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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钟街杀人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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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不仅没停,还越下越大。
“嗒嗒嗒——”
一队巡逻卫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踏雪而过。
肯林宫一号会议厅。
耿越临窗目送他们远去,直到最后一排两名卫士的身影隐入拐角,他才放下窗帘,目光落回厅内。
“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街接连发生命案,死了不少人,狄亚·纱珂夏也死了。”
“狄亚·纱珂夏?”
“皇营第七队的新晋药师。”
“怎么死的?”
“自杀。”
“所以初辛就是因为这个去肯林宫闹了一晚上?”
……
耿越沉默听着,目光突然落到昏迷的初辛脸上。
下一秒,初辛睁开眼,头痛欲裂。
她其实醒了有一会儿了,只是不愿意面对事实。
初辛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她怎么睡着睡着就穿越了?
她沉沉地嘶了一声,语带微恼喃喃道:“我命怎么这么不好!”
此话一出,满室皆静。
初辛忽视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双眼满含怨念。她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可以是……乱。
她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是少年突然砸过来的那一铁锤,竟锤出了很多“初辛的记忆”。
初辛可以肯定,那些记忆一点也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少年口中的皇营总长——那个热衷于逃跑的初辛。
初辛茫然,慌张,又不知所措——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只是睡着睡着,便从现代穿越到了一块全然陌生的大陆!这里的马会飞,人奇怪,自己还成了那不务正业爱逃跑的什么总长!
初辛变成了另一个初辛!
这让她不愿面对,不敢面对。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睁眼!初辛想,梦不醒的话,也就不会穿越了……
想到这里,她偏头斜了耿越一眼。
现在也是,明明只要我继续装睡,就不用起来面对这些人!不用面对这残酷的事实!都怪他!都怪他盯着我看!
初辛在心里无能狂怒,发了一通疯,最后冷静下来,仍是不得不直面事实。
厅内众人沉默地看着她的神情在悲愤、疑惑与恐惧之间交替,最后变得释然,只当她又在反思逃跑计划的疏漏。
好不容易才做好心理准备的初辛没心思搭理他们,她抵着椅背艰难地撑起上半身,眯着眼睛看了一圈,终于找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红发少年,晃着手指迷迷糊糊道:“铁锤,噢不……芬尼·约瑟夫是吧?会开完了吗?我可以回皇营寝室睡觉了吗?”
“不行。”芬尼面无表情拒绝她,“会议还没开始。”
“好吧,那你砸我的那一锤,叫医生看过了吗?算工伤还是故意伤害啊?”
芬尼:“……”
初辛瞪了他一会儿,眼睛都瞪酸了,也没等来一句道歉,只得无奈道:“成,也不急,等咱们回到皇营再好好算这笔账,反正!你一分钱都别想少赔!”
芬尼:“……”
“哟,初辛总长好大的起床气!怎么?逃会失败,又让芬尼挥锤砸了?”
初辛循声而视,看见隔座蓝团团长耿越身后的男人正冲自己挤眉弄眼。
“成何?”初辛将他的模样放进“初辛的记忆”里比对,好在找着了这么一号人。
“怎么?被芬尼的铁锤砸失忆啦?连我都不记得啦?”
成何凑近初辛仔细瞅了瞅,然后怼着芬尼的肩膀嬉笑道:“芬尼你还真是一点也不留情啊……看你们总长脑袋上这大包,真可笑啊哈哈哈!”
“呵,”初辛冷笑一声,“成副长什么时候蓄的胡子,看着乱糟糟的,也挺可笑的。”
作为蓝团副长,成何威名在外,但是初辛嬉皮笑脸的,一点也不怕他。因为对方身材虽魁梧,模样却生得温润如玉,记忆里与逃跑初辛算是志趣相投的损友。
“咱们多久没见了?得有……四个月了吧?时间太久了,刚刚你搭话我都没反应过来……你这次出的什么任务,说都不说便走了,害得我好等!”
“不是吧,初辛!四个月便记不清我的脸了?”成何委屈地摸摸胡子,“难不成还是剃了胡子好……哎,别说我了,你怎么回事,昨晚当真大闹肯林宫啦?”
哼,狡猾的家伙,问你的你是半个字没答,还想来套我的话!
初辛抓了把果干,塞了满嘴,模模糊糊道:“…他们胡说,没有的事。”
“是么?那可惜了。”成何叹了一声,“我还以为总算能够看你吃瘪一次了呢……”
初辛把果核一吐,“嗐,成副长说什么笑话呢,我以往吃的瘪还少了?”
