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老树的故事》胥芜

54、第 54 章

　　“他还没死，你用不着这样。”红衣女子对着背上的小竹说道，无论张虚有没有嘱托自己，她都不能见死不救。

　　背上的人动了动，好像要挣脱被红衣女子的背，但身心皆伤，根本无力反抗。

　　“你要想寻个答案就好好活着，倘若你死了可就见不着他了，也就无法救你的爷爷了。”红衣女子说完，感觉到自己背上的人安静了下来。

　　鸟鸣声不时地从窗外传来，意识初醒的小竹听着鸟鸣声，以为自己还在仙岛的家中。

　　“原来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小竹慢慢地睁开眼睛，眼前率先出现的竟是幔帐。小竹急忙抬起自己的手臂，自己身上穿的竟是一件绿色的衣裙。

　　小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没什么力气，只好用手扶着床边慢慢地坐了起来。小竹环顾四周，桌子上放着用枝条编织的篮子，篮子里面装着鲜艳欲滴的牡丹花，屋子里的家具大多数都是就地取材制作的，虽然简陋，但是却很整洁。

　　眼泪从脸上划过，“如果真是一场梦该有多好啊。”小竹的意思渐渐清醒，往日一切再次浮现在眼前。

　　“醒了，既然醒了就吃点东西吧。”红衣女子闻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粥。

　　小竹没有回应，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她，干涸的嗓子艰难地发着声音。

　　“你救了我，我依然会杀了你。”小竹满眼怒气地看着红衣女子，用力地挤出了这句话。

　　“那你可要好好努力了，没有几百年的修为，可是杀不了我的。”红衣女子得意地说道，像是在挑衅。

　　“来吃点粥。”红衣女子右手一伸，一碗粥便出现在手上，红衣女子将小竹扶了起来，动作粗鲁没有半点温柔，小竹刚做好，她便将粥塞到小竹手里。

　　小竹拿着碗，用力地攥着，好像这样攥着便可以将女子杀死。红衣女子也不计较，反而说道：“你先吃着，我慢慢讲给你听，关于你的那个和尚的事情。” 小竹抬头看了一眼红衣女子，眼中竟有些期待。红衣女子看到小竹眼中的一丝光亮便拿出一只凳子坐在小竹的床前，看着小竹一勺一勺地吃着粥，才稍稍放下心来。

　　小竹吃了几口停了下来，看了眼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一瞧，笑了笑，之后便开口说道：“我听我们族的长老说，他是天上的某位神君或是佛陀什么的转世，我想没多久你便会见到他了。”

　　就这么简单？小竹看着女子，露出惊讶的表情。

　　红衣女子见小竹没有动，也就没继续讲下去，只是坐在一旁摆弄着自己的头发，并不着急讲故事。

　　小竹看着红衣女子，发现她正盯着自己手里的粥，小竹只好拿起勺子吃了一小口，一想到张虚，眼睛又红了。现在张虚不在了，又有谁能救出树爷爷呢，小竹想到此处心中更加地难过和内疚。无论是张虚，还是树爷爷自己都没能保护好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非死即伤……小竹眼泪又一颗颗地掉了下来。

　　红衣女子见状，化出一张帕子，塞到小竹的手里。急忙说道：“我继续将就是了，她快别伤心了。前世，他的前世杀了我夫君，所以他也必须要死一次。这么多年，我对他的恨早就慢慢淡忘了，但是我却无法忘记我的承诺，他应该死一次，对他来说，这一世不过就是他在人间的一世而已，即使他死了，他还有来世……如今他真的死了，我感觉自己的心里竟然有些空荡荡的，细细算来，我恨他的时候比想他的时间还长。恨一个人居然比爱一个人的时间还要长。我本来也心怀歉意，可是当我知道他有转世后，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

　　当年为了找他报仇，我一边努力研习妖术，一边拿着他的画像寻找他的踪迹，但是得到的答案，却大相径庭，有人说他已经死了；有人说他还活着；有人说他已到耄耋之年；有人又说不过是弱冠之年；有人说他是和尚；有人说他是一个商贾之子，年少有为。

　　直到我妖术小有所成也没能找到他，没有找到他我岂能甘心，我便游历人间去寻找他的踪迹，结果依然无功而返，我想他肯定是死了，还没有等到我报仇就死了，死了倒也还好也让我在这世上少了一份杀戮之罪。几十年前，我路过一个叫菩提村的地方，那里香火鼎盛，前来上香拜访的人络绎不绝，百年前我路过这里时，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出于好奇，就问了几个前去上香的路人，他们说是来祈求家宅安宁的，我更是疑惑，祈求家宅安宁不应该拜三元帝君吗？再不济拜了个土地仙也可以啊，怎么会去拜一个和尚。

