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老树的故事》胥芜

52、第 52 章

　　张虚在一旁叫喊着住手，却没人理会他。红衣女子还未尽兴，小竹还未放弃。张虚看着小竹每一次地躲避都心惊打颤，甚至每次惊吓万分时都想要以身挡剑；小竹的每一次进攻在强大的对手面前，却有一种浮游撼大树的卑微和无助感。

　　是啊，这世间万物何止万种，当它们面对人族时却只有任其宰割的份；而对万物强大的人族在面对统治者时又何尝不是浮游般，更别说面对神佛了。倘若无爱，怎么会明白他们心中的生死离别、爱恨贪欲，不明白他们的心中所想，为何产生的欲念又怎么能从根本上解决他们种下的因果呢？世人多见表现，而少见内心，倘若神佛亦如世人那般看待万物，这神佛不要也罢。

　　张虚此刻算是明白了什么是大爱无疆，也明白了神佛为何不能动情，更准确地说是不能动私情，因为私情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到理性的判断。

　　半个时辰过后，红衣女子不愿与小竹纠缠，更不想伤及无辜，便直奔张虚而去，小竹急忙飞身过去，一剑挡住红衣女子，反手一掌便打向红衣女子。红衣女子吃了一掌，攥紧了拳头，妖力暴涨。

　　小竹知道自己激怒了红衣女子，便将张虚挡在自己的身后，右手持剑，身上散发出绿光注入剑上。

　　“竟是法术。”红衣女子有些惊讶，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再一次遇到会法术的妖族。

　　红衣女子手中的长剑瞬间化作数条长剑，朝小竹刺去，小竹急忙用剑布下结界抵挡住红衣女子的长剑，但力量悬殊太大，没一会小竹便感到有些吃力，她看向张虚，咬着牙喊道：“快走。”

　　张虚无法看到小竹为自己战死，他拿出匕首，就冲出结界，刺向红衣女子。

　　“张虚。”小竹见状急忙施展法术去救张虚，将张虚拉倒自己的身后，结界破碎，长剑刺向二人，小竹急忙护住张虚，

　　红衣女子见此情景，急忙收住妖法，但为时已晚，长剑直插入小竹的身体。

　　张虚急忙伸手扶住小竹，顿时眼睛通红。

　　“小竹。”张虚抱着小竹叫道。

　　“我可以，但你不能死。”

　　“还有很多人等着你。”小竹看着张虚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我若真是你所寻之人，定会帮你救出你的家人。”“谢谢。”小竹笑着回道，泪从眼角划落，此刻她多么希望这一切没有发生。

　　“我本不想伤你，你这又是何必。”红衣女子走到他们跟前，看着满身是血，脸色苍白的小竹，心中有些懊悔地说道。

　　红衣女子拔出长剑，用妖术封住小竹的伤口，虽然止住了血，但痛疼却未减一分。小竹突然想到了树爷爷，想到了仙岛。小竹忍着痛看着红衣女子说道：“你找他复仇，说他杀了你夫君，又是为何？我们不过都是不想让自己一心想要守护之人受伤罢了。”

　　“明明知道没有结果，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感情本来就经不起伤痛。你这又是何必。”红衣女子看着小竹说道。

　　“有这些已经够了，有些事情，自己觉得值就够了。”小竹回过头看下红衣女子，伸手拉住她落地的衣裙央求道：“姐姐，你可不可以放过他？”张虚看着小竹，内心疼痛不已，看着红衣女子，屈辱感在他的心里翻腾，一个男人，不仅无力自保，还要一个女子来保护自己，自己终究还是活成了一个笑话。

　　“如果是你，你心爱之人被人杀死，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上，你会怎么做？”红衣女子看着小竹问道。

　　“如果他是一个该死之人，我必不会为他徒增杀戮；如果他是一个好人，也断然不会让我为了他这样滥杀无辜。”小竹看着红衣女子说道。

　　红衣女子沉默了片刻，她自然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但是他护她，爱她，敬她，这世上再也没人这么对她过，可是那些所谓的好人呢？那些在他人眼中的好人不是照样唾弃她，侮辱她…… “无论世人怎么评价他，都无法改变他曾经是一个好人的事实；他是一个好丈夫，是兄弟们的好大哥，是母亲的好儿子……他护我，爱我，敬我，他可以背弃全天下，却未曾背弃过我，于我而言足够了。”