“那不一样,”成何摆摆手,“你昨晚要真的和里赛尔大吵了一架,那就是超进化了,得吃大瘪!”
“就知道你这损人没安好心。”初辛看着他激动的神色,很是无语,嘟嘟囔囔道,“…皇营总长大闹肯林宫,和我初辛有什么干系?”
成何:“?”
芬尼:“?”
被两人“关爱注视”的初辛手指一僵,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怎么了?我是说……对,我是闹了,怎么了?不行吗?”
成何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芬尼也认命地垂下头,心说自己跟了这么个领导,真是倒了血霉了。
“哈哈……看来芬尼这一锤砸得有些重了,初辛总长也还没睡醒呢……”
成何有意缓和氛围,俯身朝端坐的耿越道,“不愧是初辛总长,说起狠话来是连命也不顾的……”
耿越闻言,回过头淡淡地看了一眼成何,“还不是被你激的。”
成何瞬间噤声,冲芬尼抱歉地点了点头。而芬尼摇头表示“没事,都习惯了”之后,又感激地看了一眼耿越。
初辛注意到了,故作镇定地擦了手,咳了咳道:“芬尼,里赛尔还没来,这会看来是开不了了,咱们走……”
“初辛总长——”
初辛要走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怀抱一本厚书的英俊男人推门而入,含笑而问:“为何总是这样急躁?”
我去,里赛尔!?他故意的吧,怎么来得这样巧?!
初辛刚起身一半,此刻听到他的问候僵在半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行了,坐下吧,我来了,可以开会了。”里赛尔走到自己的位置,随意地摆了摆手,“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
初辛知道他这是给自己台阶下呢,于是觍着脸接受了,冲他扬唇微笑了笑,便放弃起身一屁股坐下,只是没想到——
她坐下的同时,里赛尔也坐下了!
厅内众人便在这时一齐起身,向他行礼:“伟大的里赛尔,赛里亚忠诚的智多星。”
初辛笑容凝在脸上,她感觉椅面烫得惊人,一个蹦跳起身,只赶在最末混了句“智多星”。
“都坐下吧。”里赛尔翻开面前的厚书,脸上是他标志性的温和笑容,“初辛也坐下。”
初辛心如死灰,她怀疑里赛尔是故意教训她这不称职的皇营总长。
“今天的会议主要是为了讨论新锋卫首领与副领的人选问题……各位有什么好的推荐吗?”
里赛尔起头之后,众人积极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一个小时以后,只剩下耿越、芬尼和初辛没有就此事发表任何言论。
里赛尔扫了眼记录的名单,目光落到三人那边。
他微微昂头,先问耿越:“耿越团长,你怎么看?”
耿越与他对视,平静回道:“刚才成何的发言便是蓝团的想法,我们推荐三级战士阿曼达出任新锋卫首领,猎魔人周空绪任副领。”
里赛尔点点头,又看向初辛,“皇营的意见呢?”
初辛瞬间如临大敌,方才她将脑子里“初辛的记忆”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皇营对这事的确切态度。
“初辛总长?”
她努力镇静,仔细推敲过从记忆里挖掘出来的三言两语,淡声回应道:“皇营不同意增设新锋卫,因此没有关于出任首领和副领人选的意见。”
里赛尔默不作声。
初辛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神态,见其没有什么改变,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的,各位的意见我都收到了。请放心,我们会仔细核查比较各位举荐的人选,尽力在塞里亚大陆上选出最合适的两位出任新锋卫首领与副领……”
里赛尔将名单夹进厚书扉页,笑道:“本来是想在今天让各位一睹赛里亚这支崭新军卫的风采,可惜不凑巧……希昂公主殿下将他们临时调去了赫尔达区。”
“下次吧,下次一定让你们欣赏到新军的风貌。”
“嗯,好了……这次会议便到这里,各位代表可以离开了,我期待与你们再次会面,也相信届时新锋卫正式面众,一定会大放异彩!”
里赛尔站起身,出门之前向耿越和初辛笑道:“蓝团、皇营四位代表请留步,请稍后到我办公室,我另有事情交代。”
“是。”
初辛才松懈的心又高高吊起来,她瞥了眼耿越,见他习以为常的样子。
“你刚才知道我醒了?”她问。
“嗯。”耿越与她对视,“太容易看出来了。”
“哪里容易了……”初辛撇撇嘴,“下次!下次就没那么容易了,你肯定看不出来!”
