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跟着我》东楼西窗

10、第十章

　　顾竹潇这次没有无视他，垂眸看着近在咫尺，对他一向没什么分寸感的温兰，轻微启唇：“瞎跑什么，现在可不是你乱认亲的时候。”

　　声线较以往温和许多，不带呵斥的意味，但还是让温兰有种做错了事惹他生气了的错觉。

　　正当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顾思耀忽然跑过来拉住他往身后带，随后朝顾竹潇行礼，看似好心地替他解释，“太子哥哥恕罪，都怪六弟没看住他，他才走错了路，我这就把他带走。”

　　温兰还处在上一个情绪当中，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反应得不甚及时，就这么被顾思耀拉着走出一段距离。

　　至此顾竹潇本不需要再多管闲事，但趁着两人还未走远，他却忽然出声道：“他的位置不是在这吗，你拉他往你那边跑做什么。”

　　顾思耀脚步一顿，心虚地松了松力道。

　　而终于反应过来的温兰立马挣开他的手后退了几步，眉头蹙着，眼睛一动不动气鼓鼓地瞪着他，谨防他又来抓自己胳膊。

　　顾思耀似乎不怎么甘心，竭力思考着等下该怎么说，反正二皇兄给的话术是不能再用了。

　　顾竹潇却从温兰身旁经过，翻飞的衣袖掠过他的肩膀，随后来到顾思耀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提醒他，语气同刚才一样，不带有训斥的意味，却让人不禁胆寒，“如此重要的场合，若是因为你的一己私欲出了什么差池，你以为你能担得起？”

　　顾思耀脸漫上一层红，头快低到地下去了，对顾竹潇的话虽心里不服，很想反驳说他哪有那么大本事，但嘴上还是恭顺地认错。

　　等人走了他才后知后觉，这是他胞弟的满月宴，难道不是他爱去哪就去哪吗。

　　顾思耀看了眼不自觉后退小半步的温兰，两人大眼瞪小眼。

　　这个年纪的少年正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温兰接连的防备让他陡然生出一些挫败和烦躁来，罕见地没再上前拦着，随后便收回视线，漠然地走开了。

　　温兰：“......”感觉有点不太对。

　　叶桥在一旁差点吓破了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这里的某个主子。

　　他见温兰朝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望着，以为他被吓到了，连忙上前询问，“殿下？怎么了？”

　　温兰稍稍回神，思索片刻后朝他摇了摇头。

　　叶桥紧绷的背脊放松下来，带他回到位置上，继而想到自家殿下刚才和某人贴得那么近，直接把他吓出冷汗，便悄声叮嘱，“殿下以后可要离这里的太子远一点，就是刚才先行离开的那位......奴才可听说这位手段忒厉害了，谁不小心惹到他谁就有吃不尽的苦头。”

　　温兰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却不甚理解道：“不会呀，哥哥人很好的。”明明刚才还护着他来的。

　　叶桥愣了愣，随即便回过味来，这话摆明了两个人认识。

　　但不等他再细问，忽然想起一道洪亮爽朗的笑声自前头传来。

　　“今日，朕的皇儿满月，特地在此举办宴会，诸位不必过于拘着，都吃好喝好啊，哈哈哈。”

　　话音一落，现场便接二连三响起道贺恭维的声音，朝臣之间互相敬酒，女眷同女眷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温兰身处偏僻角落，且年岁尚小，本不会有人注意他，然而当他准备拿下一块糕点时，面前忽然伸过来一只酒杯。

　　温兰抬头看了眼，对方一身藏青朝服，脸有些红，一把胡子沾了酒，笑得皱纹丛生牙不见眼，看样子是喝醉了。

　　温兰懵懂地端起面前缀着几片茶叶，浅浅冒着热气的茶水，犹豫地同面前的酒杯碰了一下，随即便见对方将酒杯收了回去，一饮而尽，继续和同僚说笑。

　　他也被这样热闹的气氛感染了，看着手中微晃的茶水，没忍住弯了弯嘴角，两边酒窝生动浮现。

　　可是很快这样热闹的气氛就被一个急匆匆过来汇报的宫女打断。

　　那宫女俨然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满脸惊慌地跪倒在御桌前，说出的话因颤抖的声音而显得断断续续不甚连贯。

　　温兰只来得及听到前面几个尖锐的字眼，后面就被细细密密的嘈杂声盖过去了。

　　但是从皇帝那愈发凝重的表情来看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只见那宫女话音将落，皇帝皇后还有辛贵妃慌忙离开坐席，甚至都顾不上安抚正酣的众人。

　　皇帝一走，原本还略显压抑的场面登时闹哄起来。

　　温兰透过稀稀拉拉的人群，一打眼便看到跟在皇后身边的顾竹潇，想也没想就跑了过去，走到一半才想起来把叶桥落下了，便拐回去找人。

　　“殿、殿下，去哪啊？”叶桥看着哄闹的人群，瞬间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但他已经来不及细想，只得顺着拉他的那只手，小心地亦步亦趋地跟上温兰。

