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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系红线平前世憾缘 ...

  •   起码,再迟些找到。
      自他七岁时,晋楚卿就是他的仙师,他的大帅,如今一晃十二年,若是晋楚卿撒手一走,那他为人君时,会少了良将;为人徒时,亦会少了良师。
      这心头总是空落落的。
      这邪念起,宣融隋立即抬手将其打碎,晃散。
      可不得再有这邪恶的念头了,两年前在匈奴兵大营时,也是这样的邪念,抬手开瓶塞,害了人。这种糟糕的念头不得再有了,宣融隋压下脑子里头突突的躁动。
      恶灵迟早得回天上去,晋楚卿也是……
      宣融隋想着,没察觉到自己放缓了步子,只是心中燃起不舍的劲,鬼使神差地叫他往晋楚卿那侧靠了靠。
      晋楚卿拧头,见宣融隋落下半截,顿了顿足,负手等上一等,他温声道:“想什么呢?”
      “没什么。”宣融隋快速地摇了摇头,见晋楚卿勾唇看着他,眼神冷冷的。他心中一虚,没敢去看晋楚卿,目光胡乱一瞟,定在文曲星君和英招将军的神像上,眯了眯眼,“仙师,你有没有觉得这文曲星君和英招将军有点眼熟。”
      晋楚卿淡漠的眼底一颤,浮上一丝惊,心上却是层层波涛接踵而来,不过顷刻间,他神色归为平静,故作淡定道:“嗯?”
      宣融隋仔细看着两尊静默的神像,细细端详后,顿了一下,开口道:“这文曲星君和英招将军有点像……我家的状元郎和探花郎。”
      晋楚卿:“晏清之和南倾北?”
      “大帅,你觉得不像吗?”宣融隋伸出右手,盘在胸膛上,右手的指关节轻敲着下巴,“我倒是觉得像极了。”
      晋楚卿眼一瞟,胡乱搪塞道:“融隋,神佛面前,还是不要讨论这个吧。”
      “也是也是,诸天神佛,是我失礼了。”宣融隋双手合十,朝两尊神像恭敬地拜了拜,以解方才嘴上的失礼。
      晋楚卿看着宣融隋敬畏的眼神,嘴角扬起笑意,眸子一弯,戏谑道:“融隋,本帅都在你面前,你为何会念及那远在皇城的两位臣子?”
      想到这,晋楚卿眼中冒起星星点点的火光,不免想要争一争。
      “眼前人不看,尽想着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小毛孩。”晋楚卿撇了撇嘴角,轻敲了下宣融隋青蓝色袖袍上,“近臣不看,想着远臣。”
      宣融隋抬眸,撞进晋楚卿泼墨般的黑瞳,一时失语。
      晋楚卿挑起嘴角,往前一靠,额头贴近,只差一寸,两人的额头就能如磁铁般牢牢贴住了。
      晋楚卿薄唇轻启,滚烫炙热的气息拂到宣融隋的脸颊上,宣融隋一愣,反应过来,快速地往后退了退,退得急了,脚下一空,就要往蒲团上一踩。
      晋楚卿伸手,揽住宣融隋腰间的青袍,手一紧,指腹往衣料里陷。
      “大帅!仙师!”宣融隋瞳孔一缩,忙连喊了两声。
      一声震一声,试图唤醒。
      他虽没陷进蒲团上对神佛失敬,但是观里如此行径,是更恶劣的失敬。
      “仙师,你说的,不可在神佛前失礼的。”宣融隋说着别开脸。
      晋楚卿:“我只是怕你摔倒了。”
      宣融隋:“放心,我不会摔到蒲团上的。”
      “好吧。”晋楚卿懒懒道,旋即,又摊了摊手,“文曲星君和英招将军是我在天上的同僚,为人随和,失不失礼其实他们根本不介意的。”
      “他俩日日吵,争锋相对的,根本顾不上其他人。”晋楚卿想到了什么,轻声一笑。
      宣融隋仰头看向神像,坚定道:“那也不行,不可对神佛失敬。”
      “对了。”宣融隋转头,拖腔道,“晏卿和南卿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小毛孩,虽远在皇城,但他们都是正经人。”
      宣融隋语气极其正经,补充道:“不是毛孩。”
      “晏卿?南卿?”晋楚卿轻喃一声,嘴角一扯,语气带点吊儿郎当,他低头,温凉的气息吐到宣融随的脖颈间,好似撒娇又不似,他道,“那楚卿呢?”