耿越不予置否,还想说什么,却被成何一把拽着去找前面某位大臣说话了。
厅里的氛围早在里赛尔走后便恢复嘈杂,初辛看着他们结群而出,问一旁的芬尼:“刚才你怎么不说话?”
芬尼认真戴好皇营军帽和手套,整理完衣装,面色平淡道:“我是不抗拒增设新锋卫的。但是在皇营里,您说的话才作数。”
“哈哈…怎么把我说得像个独掌大权的混蛋?”初辛挠了挠脸,试探道,“那我让你以后别锤我了,作数吗?”
芬尼仰头看了她一眼,难得憋出个笑道:“那可不行,我是皇营副长,有责有权规谏总长。”
“那倒也是…但我希望你日后多用言语而不用暴力规谏……”初辛学着他的样子整理好衣装,突然反应过来,“我的睡裙哪儿去了!?”
芬尼听到这个就来气,“我让侍女帮您换的军装,请您以后注意礼仪,不要再胡乱着装出门……”
初辛本来想回嘴,但扫见少年军装之上仍未干透的雪水,便忍下一肚子话,听着他的埋怨,一路沉默地走到了里赛尔的办公室。
推开门,耿越与成何早就到了,里赛尔正伏案写着文书。
她与芬尼行了礼,坐到耿越他们对面。
里赛尔见人到齐了,微微抬头,问道:“昨晚的月亮很圆,你们注意到了吗?”
里赛尔的笑容很干净,似乎对昨夜的嘈乱一无所知。
初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记忆里这人就是个危险至极的笑面虎。
他是假装的,还是……
“是么?昨晚我和团长一直待在亨托尔的药园里,倒是没注意到。”成何大咧咧问道,“初辛总长你们呢,注意到了吗?”
狗成何,哪壶不开提哪壶。初辛暗自瞪了成何一眼,摇头道:“没注意到。”
里赛尔看向芬尼,见他也说没有,神情有些惋惜,“很圆呢,你们竟然都没注意到……算了。”
“初辛,”里赛尔突然唤了一声,“昨夜肯林宫的事情我不与你计较,但是钟街杀人案,由你负责查清,怎么样?”
他语气平平淡淡的,看似在征询意见,实则看都没看初辛一眼。
初辛猜到他不会轻易罢休,于是麻利地站起来,敬了个礼,回了句:“包在我身上。”
里赛尔一顿,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这次怎么答应得这样干脆?往常不都得我逼着、皇营求着才愿意办事吗?
成何与芬尼也见鬼似的望向她,只有耿越依然端坐,无动于衷。
初辛像是知道他们的惊疑,笑道:“狄亚·纱珂夏也是钟街杀人案的受害者之一吧?这案子就交给我吧,我一定会查清事实,逮捕罪犯的!”
芬尼闻言一愣,成何也忍不住在心里狂叫:不是,初辛你来真的啊?!
里赛尔叹了一口气,“狄亚·纱珂夏是自杀,不算……”
“不,”初辛打断他,“狄亚不会自杀。”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初辛没有回应,也无法回应。
里赛尔看着她认真的神情,败下阵来。
他别过脸咳了几声,轻描淡写道:“随你吧,她死在钟街,你要查也可以查,不过……”
里赛尔举起双手,“我只给你十天时间。”
“若你能在十日之内破案,我便允你一个条件,”里赛尔说到这里笑笑,“前提是我能做到且我同意去做的条件。但若你无法破案,那么——”
他指了指耿越,“在肯林宫没有决出由谁来出任新锋卫的首领及副领之时,请你和耿越暂时作为领头人,各自代领半数新锋卫。”
初辛惊得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这里赛尔打的什么鬼主意?他明知道逃跑初辛不同意增设新锋卫,竟还想让她暂代要职!?
初辛猜不透,看向耿越:你答应他了?
耿越眨了眨眼睛:嗯,答应了。
双方眼神交流的这一瞬间,初辛心中倏地燃起无名怒火。
按理说,这要生气也该是那逃跑初辛生气,怎么自己竟还控制不住心情了呢?
难不成……逃跑初辛的意识还有残留?自己没霸占干净对方的身体?
