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老树的故事》胥芜

32、第 32 章

　　后来宫中发生了政变，王上被乱刀砍死，而我便成了他们讨伐的对象。我四处躲藏，却发现无处藏身，此刻的我就像笼中的囚鸟，再次到了任人宰割的份儿。我再一次学会了认命，就是死，我也要死在最美的地方，我好不容易来到花园，看着盛开的花丛，想着临死前抱着一束自己喜欢的花未尝不是一件美事。我径直地走了进去，看着从身边划过的花朵，我竟然提不起一点的喜悦，这些花都是我以前十分喜爱的花，但此刻，我无论在花丛里走了多久，都找不到我最想拥抱的那朵花。

　　那天的夕阳像血一样，所照之处一片血色。我静静地站着花丛中，看着天发着呆，突然铠甲的金属碰撞声传了过来，我回头看去，却是那个一身血色的侍卫拿着一柄剑朝我走了过来。他走来的那一刻，我终于找到了我的那朵花。我看着他走近，微笑着看着他，等着他手起刀落……可是他却拉起我就要往外面走，我看着他紧张的表情，突然有些难过，他这样救我会不会引来杀身之祸，我想挣脱，可是他的手像一把钳子一样将我的手抓得牢牢的……

　　‘救我，你会死的。’我看着他说道。

　　‘我自有分寸。’

　　‘我不想连累你，我死了，你拿着我的头去见新王上，他一定会重用你，这样你就不用被困于这深宫之中，做着无用之事。’

　　‘男子汉大丈夫，又怎么会靠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来邀功请赏。’

　　‘我是妖族，不是人族。’

　　‘在我眼里，没有妖人之分。’

　　我看着他的眼睛中的异样，寻不见当年的模样。

　　他不由分说地将披风罩着我，将我送出宫外，叮嘱我往南去，又将令牌塞到我的手中，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又回到王宫。

　　从那时起，我就改头换面开始在这世间流浪，看尽了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却怎么也忘不掉那一身血色铠甲的侍卫。”

　　小竹看着青姐姐眼睛中有了亮光，那一丝的亮光让小竹突然明白了青姐姐与以前哪些不一样了，青姐姐的眼中没有往日的星烁之光。

　　青姐姐讲到此处，停下来喝了杯茶，眼睛中的光彩又不见了。

　　“姐姐的心中定是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小竹趴在桌子上说道。

　　“呵呵呵，傻姑娘。”青姐姐笑着摸了摸小竹的头回道。

　　“然后呢，他后来怎么样了？”小竹抬起头问道。

　　“他？”青姐姐的眼中有了一丝哀伤，青姐姐平复了下情绪接着说道：“那个小官，本来是一个小将军，刚正不阿、正气凌然，才学兼备，是都城女子仰慕的对象。他自幼与王上一同长大，自然说话就不会那么顾忌，因他看不惯王上的荒淫，就怒斥朝廷官员不仅不加以阻止反而任由王上沉迷酒色，暴烈成性……王上大为震怒，想要处置小官，毫不念及旧情，可是因为小官父亲驻守边关，手握重兵，王上也只好将其贬为宫中负责王宫夜巡的小官，把他留在宫中不过就是作为人质罢了。后来因为王上的不听规劝，致使民不聊生，虽然宫中安然无恙，但是宫外叛军揭竿而起，更是扬言要活剐王上，活捉妖妃；而王上的弟弟便发动王宫政变，取而代之，并要用我与王上的首级作为对天下的许诺。

　　小官可能怜悯我被囚于宫中不能脱身，便帮我离开了京城，并安排了去处；政变之后，新王上位，他被新王官复原职，讨伐因政变趁机骚扰边境百姓的外敌。他出发前，我因为害怕暴露身份给他带来不便，便趁着夜色去为他送行，不想却看到有一名女子……正与他交谈。我只是远远地看着他，算是见了最后一面，将腰牌和疗伤的药放在他门前，便离开了。

　　之后我便在人间游历，遇到了为情所伤的牡丹，我也曾劝她，世人狡诈万分让她不要感情用事，要多想想自己的得失，牡丹点头应允，我也就没多想。在与牡丹分别之后，民间传闻将军战死，我想着那么英勇的人怎么会就这样死了，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屋子去找他。可是找到时，他早已被埋入黄沙之下，我想他的身体一定也早已融入这片他用命来捍卫的疆土之中，他到真的遂了他的夙愿。

