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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熟 ...

  •   02.
      老话说,先撩者贱。
      原本可以装作陌生人擦肩而过的事态,被他这一句话扩大了几倍,发展得严峻又难以收场。

      “——她也是你们这的老师?”
      短短一句话,问得百转千回,问得含沙射影。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得其中蕴含着“她缺乏师德、没有情操、丧失人性,也配当老师?”之类的意思。
      总而言之,可能是在拐着弯地骂她。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班主任也不大看得清许茗夏的工牌,一时间不确定该怎么回答。
      气氛僵持在这里。

      本着和气生财,怨怼招灾的心理,许茗夏主动上前一步,伸出右手,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高一年级新来的化学老师,许茗夏。”

      没有等来顾舫川的答话,也没有回握她的手。
      于是许茗夏自然地收回了手。意料之中。

      这么些年过去了,大家早已不再是当初校服下清澈而愚蠢的高中生,身份和地位都有了显著的变化。
      人往高处走,她往低处流。
      如果顾舫川如今混得稍微好那么一点,心眼又稍微小那么一点的话,针对她现在的境遇给出一些讽刺乃至奚落的态度,也都是正常的。

      毕竟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氛围,实在称不上融洽。

      停下思绪,许茗夏向几人点头示意,准备离开了。
      就当这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就当对彼此都毫无影响,就当今天压根没见过这一面。

      “许茗夏老师——”顾舫川忽地开口,叫住了她。
      还刻意拖长话尾,加重了“老师”两个字的读音。
      语气懒倦又散漫,像是某种嘲弄的恭维。

      恰逢此时班主任带着孩子和孩子妈妈去填调查表,进了教室。
      走廊空落下来,便只剩下四目相对。

      九月初的蝉鸣依然声势不减,窗户没关,繁杂的世界色彩透过晚风,撞入五感。

      这一刻,许茗夏突然觉得,顾舫川是真的变了很多。
      他比以前长高了,不见了高中时的青涩感,身形在黑色风衣的勾勒下更加挺拔匀称。纯黑色的短发干净利落,衬得五官轮廓分明。
      少了几分叛逆,多了些许对世俗的懒散妥协。

      就是与顾初初那孩子,长得分毫不像。
      看不出是亲生的。
      嗯……

      成年人的妥协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神游天外之际,顾舫川淡声开口,拉回了她的注意力,“——那以后,初初就麻烦老师照顾了。”

      好在他没有刻意为难。
      话题也终于来到了她的舒适区。

      许茗夏弯起唇角,挂上职业的微笑:“不麻烦不麻烦,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初初爸爸。”

      此话一出,肉眼可见的,顾舫川的神色僵硬了一瞬。
      他顿了顿,薄唇微微扯起一个弧度,慢条斯理地重复道:“初初爸爸?”

      坏了。
      难道孩子真不是他的?

      许茗夏回过味来,不由替他泛起几分心酸,意识到爸爸这个称呼可能会触及他心里隐秘的伤口。
      她从善如流,立即改口道:“初初养父?”

      表情仍是不对。

      又想到另一种可能性,也许事实不像她想的那么离奇,他只是普普通通地爱上了一位普普通通的离异带娃的二婚女士。
      她斟酌着:“初初继父?”

      脸色愈发精彩。

      许茗夏开始汗流浃背了,不禁胡言乱语:“我的意思是,你头顶的灯牌,真的挺好看的。”
      绿色儿的,照在头发上,可喜庆了。

      “……”

      顾舫川终于脱离了男厕所灯牌的氛围感顶光。
      代价是许茗夏的专业能力遭到了质疑。

      半晌。
      他抬起眼眸,短促地笑了一声,像是看透了她的伎俩:“许茗夏,作为一名老师,请你不要用这种方法来试探别人的婚姻状况,好吗?”

      许茗夏:“?”