初辛甩了甩头,她倒是想让逃跑初辛赶紧回来,毕竟现在的局面,怎么看都讨不了好……
“你不说话,我便当你同意了。”里赛尔在最后一份文书上签了名,起身来到他们四人这边。
初辛如鲠在喉,应也不是,否亦不能。她见里赛尔要坐在她这边,便赶紧挪到长沙发最左端,与他隔得远远的。
成何简直服了她了,忍不住飞快地在背后为她竖了个大拇指。
芬尼冷漠地盯着他的丢脸领导,最终也败下阵来,板着脸挪到了沙发最左边。
里赛尔仿若不觉,波澜不惊道:“增设新锋卫已成定局,往后赛里亚军队便是蓝团、皇营与新锋卫三足鼎立,希望你们能够相携相长,共同守卫好赛里亚的每一块土地,每一位生民。”
“肯林宫决定从明年开始,将军队高官的月假由一天升至两天,国王陛下亦深知你们守卫赛里亚和平的忠心与辛苦,因此特地准备了嘉奖……”
他话没说完,卫士已经捧了个锦盒来。
盒子一打开,成何猛吸了一口气。
初辛探头看了一眼,见锦盒里放了两块绯红的兽甲。
她悄声问身后的芬尼:“那是什么玩意儿?”
芬尼两目含光,“安哥提亚·克里斯的核心背甲,也叫赤盾。”
初辛微微皱眉,显然是没听懂。
芬尼也是第一次见到未经加工的赤盾,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不亚于成何,因而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初辛的茫然,倒是耿越见她无动于衷甚至有些嫌弃的样子,有些意外。
里赛尔拿出一块递给耿越,又将剩下的另一块递向初辛。
耿越接过之后便递给了身后目光炽热的成何,并虔诚地道了句:“多谢国王陛下。”
轮到初辛,她还没接到便先道了谢,眼神澄澈地看着里赛尔,指了指卫士手里的空锦盒,“能不能把那个盒子一起送给我?就这么拿着好像不太方便……”
在场几人俱是一愣,里赛尔首先笑了一声,他道了声好,便将手里的赤盾重新放回锦盒,再将它们一起递向初辛。
初辛欢喜接过,各个角度都看了一圈,觉得这赤盾除了光泽喜人,也没什么特别的。
她只觉枯燥,将锦盒递给芬尼,后者早就等不及了,接着锦盒的双手都在微微发颤。
“其余便没什么事了。”里赛尔背手起身,“都回去吧。”
四人向他行了礼,都要走到门口了,没想到里赛尔又喊住了初辛,“初辛你等等。”
其余三人事不关己地走出去,唯有初辛止步回头,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下文。
“最近都内多事,好几处都出了人命,你查案的时候谨慎些,别把自己也搭进去,听见没有?”
初辛嘴里叫着遵命,脸上表情却不情不愿。
她可没傻到会以为里赛尔是对她特别关照。
等听完唠叨,掩门出去,彻底远离了肯林宫,惊逢变故的初辛总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看向对街等待的芬尼,又是几个深呼吸过后,在心中胡乱喊了几句加油,便穿过街道。
“怎么样?”
初辛在少年面前站定。
芬尼会意,从袖中摸出封信,低声道:“我和宋好礼查验过了,这的确是狄亚·纱珂夏的亲笔遗书。”
初辛接过来打开扫了一眼,“那也不能证明她就是自杀……十二月一日的那个幸存者叫什么来着?”
“科萨安·邓普伦。”
“就先查他!”初辛啪地合上信纸,撩起眼皮瞟了芬尼一眼,“你先去钟街,我回趟皇营。”
芬尼激灵一下,神色怀疑道:“您不会又想逃跑吧?”
“不跑。”初辛突然垂下头,看不清神色,“反正我也跑不掉。”
“你先到案发地去,”她将狄亚·纱珂夏的遗书揣入衣兜,“我看完案卷就过来。”
芬尼应了一声,拦下一辆马车,让她先上。
初辛有些膈应地看了一眼两翅宽大的黑马,摆摆手道:“皇营离这不远,我走着回去。”
芬尼闻言,又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您真的不会逃跑吧?”
“真、的、不、逃。”
初辛将他推上马车,招了招手,“行了,一路顺风,再见!”
“等一下!赤盾还在我这儿……”
初辛不顾芬尼的惊惶,赶紧向马夫使了个眼色,一拍马屁股便让它拉着马车飞了出去。
“那东西你先收着,得空再交回皇营,若真喜欢……”
“就私吞了——”初辛朝马车大喊,“别还回来了!”
马车里,芬尼抱着锦盒,目不转睛地看着底下的初辛化成小点。
初辛也仰头望着马车,穿就穿了吧,就当是抵命玩一场超沉浸式的剧本杀了。
好咧,初辛呼了口气,努力活得久一点吧!
雪不知何时停了,芬尼所乘的马车也已不见。
初辛仰头望着明亮的天空,觉得这天看着,好像与现代也没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