      “于陛下而言,是大人吗?”
      宣融隋:“……”
      宣融隋抬了抬眸,又垂下,心想:你们这些武将向来风流多情又不羁,讲话有时也不正经的,但这未免过了吧。
      宣融隋瞥了眼晋楚卿求知一般好奇的眼神,与平日人前那副淡漠清高的模样截然相反,他扶额,无奈地一字一句道:“大帅,你别闹。”
      晋楚卿:“融隋,你说,我和那状元郎还有探花郎有什么区别吗?”
      宣融隋不假思索道:“按文武分职,晏卿和南卿乃是文臣,大帅你是武将,是有区别的。”
      宣融隋说完,还一本正经地皱了皱眉。
      “还有吗?”晋楚卿的声音带着点儿幽怨。
      宣融隋点了点下巴,思索道:“如大帅所言,晏卿和南卿如今远在皇城,是远臣,大帅离得近,是近臣。”
      “融隋,他们是远臣,就只是远臣,无关旁的。”晋楚卿嘴角扬着笑,双手一横,环在胸膛上,“我是近臣,可却不只是近臣。”
      “近臣不只是近处的臣。”晋楚卿抬眸,眼中的玩笑味儿荡然无存,他正色道,“近臣也可以是君主最亲密的臣子。”
      “本帅要做就做陛下之近臣之最。”
      “大近臣!”
      宣融隋哑声。
      宣融隋:“你我君臣,一向亲密。”
      “难道不是吗?”宣融隋回道,眼神却止不住地凌乱。狂风吹进,不知眼神凌乱,发丝也乱了,五脏六腑都进了风。
      晋楚卿:“融隋,你听得懂。应仙师一句吧。”
      “我……”风进了耳朵,好响好响,好乱好乱。宣融隋顿住了。
      一道红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殇华姑娘。”宣融隋见来人,如释重负。
      “仙师,角儿。”万殇华朝晋楚卿和宣融隋点了点头,最后,眼神在晋楚卿身上顿了一顿。
      她步履款款地走到两尊神像面前,双手合十地俯身拜了一拜。然后,仪态风姿极佳地转了个身,手中的红线绕个不停。
      “瞧着仙师对角儿这般好,我竟不由地想到了戏祖师爷,在天上的时候,戏祖师爷对恶灵也是这般好。”殇华趁宣融隋愣神之际,偷摸地眨了眨眼,给晋楚卿使了个安心的眼色。
      宣融隋灵光乍现,顷刻间,好像懂了些什么,视线在晋楚卿和万殇华之间来回流转。
      晋楚卿自天上而来,殇华姑娘与晋楚卿是旧日相识,那若说是天上来的神官,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宣融隋:“殇华姑娘,你……”
      待宣融隋看清万殇华手中缠绕的红线,道:“你是月老?”
      “角儿。”万殇华朝宣融隋点了点头,左手和右手的十根手指,都缠得满满的,就像是神官的职业病,“聪慧过人。”
      宣融隋:“不敢当,不敢当。”
      殇华勾了勾手中的红线,朝身前两个貌美俊俏的男子缓缓走近,她瞧着,心上暗道,好一对璧人。
      她瞧得欢喜了,嘴上也不禁雀跃道:“人间少有人能识出我的身份,角儿是这园里坊间第一人。”
      宣融隋笑了笑,若不是晋楚卿如此身份给了他念头,寻常人也不敢往这上边想。
      “角儿,要不去我月老庙里逛逛?”殇华抬指,往棠梨园后头林立的庙宇指了指。
      “不了不了。”宣融隋刚避开一幌子,也不想再跟月老手中的红线扯上纠缠。
      “你认出我,你我有缘,得给角儿牵上一门好姻缘。”殇华话音落地,手中缠着的红线上仿佛登时雕上了许许多多的名字——生辰八字,性别什么的……若隐若现。
      “殇华姑娘你可别!”宣融隋摆了摆手,脸色惊变。
      殇华板着脸,手中搅着的红线一顿:“角儿这是……不认可我的业务?”
      宣融隋:“并非!”
