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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邀卿下江南共坊间 ...

  •   天晓刺暗夜,金銮宝殿,浮光雕龙椅上,帝王含笑,纳老臣的谏。
      “陛下,该立后选妃了。”老臣一身暗红的丞相官服,神色焦虑,接连叹了两声气。
      宣融隋未立即应下来,头一拧,嘴角微翘,朝另一方道,“大帅,你怎么看?”
      晋楚卿塞外刚回,银色铠甲上露气未走,便与丞相同上了金銮殿。
      “我?”晋楚卿神色泰然自若,看不出情绪是好是坏,帝王发话,他的眉头才轻蹙,这一微妙的变化却又早作了答。
      “陛下,这事你还与晋大帅商量什么啊?”丞相一脸急色,恨不得捶胸拍掌。
      晋楚卿没笑,目光不移,望着宣融隋,他越是冷静自持如谪仙,便越显得丞相毛躁。
      宣融隋勾指,指尖滑过笑意淡淡的唇角,朝晋楚卿望去。
      “大帅,还未娶妻吧,可有意中人了?”宣融隋抬脚,从至高龙椅上下来,一步步逼近晋楚卿,他盯着晋楚卿如秋水的眸子,笑得亦正亦邪。
      晋楚卿:“陛下。”
      “嗯?”宣融隋绕到文臣和武将之间,伸手,拉下丞相垂在胸膛上的手,听到背后传来的声响,这才往后绕了半步,直视上晋楚卿。
      丞相见两人都不说话的,垂下了右手,又换上了左手,猛击在胸膛之上。
      “陛下,你不要扯东墙补西墙了。”
      “臣问的是您的大事!!!您又何必牵扯上大帅给您挡着!!!”丞相说着,偷瞄了一眼晋楚卿的脸色,顷刻间,晋楚卿好似变了情绪,待他揉了揉眼,又看不出一丝异常。
      宣融隋心思被捅破,尴尬地拂了拂袖子,登阶而上,坐回龙椅上。
      晋楚卿不应话,宣融隋自然当他是自小的交情也不顾,不愿给自己解围。
      于是,他看了眼一脸云淡风轻的晋楚卿,坚定地糊弄道:“丞相啊,什么时候,你给大帅讨好了媳妇,再来替我谋划吧。”
      晋楚卿淡漠的眼底暗浮笑意。
      “想去江南。”宣融隋手肘靠在手柄上,指尖随意地抵着自己的下巴,喃喃道。
      “大帅同我一起下趟江南吧。”
      晋楚卿本是沉默着的,闻言,眉心微动:“好。”
      “陛下呐,大帅呀,你们这是作甚!!!”丞相脸色惊恐。
      “走,大帅。”宣融隋快步从龙椅上下来,一把拽过晋楚卿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金銮殿。
      晋楚卿腰间佩剑与宣融隋腰间的鸳鸯板相撞,发出铃铃声响。
      “陛下,我……”丞相在后头急道,连跑几步,试图跟上。
      “丞相。”宣融隋猛的顿足,回眸道,“替我守好皇城。”
      戏已开腔,八方来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明。
      “仙师,入戏了!”宣融隋看向晋楚卿,眸中忧虑。
      来江南徐南这都半月有余了,皇城金銮殿离别前的画面仍如走马观花般地在眼前又过了一遍。
      这皇城景只他与晋楚卿熟于心,可……
      “为什么?”
      “此番戏还未开场,仙师,你我是如何入戏的?”宣融隋晶莹透彻的双眸中闪出精光,他语气急促。
      晋楚卿别开眼,一抹异常的情绪从他脸上浮现,耳根染上丝丝红,转瞬间又消失得干干净净。
      晋楚卿淡定道:“融隋,拖腔吧。”
      戏台子上的演绎要极致,要流畅,不得有显眼的中断。
      宣融隋料不到这突然开场的戏,也不得而知这下一刻是从何处起的。
      拖腔,就当一缓,曲子还在,节奏没乱,那戏魂就在,这出戏就能再演下去。
      两人对视一眼后,宣融隋拖住腔,戏子邪魅的腔调融上独他一份的正气凛然,花腔婉转,在峰回路转之际,延了阴幽的曲调,如遇人潮,拨开雾,见云卷云舒。
      晋楚卿听着耳畔的调,眉心稍松。
      戏起戏落,曲来腔送。
      轮回百年,眼前人绕不开。

      今日的戏起,怪他。
      昨日醉酒,如黄粱一梦。他一梦,引了一出旧春戏。
      当日,一同下江南的景和情,于他算是一场春。无论是春梦化春戏,还是春戏归春梦,他定是不便让宣融隋觉察出来的。

      晋楚卿攥紧手心,圈起的指尖将手心划出道道隐忍的红痕。情浓于心间,躁动不已,他侧脸,听着宣融隋的颤音,还有宣融隋眉峰几寸下的红妆,躁动越显。。
      他用力地压住心头突遭的奇袭。手腕一翻,指尖朝空中一弹。
      看似是戏台子上的把式弹风指,但晋楚卿的神魂又往自己梦境中窥探了一遍,翻找过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这才抽回神魂,放行于戏。
      宣融隋狐疑地瞥了眼晋楚卿反常的神色,不明所以。
      晋楚卿明面上是大帅,是塞外将领,策马平乱领万军,但暗里,却是他的仙师,是顶天的角儿,出出戏,唱世俗,问苍生。
      这些年来,宣融隋虽然跟着晋楚卿学了不少戏,但晋楚卿如蒙了帘,将他隔绝在戏与戏楼里。
      “晋楚卿,这出戏为何唱的是昨夜?”宣融隋半是怀疑地扯住身边人的衣袖,见晋楚卿没搭理,又喊道,“仙师!你又不理人!”
