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尘诀》笔落随风

4、太虚腾蛇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渐渐恢复了力气，北风道灵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地上艰难的站起，而此时的周围早已被黄沙吞没。

　　他看着茫茫无际的黄沙，就像落入荒漠的一粒细沙，迷茫而又无措。

　　似乎没有尽头，任他怎么走脚下都是一样的场景，没有山林，没有残垣，只有一望无际的沙地。

　　他试着呼唤了两声，漫漫黄沙无一人回应，紧接着他又收聚灵力将周围沙粒聚集在掌心，但停留在手中不到半刻又会被新的更替，更奇怪的是这里的灵气他竟用不得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黄沙中突然显现出一道虚影，它向着远处而去，很快消失在一点，道灵见状连忙追了上去，那道残影忽近忽远，总是在他失去方向的时候突然出现。

　　直到彻底找不到方向，道灵才注意到周围的景象已经变了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茫，大雾弥漫，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棵巨大的歪脖子树。

　　“道灵……”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道灵猛得转身，周围的场景又变了，漫山遍野的鲜花，蓝天白云，全然一副春意盎然之景，这一切对他都莫名的熟悉。

　　带着疑惑和不解，道灵向前走了一段距离，直到又一次看到了那棵树，他走到树下，刚蹲下，周围的场景又变了。

　　茂密的山林散发着雨后的清新，阳光洒下一片斑驳，道灵正讶异于那身临其境的真实感，山林野地里突然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

　　他急忙转身，只见两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刚要追上去，天空传来一声巨响，四周开始扭曲。

　　他承着伤，还未站稳，耳边就传来一声轰鸣，跟幻境里出现的那般，震颤着他的五识，他的脑袋几乎裂碎，一时神魂颠离，极尽全力才稳住本心。

　　四周飞禽走兽纷纷逃离，像是在躲避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时山谷鸣泣，万物偏离。

　　待一切平息，周围突然安静的可怕，不，应该说整个山林都失去了声音，道灵警惕着，感知到神识之内无一活物，不由升起一股寒意。

　　一阵巨大的灵蕴波及而来，他猛地转身，只见一条巨大的蛇巍然盘踞在山林上空，仰天嘶鸣，威压之势直逼天灵。

　　道灵承着力，伤口也在这股力量下开始流血，道灵紧紧盯着腾蛇，眼底尽是震惊。

　　“怎么可能……”

　　此刻灵幻山内——幻灵池边

　　一白发老人突发癫狂，双眼瞠目，瞪得腥红，她猛得推开了旁边的弟子向身后跑去，拖着破旧的霓裳，一路跑至露仙台，时而狂笑不止，时而哀嚎哭泣。

　　沿途不断有弟子想要阻止，却被纷纷推开，倒地一片，一个个娇柔的面容上吃尽了灰，十分狼狈。

　　“腾蛇来了哈哈哈哈，腾蛇来了！谁也走不了哈哈哈哈它会杀了你们，杀了所有人哈哈哈！”

　　老人大笑着，神似癫狂，几番大笑后突然脸色大变，望着苍天渐渐变得痛苦起来，捂着头浑身颤抖着。

　　“苏老前辈，您快下来吧！”

　　几个的弟子匆忙追上来，想上前制止，却又怕伤了老人。

　　“他不会放过我…不会放过我…不要杀我…我不想死…不想死！谁来救救我…救救我……”

　　老人哀嚎着，一把抓住了上前而来的弟子，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她的双手颤抖着，泪流不止。

　　“苏老前辈……”被抓来的弟子一脸惊恐，颤巍巍的想要说什么，却不曾想老人突然神情大变。

　　“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

　　“啊！”

　　一弟子传来大叫，只见老人高举一根银簪就要刺向女子的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几根银针刺入了老人的后脑，伴随着一声惨叫而落地，只见老人紧紧地抓着来人的衣袖，瞪着沉重的眼皮，在她的耳边说了什么便晕了过去。

　　“师姐。”

　　一旁的小师妹，看到长柚青后连忙端正了仪态，纷纷行礼道。

　　长柚青抱着昏睡的老人，怒道：“怎么回事？！让你们好好看着人，都做什么去了！？”

　　几个弟子被老人吓得面色惨白，人群中一弟子禀告道。

　　“弟子也不知道，刚才幻灵池突显异象，几个姐妹瞧着有趣便带着苏老前辈一起去看了，可没想这一瞧就出事了。”

　　“幻灵池？”长柚青疑道。

　　这时，与她一同而来的女子回道：“据看守的弟子说，刚才幻灵池的西南方向突然出现了一条巨蟒的影子，苏老前辈便是看到此物才引发的恶疾。”

　　“巨蟒？”长柚青疑道，神色一怔，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吩咐道，“你们先带弟子去疗伤，好好照看苏老前辈，我这就去禀告宗主。”长柚青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穿过一列怪异的假山，经过一座木桥，只见一身着华服的老人坐于湖边的凉亭内，身姿颇显庄严。

　　长柚青见人立马放低了姿态。

　　“宗主。”

　　老人看着渐渐平息的湖面，神色清闲道：“这盼兮湖存在已久，传闻是太古圣人的眼泪所化，能探得百里之内的邪祟，刚才湖水突然沸腾，你来找我可是因为这个？”

　　长柚青：“据弟子禀告，西南方向出现一巨蟒，貌似是一道妖兽的影子。”