      “虽然我知道你还对我余情未了,”顾舫川似笑非笑,一字一顿地说下去,“但这样会让身为学生家长的我,感到很困扰。”

      “……”
      困扰你个大番茄。

      话题已经偏得找不着北,许茗夏索性抹了一把满脑门的汗,竖起食指抵到唇边:“嘘,既然知道我余情未了,就别说出来了。”

      顾舫川的神色又顿住了。

      于是她的后半段话就没刹住,也鬼使神差地一起冒了出来:“你这么优秀,始终忘不掉也是人之常情。”

      “……”

      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抢了他的台词的错觉。
      果然,还是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消了一身的冷汗,许茗夏浑身干爽地走出了教学楼。
      汗流浃背的另有其人了。

      -

      晚上回到宾馆,和苏小洲语音通话时,聊着聊着提起了这件事。
      苏小洲评价道:“夏师姐,你但凡要是有点人性,也不至于一点人性都没有。”

      许茗夏摇了摇头,抿了一口茶水:“我认真说的。”

      “我信你个鬼!”苏小洲鹅鹅鹅地笑起来,“你知道前段时间很火的那个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大半夜打开前任微信给他发个想你了再撤回,让他一晚上睡不着。你跟这个有什么区别啊!”

      许茗夏严谨地说:“那还是你说的这个更没人性一点。”

      笑了半天,苏小洲才“哎”了一声,颇为好奇道:“所以你俩当初,到底是谁提的分手啊?”

      谁提的分手……
      许茗夏出神地凝望着杯里的茶叶梗,瞳孔有些扩散。

      蓦地回忆起高四冲刺前最后一个晚自习,夜凉如水。就在庐镇九中教学楼的天台上,复读班的学生们挤作一团,将试卷扔到操场上。
      那晚风很大,纷飞的纸张像一只只自由的白鸟,承载着每个人的希冀。
      身旁的那套桌椅仍然空着,那个本该站在她身边的人也没有出现。她捧出桌洞深处折了近一年的千纸鹤,大概有上千只,混入试卷里一并放飞了。

      手机屏幕上,是已经连了七十几小时,却始终闭着麦的语音电话。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十分没意思。
      打开语音麦克风,她把手机贴在脸颊,不管对面有没有在听。

      声音很轻,语调很慢。
      她说:“顾舫川,我们就这样吧。”

      ……

      从回忆中回过神,苏小洲那边已经换了话题,正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他最近新粉上的韩国女团。

      杯里的茶已经全然凉透,没了分毫热气。

      “没有谁提的分手,”许茗夏扬起唇角,回答苏小洲的上一个问题,“那时候都是高中生,过家家一样的感情,也不算在一起过。”
      她停了停,抬手倒掉冷了的茶水,轻声道:“是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

      次日一早,苏小洲赶最早的一班飞机来了庐镇。
      他早前就计划着来这边逛一逛,也不知是来当随行太监还是陪嫁丫鬟。昨天还因为他夏师姐不告而别独自启程,单方面生了一小时的闷气。

      因为是度假,他特意穿了一件无比风骚的夏威夷衬衫,衬得身材细瘦伶仃,远远看去像棵小豆芽菜。
      许茗夏接过他的行李箱时,他已经站在路中央,享受了二十分钟路人的注目礼。

      “瞿老板还没叫你回去啊?”坐在肯德基店里,苏小洲咬了一口巨无霸鸡腿堡,囫囵不清地说,“那老巫婆来真的?”

      许茗夏点头:“嗯。”
      以瞿逢梅说一不二的性格,她人已经流放到这了,这件事就是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嗐!”苏小洲大喇喇地拍了拍桌子,“那些事你也别太放心上了,就当是来度假的。我昨天不是跟你说,镇中心有个新开的小酒馆吗,晚上去玩玩?”

      许茗夏干脆道:“不去。”

      “别呀,夏师姐——”苏小洲顿时愁眉苦脸,沾着番茄酱的手好险没扯到她袖子,“那小酒馆里还有Livehouse呢,多新鲜呐,这巴掌大小地方的Livehouse!你在犹豫什么!”