      “融隋,没出什么差池,你看着吧。”晋楚卿应道。
      戏又起,将上出戏彻底覆盖了。
      晋楚卿眸子半眯,松了口气。

      徐南的夜里,从南到北,自西贯东,热闹销魂,喝酒的喝酒,划拳的划拳,最繁华鼎盛之处,当属这琉璃坊。
      琉璃坊里见琉璃盏,骰子响,赌局开,戏台空。
      晋楚卿愣神,眼神牢牢跟随着宣融隋手中晃动着的骰盅。
      “大帅,你猜我这手该是多少。”宣融隋随意地晃了晃手中的盅,指尖点着骰盅,眼神从晋楚卿色淡如水的脸上滑过,他半倚着身子,腰间的鸳鸯板随他手腕牵引的动作,轻轻一晃。
      待骰盅“砰”的一声落定到了桌上,晋楚卿嘴角微抿。
      “猜你手多少?”晋楚卿失笑,伸出手盖在那骰盅上,压下宣融隋半截如藕似白瓷的腕,一掌覆住另一掌。
      晋楚卿压低声音,身子前倾,凑到宣楚卿耳边:“陛下玉掌大小厚薄,本帅不知,得先探探。”
      一股奇怪的酥麻感从耳垂压到宣融隋的心头,酒气扑得他脸泛红,察觉不对劲,宣融隋快速地抽回手。
      在怔忡之际,手碰得骰盅发出沉闷的声响,引得盅内的骰子一滚,变了点数。
      晋楚卿面容淡漠如霜雪,如鬓的剑眉勾着一颗妖冶红痣,见宣融隋抽回手,他眉心轻挑,动摇了眼尾那枚红痣的方位,如雪里探梅。
      琉璃坊里人多嘈杂,坐在角落,本该无人注意的。
      但光影深浅下,两人皆珺璟如晔,雯华若锦,堪称是贵人场里的大贵人,举手投足的贵气和英气还是让人留目了。
      “大帅,这是借醉酒唐突我?”宣融隋眉头轻蹙,轻声坚定道,“这可不成。”
      宣融隋总觉这江南一趟,晋楚卿举止怪异更甚。
      晋楚卿:“冒犯了。”
      宣融隋面色一缓,到嘴的话打住了。
      “哟吼,热闹事啊。”坊间邻桌的三五人循着声,探过身,朝宣融隋道,“你这小公子,瞧你锦衣佩玉贵气劲,怎生打得好主意。”
      那邻桌醉酒男子跻身过来,一手搭着晋楚卿的肩膀,劝道:“这位仁兄,我好心提醒啊。这猜大猜小好歹胜率能对半开。但……”
      那男子酒气一吐,继续道,“你若和那小兄弟赌点数多少,可是你吃亏在先的。”
      “吃亏也无妨。”晋楚卿扬了扬手,眸子如墨又沾了华灯的流光溢彩,他神色自若,扬声道,“来这坊间,就是要赌一把,胆儿大点看头才多,反正胜负在骰不在旁的。”
      “说得也是。”那男人见对赌两人都没什么异议,被旁边的熟人拉着坐回邻桌,不过,目光还是往回绕。
      酒燃上头,宣融隋指尖在骰盅上点了点,带着些滚烫,“大帅,你猜个数吧。”
      “十二。”晋楚卿淡定道,颇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静。
      “啊?!!这……”邻桌那刚被拉着坐下的男子投来惊讶的目光。
      两枚骰子猜个数,十二的机率赌面是小了太多了。
      猜个八,猜个九,都比十二靠谱。
      宣融隋腕部轻翻,盅开。两枚骰子都是点六朝上,共十二。
      晋楚卿抬了抬头,一拱手,脸上的笑意不敛:“融隋,承让了。”
      “大帅,看来今夜良宵,注定得醉一回。”宣融隋话音落,仰头,酒杯中的酒一滴未剩。
      宣融隋弯唇,晋楚卿这料事如神的本事,就算是赌点数,他也是望尘莫及。
      可偏他就是要试,每回都试。
      “大帅,你认得那人吗?”宣融隋微微倾了倾头,滑手朝虚空一指,指尖透着贵气,所向之处是个精美溢彩的戏台。
      晋楚卿:“算是眼熟。”
      宣融隋:“嗯?”
