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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画中郎君 ...

  •   此后她将画用乌木装裱成卷轴,悄悄束之高阁,就连茹烟也不知晓。从此往后,承乾宫内时时刻刻都有郎君相伴,只有她一人能感受到,如此心头的寂寞倒是缓解了不少。

      也是这个时候起,钰妃的身体出现了一些状况,最初是头晕目眩,请来的太医诊断后说是暑热,宫里多备点冰块解暑即可,可好上几日后,眩晕又至,万幸的是症状减轻了不少,因此她也未太在意。

      后来有一日午后,钰妃卧在榻上拿了卷诗书打发时间,茹烟则在一旁手摇团扇缓送凉风,兴许是这时光太过悠闲惬意,看着看着她便睡眼惺忪起来,半梦半醒间,余光瞥见书房的位置站着位男子,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不知究竟是谁。

      那男子忽然走到窗前,将开得正盛的白栀摘了一朵放在手中,他一步一步向她迈近,栀子清香扑鼻,心中小鹿也不由噗通了起来,他的轮廓渐渐清晰,眉眼生得如此之好,譬如星子碎落碧波。

      “放我出来吧,想你了。”

      随后“啪”地一声,钰妃手中的书卷滑落在地,响声将她惊醒,那男子也立时烟消云散,只见茹烟丢下团扇弯腰捡起书本,诧异地望着她,“主儿,您这是怎么了?”

      钰妃则是盯着书房的方向不肯挪开视线,神情慌张,脸色也跟着煞白了起来,“你有无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那里,他还跟本宫说话来着!”

      茹烟赶忙替她擦干额头沁出的汗珠,重又扇风祛暑气,“主儿,奴婢不曾看见,您刚刚小憩了片刻,估摸着是梦魇了吧,您先缓缓。”

      ——梦魇?

      钰妃捂着胸口,书房里除了应有的陈设之外半个人影也没有,看来果真是发梦了。

      她定下来后觉得浑身乏累,精力也难以集中,短暂的睡眠本该恢复些体力,结果却反而有将身体掏空之势,这诗书是看不下去了,她索性宽衣躺在了床上。

      这一觉倒是十足的好眠,一睁眼已是后半夜,竟也不觉得饿,只是实在口渴难忍。茹烟还在屋外值守,钰妃体恤宫人的辛劳,不愿一点小事就唤她伺候,于是起身去找茶壶,当喉头滚过一股股清凉之后,燥郁也随之缓解。

      “放我出来吧。”

      饮完最后一杯,谁知刚放下茶盏,那幽幽男声又萦绕在耳畔,钰妃打了个激灵,整个人彻底清醒了过来,她绷紧了身体四下张望,寒毛悉数立了起来,可偏就找不到声源在何处。

      静夜无声,微微烛火只能照个大概,钰妃不敢独自一人待在室内,生怕阴影处窜出个鬼怪来,但她刚想出声呼唤茹烟,那男声又起了,“别怕,我没有恶意。”

      仔细一听倒也十分熟悉,钰妃即便心生疑窦,身体也还是松懈了,她开始循着声音在屋子里翻找起来,

      “这儿呢,对,你把头抬起来看。”

      那男声一直指引着她,最后钰妃踮着脚尖拿起书架顶端的画卷,它才消停了下去。

      ——这不就是那日的画么?

      钰妃端来一盏蜡烛,借着光亮将画卷缓缓打开。

      画中的玉面郎君本盘腿坐在柳树下,见烛火靠近后,他便立即起身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不再看向手里的花,而是直勾勾地盯着画卷前的钰妃,眉宇之间蓄起了淡淡的忧愁。

      “终于又见到你了,真好。”

      这声音如溪泉流淌至脑海,钰妃总算知道为什么茹烟听不见了,只要那郎君龛合薄唇,他的话语便自然地映在了她的意识之中。如此一来,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独属于她一人,真好。

      先前那股子毛骨悚然之感不知何时荡然无存,钰妃的心头升起了一种奇异之感,她好像把一部分思念分给了这个画中的小人儿,把它当做了他,不!相比起他来,它反而更像自己心尖上的那个人。

      “你是……谢郎吗?”迷离之中,二人似乎重合在了一起,钰妃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画中郎君愣了楞,旋即展开了笑颜,“谢郎?这是你给我的名字吗?”

      就是这样的笑脸令钰妃更加恍惚了,他这些年的笑容始终掺着杂质,哪有眼前这般纯粹澄澈。

      不等钰妃回答,画中郎君又恢复了先前的忧郁模样,他低垂着眼角眉梢,伤心道:“哎,可惜没时间了,等下次灵力充盈时再相见吧。”

      “等等!”