      “角儿如此果断拒绝,就像是讨厌财神爷散财送元宝,讨厌文曲星君挥墨赠纸砚,讨厌福禄星君扬袖散福气……”殇华说着,悲情到极点,似要挤出几滴眼泪。
      晋楚卿冷若寒霜的脸颤了颤,嘴角一扯,宣融隋能明显感受到他在笑。
      “晋楚卿。”宣融隋唤了一声,期待晋楚卿帮自己解围。
      他好不容易避开朝中丞相多子多福之唠叨。这才下了江南……别换个地,又来人给他看姻缘。
      晋楚卿补充一嘴,道:“讨厌戏祖师爷递的戏本子……”
      “啊?”宣融隋先是一愣,一念间,忖度明白晋楚卿话中之意,瞬时仰头见四方天,一个是落泪姑娘使不得,一个是仙师,冒犯不得,如今看来,不言语为上计。
      “晋楚卿,宣融隋。”殇华轻喃一声,点了点眼前两人的名字,“我瞧你俩就挺般配的。”
      万殇华手上的红线立即一登,不等宣融隋神色变,也不等晋楚卿眼尾展,便自信道:“我多年看姻缘的经验不会出错的。”
      宣融隋:“……”
      晋楚卿笑了。
      万殇华娓娓道来:“当初在天上时,戏祖师爷和恶灵那般好,没给他们牵上我的红线,已经是我心头的一大遗憾了,如今来了人间,桩桩姻缘我都不能给落下。”
      万殇华说着,一派正义凛然。
      “来,给你们牵上。”万殇华说着,步子轻盈,红裙拖地,朝两人走来。手上原本缠绕着的一团红线,仿佛触到了什么东西,霎时散开,从手指间投出,一条条地连接着身上红裙。
      遥遥一看,这红线好似是她身上的红裙破开,在一片红中生长出来的。
      “殇华姑娘,姻缘之事急不得,也强求不得。”话音刚落,宣融隋扒拉了两下,拉上晋楚卿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拽走。他回头道,“我先同仙师去看看名扬红台了。”
      宣融隋留下一句仓促的告辞,拽了拽身侧人,晋楚卿脚下松动,嘴角扬起,懒懒地顺从臂膀上施加的那只手。
      观中香火气很浓很浓。
      殇华站在香火气中,缠了缠手上的红线,笑道:“哎呦……来日方长,我不急着一时。”
      她站在后头,瞧着两人的影儿,总觉红线留不住。

      风起,天泽十九年的冬,冷意翻腾。
      江南徐南被厚厚的积雪压着,人闲下来了,不在街上走,往园里坊间奔,于是乎,棠梨园和琉璃坊里头人气足,说不上的热腾。
      戏台上,唱曲那角儿的眼下缀着朵棠梨花,干干净净的,称得上纯白无暇。蓝紫色的戏袍穿在他身上,一步一摇的仪态都是极佳的。
      他分明没笑,但眼下的棠梨花却足以招摇了人心。
      宣融隋眼尾一勾,狭长的眼透着股子亦正亦邪的气。斜插满头的绒花轻轻一晃,雍容贵气,是天生的大角儿。
      “这角儿长得真俊,从前倒是没见过这号人物。”
      “那是,仙师回来了,还领了个爱徒回来了,这就是那不舍得让人见了的爱徒,听说仙师养了这徒弟很多年,捧在手心都怕丢了……这一捧,就捧了很多年,本事自然是大着呢。”
      “你说真的?仙师不是云游在外,如今回来了?”
      “那能有假?仙师常年不在园里,生意都要被对面那坊抢去了。如今回来了,瞧这徒弟多长脸,鸳鸯板打得好,二弦三弦弹得好,估摸着管乐弦乐打击乐器都是一流的……就算抛开这些不论,这样貌身量就是天生的角儿。”
      “那是那是……”
      “怕是熬过这个冬,这位角儿就能在徐南扬名了。”鸳鸯板的清响摄人心魂,传到台下喝茶听曲那人的耳中,那人立即改了口,“哦不,得成这整个江南的第一名角!”
      “不用熬过这个冬,我瞧着,很快了……”戏台下的人相识一眼,心中明白。
      这基本功好,唱戏的本事任旁人眼红,那也是夺不去的。
      戏台子一搭,模样生得俏,基本功落不下,又得仙师指点,那扬名江南,也是指日可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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