　　张虚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虽然自己此生并未害过人，前一世的因果自己又尚未可知，但是见那红衣女子的神情和肯定的语气也不像是假的，而小竹见到自己时的话以及交谈，到得知自己前世是和尚时的表情以及莫名其面的托付之词，让他开始相信红衣女子说的一切。这难道就是人们常说的来世报吗？

　　“既然事情因我而起，也该由我来了断这一切。”

　　“不可，我们怎么知道，她说得是不是真的？倘若她是骗我们的呢，你岂不是白白搭上了一条性命？”小竹拉着张虚的手臂说道。

　　“哼，我从不说谎，更不屑说谎；不是他们人族，撒谎成性。”红衣女子看着张虚又苦笑道：“我知道我夫君所做之事死不足惜，可是我是他娘子，他虽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但是他待邻里友善和睦，与我恩爱如初，而对于你，不过又是一场劫难的结束。可是他呢？他却再无来生……”

　　红衣女子说着，情绪再次激动起来，怒目而视地看着张虚。

　　“住手。”小竹嘶吼着，以剑撑地，挣扎着站到张虚前面。张虚急忙扶助小竹，他知道无论真假，他都无法活过今日。

　　“不许你伤他，只要我还活着，还有一口气在，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小竹用剑指着红衣女子，狠狠地说道。

　　“你可知道他是谁？你便这样护着他。”红衣女子问道。

　　“我知道他是谁，他是张虚，一个还未断发的张虚，一个还未出家的张虚，一个人族张虚……如此我就更不能让你杀他。”小竹说道。

　　“呵呵呵，你这小妖，我可真是喜欢你的性情，不过你也太过自不量力了。”红衣女子说道。

　　“为了他，为了爷爷，为了族人，我都要这么做。”小竹斩钉截铁地说道。

　　“即使是死，你也不怕？”红衣女子问道。

　　“是，即使是死，我也心甘情愿。”小竹回道。

　　“小竹，一切皆有因果……”张虚拉着小竹，他不愿小竹再为他做无谓的牺牲。

　　一直以来，自己为了朝廷、为了爱人背负一切；可是如今，一个相识数月有余的柔弱女子挡在自己的身前，愿意用生命来守护自己，看到她，张虚觉得自己更应该去守护那个守护自己的人。

　　张虚看着红衣女子，心中豁然开朗，因为爱而守护，因为守护所以要去改变带来危害的一方，因为他们太过执念，不问对错，只问心无愧，可是到底是问天下人而无愧，还是问自己的心而无愧？倘若问自己的心而无愧，又谈何对错之分，不过是满足自己的欲念罢了。相由心生，要想改变一个人的欲念就必须要改变她的内心，从而才能杜绝她是非不分的欲念。而要想改变内心就不需要要知道她内心的欲念的来源……

　　张虚突然明白了一直困扰自己的难题，天下之事有太多不公的存在，并不是他们不知道，而是他们的欲念在告诉他们自己就是对的，他们问心无愧，因为他们的内心告诉他们，他们是无罪的，便可问心无愧；心是他们的心，自己问自己又怎么会错呢。

　　“不行，我说过要陪你到你想去的地方，然后看着你走进去……我还说过，要去找一个人，因为只有那个人才能救我爷爷，张虚你不能死，只有你才能救爷爷。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小竹哭着说道，张虚走过去紧紧地抱着小竹。

　　“小竹，我是不是和你说过，我有一张符咒，不知道要怎么用，现在我知道了。”张虚看着小竹笑着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将符咒贴在小竹身上，符咒瞬间变成金黄色，张虚看到符咒顿时明白了和尚所说的话，原来小竹竟然是自己要了却的红尘俗事。没有爱，谈何拯救苍生。

　　小竹站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滑落间，世界一片清明。

　　“张虚，不可以，你不能死，我还有东西没有还给你，张虚……”小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我死后，希望你能放了她。”张虚回头对着红衣女子说道。

　　“我不屑滥杀无辜。”红衣女子说道。

　　“好，我会了却姑娘的心愿，还望姑娘信守承诺。”

　　“哼，我并非你们人族的那些言而无信之人。”红衣女子冷哼道。

　　张虚放下心来，他看着小竹说道:“小竹，不要难过，此生一切不过过眼烟云，不要为我报仇，你要开心地活着，替我好好看看这世界。”

　　张虚擦了擦小竹脸上的泪水，却无法说出那句：“因为你，这个世界便多了一份不舍，我也想和你一同走下面的路，去看看一看这世间另一番风景，可是我不能，不能看着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