      钰妃还想挽留,可一切归于往常,画也只是画而已,任凭她反复摆弄也不再出现丝毫异样。一股怅然若失感瞬间袭遍了全身,钰妃呆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一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她才想起唤茹烟进来梳妆更衣。
      *
      日头越发毒辣,皇帝见钰妃日渐消瘦,对待自己也不如从前那般热情了,只道是这天气的缘故,便命御膳房每日送些清凉解暑的冷饮与瓜果至承乾宫,还让太医院开了醒神益气的药方,一切都是希望心爱的女子能够再展笑颜。

      但只有钰妃自己知道,她这一反常态的模样并非因为暑热,而是将心思全然放在了画中。每到午后她便以小憩为由头遣走宫人,连茹烟都不许进来,确保四下无人后她才把画小心翼翼地摊在书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画中人。

      那一晚的奇遇像把钥匙,打开了她尘封内心的秘密之匣,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再次相见的念头盘旋来去,俨然成了魔障。

      这一日她饮完一碗参汤后又徘徊于书桌跟前,画卷拿在手中看了又看,总希望下一秒画中郎君能够动起来。

      可惜每每事与愿违,求而不得更令她心中郁结难疏,希望与失望不停纠缠后她感到鼻腔中一股暖流直往下蹿,赶忙用手去接时已来不及了,豆大的血珠滴在了画卷上,不偏不倚正中画中人。

      血色还在不断扩散,转眼人像已毁,一切指望尽数断绝在了自己手中。钰妃控制不住地抽泣了起来,没过一会儿就伤心欲绝,茹烟听见了哭声赶忙推门而入,一把将跌倒在地的主子搀扶起身。

      慌乱中茹烟也注意到了钰妃脸上的血迹,“主儿,您这是怎么了……这是血?您别吓着奴婢了,奴婢马上为您叫太医——”

      “别!”谁知钰妃一把捂住了茹烟的嘴,吓得茹烟不敢动弹,瞪大了不可思议的双眼。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钰妃赶忙松开了手,她拿了方丝帕将脸上的脏污统统擦拭干净,“本宫没事,只不过近来滋补太过流了鼻血,小憩时又发了梦魇,不用担心。”

      茹烟半信半疑,但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容她置喙。于是她不再多说半句话,转而收拾起了一片狼藉的书桌。

      归置到一半时,茹烟发现了那幅画,“主儿,这是……”

      血渍好像没有先前那么大了,甚至小了一整圈,茹烟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再定睛一瞧,原先被脏污了的脸部也渐渐出现了个轮廓,不消片刻已然恢复如初,画卷光洁无暇,那郎君还是原本的模样。

      是这画卷把血渍统统吸走了!茹烟得出这个结论后惊恐地后撤了一步,一定是这妖异的东西暗害了自己的主子!

      “怎么了?”

      钰妃见茹烟行迹反常,担心是画卷的缘故,赶忙过去查看,果不其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不过,她不是害怕,而是被失而复得的满足感抚慰了全身。

      她仿佛没事人一般,重又坐在了椅子上,望着画中郎君,心花怒放,竟忍不住伸手来回抚摸着他的脸庞。

      “你退下吧。”钰妃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茹烟恢复镇定后看见钰妃这般痴迷的模样,更加坚定了心中的猜想,又细细回顾近些日子她偏爱独处,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于是她并未挪开脚步,“主儿,奴婢瞧这画不太正常,您还是少看为妙,奴婢替您收起来吧——”

      茹烟边说边伸手去拿画,但刚伸至钰妃眼前,她突然像疯了一般大喝道:“你敢!仔细本宫发配你去慎刑司做苦役!”

      这一声怒吼别说是茹烟了,就连门外洒扫的宫人们都吓了一跳,纷纷侧目探查究竟。茹烟顿时眼泛泪花,万分委屈道:“小姐,奴婢从小就服侍您了,从未见过您像今天这样,奴婢只是希望您能平安,不可叫人抓到半点把柄呐。”

      那画上的人她岂会不认识?未入宫前的情投意合她都看在眼里,也明白自家小姐身上背负的是怎样的命运,只是今时不同往昔,走错一步必定身陷囹圄。

      一声“小姐”令钰妃如梦初醒,她方才恍然自己说了怎样重的话,短暂地寻回理智后,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歉意,“本宫知道你的心意,本宫自会小心的。方才的话你就当不曾听见,可好?本宫真的很累很累了,你先退下吧……”

      心意已至,茹烟也不好再忤逆,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行了个礼后便退至了门外。

      不过她的内心澄如明镜,这往后呀,怕是很难不生事端,可无论如何她也得谨遵钰妃外祖母生前的委托,好生看护小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画中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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