　　后来我多方打听才知道，这里之所以香火鼎盛皆是因为一个和尚，传说一个肉身凡胎的和尚以一身血肉力战妖兽，又用毕生修为镇压了妖兽，之后便夜夜诵经，试图感化妖兽；后来妖兽被他感化一心向佛，和尚也历耗尽心血长眠于此，死后化作星光散落。

　　那天梵音悠长，附近的百姓看见一和尚骑着妖兽一同飞升西天。

　　我觉得妖兽应该不是感化，而是被他烦得受不了只好委身趋于佛门之下。倘若真是妖兽自己要归顺，他何必坐在那里夜夜诵经。现在我依然这么觉得。

　　没有找到人，我只能失望而归，除了听到一个故事以外毫无收获。于是我决定去向我们妖族长老求教。长老看着画像上和尚，说这和尚，他是要成佛的人，他在人间只是为了修筑金身，历劫九世之后，才可重回西天，修筑佛法。”

　　红衣女子叹了口气说道：“唉，我心灰意冷地回到这里，以为自己有生之年，再也报不了仇了，没想到前几日我便收到一条匿名的字条，说在这附近有他的踪迹，收到此消息，我便马不停蹄地四处搜找张虚的踪迹，结果便遇到了你们，下面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我也无须再多言。”

　　“逼死了他，是不是心情很舒畅、很畅快，很有成就感？”小竹红着眼睛盯着红衣女子冷笑地质问道。

　　红衣女子愧疚地回道：“不，是懊悔不已、悔不当初，却又无能为力。”

　　“可是你还是逼死了他。”小竹说道。

　　“我有要遵守的诺言，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即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然会这么做。”红衣女子说道。

　　红衣女子见小竹眼中满是恨意，便伸手化出一把匕首塞到小竹手里。“你也杀我一次，如何？”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没有。只是觉得，这样我的心里会好受一些。”

　　小竹拿着红女女子塞给自己的匕首，这是小竹她第一次拿着匕首对着人，之前强烈的仇恨在此刻竟然有些犹豫，

　　小竹看着红衣女子，又握了握自己手里的匕首，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下手杀了她……她逼死了张虚，又救了自己。张虚说不愿自己为他杀戮，可是自己又能为他做什么呢？难道只有这样痛哭流涕吗？

　　红衣女子坐在她的跟前，看着犹豫不决的小竹，随手握住小竹拿着匕首的手就要刺向自己，小竹想要挣脱开来，最后却放弃了要挣脱的想法，而是任由红衣女子握着自己的手拿着匕首刺入红衣女子的胸口上，小竹甚至可以感受到匕首插入体内所受到的阻力……

　　小竹看着插入红衣女子胸口的匕首，松开了自己早已发软无力的手，紧张地问道：“你不害怕吗？不害怕我会借此机会杀了你吗？”

　　红衣女子拔出匕首，放到一边，忍着痛笑着说道：“如果可以了却你的痛苦，我挨你这一刀也算没有白挨。”

　　虽然这个杀不死我，但是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红衣女子心里想到。

　　小竹心中所有的仇恨在此刻突然有些土崩瓦解，小竹看到红衣女子头上的一缕青丝，拿起匕首一刀下去，一缕青丝掉落。红衣女子被她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大跳，转眼一看竟是割了一缕青丝，红衣女子心中便知晓对方的用意。

　　“你！”

　　“人间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断发犹如断头，这缕青丝就当是待你受过了。我不是不想杀你，我只是不想让他为难。”小竹红着眼睛说道，张虚临终前的叮嘱她不敢忘，也不能忘记。

　　“我累了，想休息一下。”小竹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眼泪，红衣女子看此情景，也只好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小竹拿着张虚送她的发簪，抱着被子嚎啕大哭。她知道她的那个张虚不会再出现了，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与自己同行的那个张虚了。

　　小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在张虚离去的悲伤中以泪洗面，张虚的死不仅带走了她的希望和含苞待放的情意，也带走她救出树爷爷的信念和动力……小竹看着手中的发簪，“张虚，我该怎么办啊？你不在了，我还能做什么呢？树爷爷该怎么办？还有谁能救他……没有人了，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