越愿意接受且有人可以抚愈他之前,余凛愿意一直陪他来这个地方。

      却也仅限于此。

      第四十二分零三十七秒。

      当桑清越扑进人怀抱的时候,就像缺氧的鱼游回属于他的大海。

      拥抱的这个人,让他重获新生。

      之前送桑清越出来的医护人员显然误会了两人的关系,十分识趣的离开了。临走前简单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

      “先留观20分钟,他现在的意识处于omega的‘假性发情期’时,这是正常反应。时刻注意患者的情绪波动和身体状况,无大碍后可自行离开。”

      怀里的人一直在嘟嚷什么,余凛凑近了听,桑清越嘴唇泛白,微微闭着眼睛,他喃喃了一声,“余……”

      余凛将声音放的很轻,“什么鱼?”

      桑清越却只是动了一下,他的头靠在人肩膀上,只要他的脸再向前一点,就可以碰到余凛的脖颈。

      余凛身形僵了一下。

      桑清越本来就是半梦半醒间的呓语,此刻果然被余凛说的话带歪了,“就是鱼……”

      余凛:“我知道是鱼,那是什么样的鱼?”

      桑清越机不可查的皱眉,像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过了一会儿他说:“威风。”

      “威风凛凛的鱼。”

      余凛笑出了声,没想到桑清越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会是这副样子,“威风凛凛的鱼?”

      “嗯,”桑清越似乎是在做梦,眼下就是将自己梦里发生的事复述给人听,声音也依旧平静,与平时说话没有丝毫差别。

      “他不仅会做饭,而且还会打球。唔,喜欢喝冷水,而且……好像对所有人都很好。”

      桑清越这一长串的话着实是余凛没有想到的,但这次他听懂了。

      “桑清越,你前面说的话是在夸我吗?行吧,凛哥我心领了。”余凛看着桑清越泛红的耳垂,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可是,有句话你说的不对。”

      “我并不是对所有人都好,但凡事都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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