　　看着那块墓碑，我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我开始恨我自己，恨我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去找他，为什么要顾虑那么多，我是妖啊！为什么要顾虑人间的那些世俗观念。如果我早些去找他，哪怕早一点去找他，他都不会死。”青姐姐说着拿起旁边的酒壶喝了起来，她眼睛迷离地看着天上，眼睛中满是伤感。

　　“后来我渐渐地明白了他所说的‘大丈夫就应该战死沙场’，可是如今他如了愿，而我却着了魔。”

　　片刻后又接着说道：“那段时间我失魂落魄，衣衫褴褛，就这样走着，停着，想着，寻着……他像在我心里播了颗种子，如今他不在了，那颗种子却发了芽，长了叶。”青姐姐抬起头看着廊外枝繁叶茂的树，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后来，我遇到了冰莺，冰莺见我失魂落魄，便将我留下，刚开始那几日她每日与我谈心，就怕我想不开……她努力地开导我，帮助我，想着法儿地逗我开心，帮我解闷。我看着她，看着她那份心意，心中有些愧疚即使想死，我也不能死，也不能现在死。我死了，不仅对不起冰莺的一片好心，也怕这世上再也没人会记得他。

　　冰莺总是最了解人心，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逃不出她的眼睛；最后我被她说服，留下来做了花魁娘子。在那里我又一次看到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曾前，被万人仰视的日子……如果时光真的可以倒流，我一定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一生一世不会离开。

　　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沉迷于灯红酒绿的生活，整个世界都变得那么虚幻，我时常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甚至常常会把现实当成一场噩梦，而把虚幻当成现实，我沉迷在虚幻的世界里，因为只有在那里他才会来，才会对着我笑，才能寻得见，看得到……

　　这样的生活让我没有那么痛苦，却让我开始迷茫，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想要的，也不知道我该要什么；有时觉得我入了红尘，红尘却与我无关，有时又想，我既入了红尘，红尘便与我有关，可是没有他，一些红尘俗事与我又有何干？

　　也许日子久了就会看到它所有的糟点。看久了风月场所那些人纸醉金迷，谈情说爱，竟然觉得对一个人说‘爱’，是那样的轻浮。一句‘爱’之后，便可以打着‘爱’的名义胡作非为；哎，那么美好，至情至真的感情，却因为一些为了满足私欲的人，将它变得如此不堪，满身污秽……

　　我很气愤，气愤他们玷污了我们心中的感情，杀戮的欲念再一次被唤醒。

　　冰莺看出我的杀心，急忙拉住我，笑着安慰我，让我不要和那帮酒肉之徒计较，若是心情不好不想去前头，便可不去；她怕我无聊，便找些书来给我让我解解闷，让我有时间好好看看这人间世界的风采；有时她也会经常带我去听禅念经，试图唤醒我的理智，压制我的妖性；

　　香客们常说，人有轮回，今世修来生什么的吗，他生前那样英勇，为国为家没有丝毫懈怠，那么来世他又会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呢？倘若他会出现，他又会出现在哪里呢……我当时一想到这，便决定每月初一、十五准时去上香为他祈福诵经，更祈求今生能与他再度重逢。

　　之后便每天幻想着他会出现的情景；可是很多年过去了，他并没有出现。时间久了，就会怀疑，就会想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或许他并不想与我重逢；或许他来生要赴他人之约呢。

　　绝望让我有些清醒，也许真的那些只是错觉，而我自作多情地错把错觉当情义。看到这灯红酒绿，醉生梦死，也看到人族对妖族的偏见和恐惧，还有那些为了保护妖族而惨遭同类残害人族，心中就会想，倘若今生与他相遇，是不是也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想着想着竟有些害怕，害怕之后又有一些庆幸，庆幸他未出现。

　　后来去上香的路上，我遇见了一个和尚，香客们都说寺里来了一位得道高僧，可以知过往，欲未来；我去拜见高僧，他看着我说：‘爱，有大爱，有小爱，而将军是大爱，而我却是小爱。即使注定相遇，也未必可以携手一生。倒不如顺其自然，了解将军之所爱，成就将军之所爱，未尝不是爱将军之所爱……施主只有了解一个人的爱，才能得到一个人的爱。’”青姐姐举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