      宣融隋轻哼一声,眯了眯眼:“是与你同在塞外交过手的那位……”
      晋楚卿眼皮一动:“纳兰衡。”
      宣融隋嗤笑一声,坐等戏台子上的一出好戏。
      “这局我赌大。”男子语气泛着寒霜,他身子颀长,气场强大摄人,身后挤着黑压压的一大群人。
      “把酒桌都搬到戏台子上了,客人,这不合规矩啊。”琉璃坊的老板娘红裙一撩,扯着红线的手一顿,赶忙在台上拦着那面色泛红的男子。
      纳兰衡喝了点酒,豪横地丈量这个戏台,但余光却落在旁处,他语气生硬道:“殇华姑娘,你这琉璃坊,不就让人尽兴玩乐的吗?怎么还不让人赌了?”
      老板娘正眼看清醉酒男子的面容,声音娇媚道:“这不是纳兰将军嘛。”
      “将军呐,戏台子上怎么可以开赌,要不我叫人把酒桌给您移回去,您放心,我保管给您寻个宽敞地。”殇华抬手想扶一把,但顷刻间,纳兰衡眼底氤氲尽数消去,如泼墨般横洒的酒气也敛了半分。
      “我没记错的话,游神的日子就在这两日吧,殇华姑娘。”纳兰横没等万殇华再反应,抬手在他那张镶金的酒桌上放了十锭金元宝,“既然要游神,戏祖师爷心情定然好,想必不会轻易怪罪,这十锭就当作我今夜失礼的赔罪。”
      “等游神时,我自会给戏祖师爷献礼赔罪。”纳兰衡一脸正色道,全然没了之前的醉酒之态。
      宣融隋微颔首,朝晋楚卿道,“仙师,你戏行多年,经验多,觉得戏祖师爷会不会怪罪纳兰将军。”
      晋楚卿神色淡淡:“戏台子上开赌,还真是头一回。”
      宣融隋侧头:“照仙师的意思,戏祖师爷是不会宽恕了?”
      “融隋觉得呢?”晋楚卿反问道。
      宣融隋:“十锭金元宝,好生气派。”
      晋楚卿:“你我唱了那么多场戏,这回便先坐台下,看看这出好戏吧。”他笑着补了一句;“想来祖师爷也想看戏,不会怪罪了。”
      宣融隋失笑,眼见着戏台开了赌。
      纳兰衡哼笑着,目光伴着戏台后伫立的人影,逐渐狠厉,“邓远景,你躲什么?”
      “来赌!”纳兰衡说出的话比三千浪涛还凶狠。
      帘子被掀起一角,邓远景白袍绣云纹,自然地散开垂下,发丝被木簪随意一挽,其余没挽住的,则如万丈瀑布,自然垂落。
      邓远景不登台,反往帘后撤了两步,摇头摆手道:“不赌,不赌,戏台子上赌博可是犯大忌的。”
      邓远景:“纳兰将军您年轻肆意,自是不在意,我可是怕冲撞了戏祖师爷的。”
      邓远景摇了摇头,手搭上帘子,将那折起的一角也给放下了。
      纳兰衡嗤笑道:“当初,战场上,两军交战,你都能搭个戏台子给自己谋利。那时候,你怎么不怕自己冲撞了戏祖师爷?”
      邓远景:“纳兰衡!”
      “这两年来,我找遍北疆,你这市侩贪婪之徒!”纳兰衡冷笑一声道,“……竟给你逃到了皇城里头。”
      邓远景尴尬地摸了摸自己鼻尖,道:“纳兰将军,你说话还是这么难听。”
      “我就是恶心你这佯装闲云野鹤,内里又视钱如命的模样,害起人来倒是一点都不手软。”纳兰衡的话如刀片,直甩向帘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若言语能刮人,这戏帘早已片片撕落了。
      几乎是同时,正如所思,纳兰衡打出掌风,硬生生地撕开了帘布一角,将帘后如仙鹤的白袍男子显露于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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