　　所幸他们不需要走很远的路，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温兰就在一棵柳树旁看到了一身玄衣的顾竹潇。

　　温兰一喜，回头拉着叶桥悄声叮嘱让他在原地等自己就好了，他一会儿就回来。

　　温兰仗着身小，咕噜噜地就从纷乱的人群中钻了过去，后头排着队守着的，被他碰到的宫人还没来得及看是那个不守规矩的，温兰就已经跑没影了。

　　眼看就要碰到衣袖了，却忽然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挡住在了他前头。

　　这人和之前接待他们的总管一个装扮，右手执着拂尘，脸色很凶，低头看向温兰的目光带着警告的意味。

　　温兰心虚地垂眸乱瞟，混迹在人群中充当小宫人，想着找到机会再说。

　　冬福盯着他看了会儿，见他没再有其他逾矩的动作后便作罢。

　　顾竹潇似有所感地侧眸看向身后，只来得及看见冬福身旁露出的一点衣摆，有点眼熟，但因其大致的配色和花纹是这宫中较为常见的一种，他便没再细想下去。

　　这边刚才在宴会上汇报的宫女哆哆嗦嗦地跪在皇帝面前稍远的距离，嗫喏道：“回、回陛下，就是，就是这了。”

　　她进宫几年了，还是头一次直接面见皇帝，刚才冲进宴会报信就已经用尽了她毕生的胆气，现下只觉得四肢都虚脱得发麻，没什么知觉，脑子里更是一片混沌。

　　但是没有办法，她如果不这么做，连命都保不住了。

　　皇帝厉声质问：“就你一个人在场？”

　　宫女愣了愣神，反应过来后慌乱地摇了摇头，“不......不是。”

　　还没说完，一个小太监便连滚带爬地跪伏在一旁，说出的话像是事先排练好的那样极为利索，“皇上，奴才是伺候辛贵妃娘娘的，当时确实亲眼瞧见那东西顺着窗口的缝隙溜了进去，等奴才们抓着它的时候，小殿下已经被咬伤了......”

　　随即像是为了验证他说的是事实，辛贵妃身边的嬷嬷就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同时她身后跟着两个太监，两人一齐抬着一担用百布遮盖的东西。

　　辛贵妃本就哭得梨花带雨，现下听到自己亲生骨肉凄厉的哭声，更是跟着一同声泪俱下，一声声地喊着“我的皇儿”，令人颇为动容。

　　皇帝怒指跪在地上的两人，“把事情经过，以及看到的所有在现场的人，全部一五一十地告诉朕，若敢有一字作假,你们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两人面面相觑，而后那太监便讲起了事情经过，“......当时奴才抓住那畜生后，绿芍姐姐就大喊着小殿下被咬了，咬了两个窟窿，奴才那个怕呀！只想着赶紧禀告陛下，没成想出来的时候遇到了，遇到了......”

　　“遇到了谁你快说！”辛贵妃带着哭腔质问他。

　　那小太监一个哆嗦便将头重重磕在了地上，“遇到了太子殿下！”

　　语毕，现场一片静默，众嫔妃及其宫人们在后头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有几位心底猜到这是明摆着朝皇后还有太子来的，既如此，他们无关人等只需要静观其变看热闹就好，毕竟谁都不想惹火上身。

　　皇帝因他的说辞反而从盛怒中拉回些理智。

　　皇后暗自瞧了瞧皇帝的神色，懒声质问道：“太子怎会去九皇子的院子，莫非是你意有所指？”

　　那太监登时将头低到了地上，“太、太子殿下的心思，奴才、奴才不敢妄加猜测。”

　　皇后暗中嗤笑，竟是个会说的“人才”。

　　“太子，你来说说怎么一回事。”皇帝陡然提高音量喊了太子一声，将在场的几人都吓得不轻。

　　顾竹潇始终一副局外人的姿态，语气恭敬中透着不易察觉的敷衍，“回父皇，儿臣并未去九皇弟的院子，至于这爱咬人的东西是如何进到这皇宫中的，儿臣亦不知。”

　　似是早料到他会这样说，那太监继续冒着生命危险追问道：“彼时太子殿下是孤身前往，并未带任何人，行迹实在可疑，如此奴才才斗胆......他们都可以作证。”

　　顾竹潇不耐道：“怎么，你是想说是本殿下亲手将那畜生放进去的？”

　　那太监彻底崩溃，颤抖着声音道：“奴、奴才不敢......”

　　皇帝不信顾竹潇会害九皇子，但谅这几个宫人又不可能有那狗胆去陷害太子，想了想又问向太子，“既然他们有人证，那太子你又如何证明你说的话是对的？”

　　此话一出，饶是一向淡然的皇后也变了变脸色。

　　堂堂太子居然要同几个下人对证，这无疑是让他当众难堪受辱。

　　对此皇帝自是心知肚明，他不过是想试探下太子的态度，他觉得平常还是太惯着太子了，才让他不将自己这个父皇放在眼里。

　　就在几人暗中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一道弱弱的童声从人群中传来，“回、回我、我可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