      许茗夏出神地望着窗外,没答话。

      “你该不会是怕遇到熟人吧?”苏小洲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配上他那果然如此的语气,显得如此欠揍,“怕什么啊,你都经历前男友是班上学生家长这种大社死事件了,还怕遇到谁啊?”

      “……”

      许茗夏直直地看着他:“孩子,这并不好笑。”
      哪壶不开提哪壶。

      等真正到了晚上六点。
      坐在宾馆的床上,许茗夏迟疑片刻,还是打开微信对话框。
      在苏小洲一连串“来嘛来嘛”、“夏师姐我好孤独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你要是不来,我跟人一夜情了都不知道对方帅不帅”的狂轰滥炸中,回了一条:【行了,我收拾一下。】
      顿了顿,目光扫到以上第三条消息,又回了一条:【show show where】

      她快速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合适的衣服,临出门前想了想,还是画了个十分钟的战斗妆。
      万一,有所奇遇呢。

      小镇的道路并不复杂,前后一共只有两条街。
      前街比较宽阔,车辆的数目比起几年前至少翻了五倍,街对面是连通外界的铁轨,和高耸入云的苍翠青山。

      后街直直地穿过农贸市场,两侧开着琳琅满目的服装店、鞋店、熟食店、花鸟鱼铺,都把东西拿出来摆在门口的摊位上。
      半空中支起防晒防雨的黑纱塑料棚,分别搭挂在左右的摊位头顶。

      穿过这一片热闹,就到了另一个世界。

      以庐镇唯一一家大型商场为中心,环绕四周的都是近几年新建的商店,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大城市。品牌专卖店、奶茶店、西餐日料,应有尽有。
      随着扶贫助农的脚步,庐镇这几年的发展越来越好,不再是那个以复读学校为中心的贫困小镇了。

      许茗夏很快找到了苏小洲说的小酒馆。
      无他,招牌实在太显眼。

      浓墨重彩的夸张涂鸦,配上画风犀利的抽象线条,像是进入了某个精神病人的自我领域。暗红的底色,又带着说不出的压抑和狂放。
      许茗夏站在这幅巨大的涂鸦下,端详了好一会儿。

      直到苏小洲等不及了,出门把她拉进了店里:“我说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许茗夏摇了摇头,“招牌很特别。”

      苏小洲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啊,还行吧,我觉得设计师有点癫,看着不太舒服。”

      两人也没多纠结,继续往里走。
      通往Livehouse的墙壁上同样喷洒着涂鸦,还挂着几张乐队的海报。都是统一的黑红色调剪影,三男一女的组合虽然没有露脸,姿势却极为随性帅气。

      海报正中央是这支乐队的名字。
      “BRAMBLE。”
      荆棘。

      路过的女孩在海报前拍了好几张照片,小声尖叫道:“主唱三三真的好帅啊,光看剪影我都要死了。要不是他们总在这里办演出,我才不会来这种小镇呢,交通太不方便了!”
      同行的女孩大概是她刚认识的朋友,附和道:“我也是啊,别的城市的票太难抢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年这段时间,他们都会在庐镇这里连续演出十多天,甚至对本地人免票。”
      “但今年应该是最后一年了,三三想退出了。他不在的话,估计乐队就得解散了,好可惜……”

      女孩们渐渐走远,许茗夏和苏小洲也穿过了Livehouse的场地,来到酒馆的二楼。
      许茗夏突然问:“乐队演出,你买票了吗?”

      苏小洲之前给自己点了两杯高度数烈酒,喝得脸上红晕晕的:“没啊。”

      “那你说想来看Livehouse,”许茗夏沉默了片刻,“的意思是,像刚刚那样走过去,用眼睛参观一下室内的陈设和装潢吗?”

      苏小洲打了个酒嗝:“嘿嘿。”

      “……”

      许茗夏翻出之前的微信聊天记录:“你不如直说你是奔着第三条来的。”

      苏小洲:“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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