　　“既然是妖兽作乱，那就派弟子去瞧瞧，只要不伤及无辜就随它去罢，怎么，在天都呆了数月，连自己的职责都忘了吗？”

　　“弟子不敢忘，”长柚青顿了顿，又道，“若是寻常动静柚青自是不敢劳烦宗主，但此事偏偏牵扯到一个人。”

　　“何人？”

　　“北风道灵……”

　　长柚青一字字道，几乎同时老人变了脸色，手中的茶杯落在了桌上，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声音。

　　倾泄而下的茶水流淌着，长柚青见状连忙用衣袖接住了要落到老人身上的茶水。

　　老人的手指微颤，言语中有些怒意。

　　“一个已经死了百年的人，就是尸骨也该化成灰了！天都那几个老不死的怕也就算了，现如今连你也被带偏了去，这些年让你留守天都，是不是太过放纵了你！”

　　听到老者言语中的怒气，长柚青立即跪道。

　　“弟子自是不敢听信谣言，可前几日崆峒刚出现异变，今日就现身腾蛇之象，苏老前辈也因此旧疾复发，宗主可以不信这谬论，但总该信她老人家一句吧。”

　　“他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老人声音高亢道，带着悲腔和怒意，她看着湖面，像是说给旁人也像说给自己。

　　“宗主…”

　　“够了！不管是不是他，身为幻宗戒司的主人，你应该知道，擅用禁术者，挑拨邪乱者，不论他的身份，不论他的地位，都得死！”

　　老人走到亭边，斩钉截铁的说道，手中的权杖狠狠落在了地上，散发之势在整个湖面都扬起了波澜。

　　“传我令下去！立即派往弟子前去，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在扰乱人心！”

　　“是！”

　　吼— ——

　　山丛密林间血雾弥漫，时而传来妖兽的低吼，树影交错，地上开始频繁出现尸体。

　　道灵看着周围的变化，不由警惕，上一世他潜修数月悟得气之本体，修得太虚之境，在此基础之上创下了太虚腾蛇阵，此阵镇阴阳灭水土，本无形无体，却受他的影响化作腾蛇之象。

　　后来南北大战他更是用此阵作为先锋，为异族开辟一条杀路，由于此阵太过阴邪，战后不久他便将其封存了去，要的就是断绝一切让其再现的可能。

　　在他死后腾蛇也应同他一起消失了才对，可如今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山林里，有尸傀骤起，举刀劈向血雾中的人群，一声声惨叫落下，沾满鲜血的刀刃穿过人群的身体，一道道虚影升起又倒下，仿佛在重现某个时间的场景。

　　彼时的山林泛起一丝凉意，道灵还未反应，身后的怨灵再次站起。

　　这便是太虚腾蛇，血雾弥漫之处怨灵不息，越是怨念深重的地方越是凶险，而眼前这些怨灵的数量宛如坟地一般，难道是某个战场遗留下来的？

　　面对无休无止的怨灵，道灵开始退避，几番动作下身上的伤也开始作痛，他爬上高地，看着脚下密密麻麻的怨灵，掌心不由冒出冷汗。

　　怨灵乃死者生前的怨念所化，没有敌我的意识，它们的行动皆由布阵者掌控，但即便是他也难以掌控如此数量的怨灵，因此布阵者必定会找一处安全的地方，一个既能俯瞰全局又能轻易操纵怨灵的地方。

　　道灵看向山顶，半日黄昏下山头一片阴翳。

　　凭借对阵法的熟悉，他来到山顶，在这里他看到了整个山林的全貌，还有不久前困住他的神庙。就在山腰突起的地方。

　　此刻包裹在周围的风沙早已溃不成样，依据在其中的怨魂更像是被什么压制着，最后汇聚成一团朝另一边飞去。

　　道灵连忙追了上去，终于在山的另一边，他看到了始作俑者，就在不远处，他的周身裹挟着祟气，散发着股至阴至邪的气息，哪怕是阅鬼无数的他也不由心惊。

　　他看着那人将怨魂引渡入体内，看着周围的祟气从张扬变得平静，脚下绿草变得枯黄，四周突然一片死寂。

　　他是谁？

　　带着疑问，道灵走上前去，周围的祟气如疯似魔的包住了他。

　　不等他驱散眼前的障碍恍惚间他看到了那人的脸，只是短短一瞬，却让他僵在了原地。

　　一时的分神，力量突然中断，周围的祟气开始疯狂侵蚀他的伤口，一声闷哼，道灵跪倒在地，他的面目神情变了又变，想挣扎却动弹不得。

　　“莫休……”

　　看着消失的背影，道灵嘶声竭力也发不出一点声音，脑海中浮现的图景，仿佛是一场永远醒不来的梦境。

　　“我会带你逃出去的。”

　　无边的黑暗再次吞没他的意识，连同那模糊的身影，黑暗中，再次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

　　年少的道灵趴在莫休背上，两人都是伤痕累累的样子，追逃了数日，早已疲惫不堪。

　　“我会带你逃出去的。”他再一次强调道，语调稍显悲鸣，眼底却是不甘动摇的坚定。

　　“还能出去吗…”道灵喃喃道，眼里透着一丝绝望，嘴角依旧笑道，“我可能回不去了…”

　　道灵看着背着自己的莫休，一如年少的模样，眉眼间尽是温柔，哪怕周围的景象已经模糊，他的脑海也一样能重现。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天，被衍宗的人追杀，逼到走投无路的场景，也是他第一次对力量感到渴望的时候。

　　随着画面消失，道灵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却不再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