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星》洛重

45、第三十七章

　　雕梁画栋的殿宇中，李愔醒来时还有些迷茫，望着房梁出神：“我怎么睡在地上了啊？我不应该是睡在床上吗？”
　　“哦，你自己想睡地上，所以就跑地上睡去了。”李恪正在用早膳，“还不赶紧起来？”
　　“哦。”李愔赶忙爬起来，“不对啊，我怎么没印象啊？”
　　“你会不会是睡傻了啊？”
　　李愔皱眉深思，不对，肯定不对，为什么昨晚的事情自己都没有印象了呢？李愔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向他哥。
　　见弟弟朝自己看过来，李恪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李愔顿时明白了，又中药了！这些年他哥下药的手段层出不穷，自己躲避的能力也不断提高。唉！谁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每当自己沾沾自喜躲过一次地时候，他哥总能给他来个措手不及。就这样，俩人是你追我赶的，不断进步。哦，你要问为什么他哥只对自己下药，因为他哥怕被打。
　　还记得他哥第一次炼出来迷药的时候，用在了大哥身上，然后就是被大哥拿竹竿抽了一顿；第二次用在了二哥身上，被二哥抱着琴魔音贯耳了整整两日；第三次想用在阿姐身上，还没成功就被阿娘提着揍了一顿。从那以后，就只有自己倒霉了。
　　但是吧，也有好处。李愔敢说，如今绝大数的迷药，再怎么无色无味、不易发觉，自己依旧是能认出来，甚至那些迷药对自己不起任何效果。无他，唯熟而已。
　　唉，也幸亏哥哥只对用自己是迷药而不是毒药，要不然自己早死了千八百回了。呜呜呜，为什么哥哥要跟着阿兄学炼毒啊！呜呜呜，为什么阿娘要让阿兄学炼毒啊！呜呜呜，为什么最后倒霉的是我啊！
　　李愔坐下来，满眼热泪的看了一眼他哥。
　　李恪被看的心底发毛，这又是怎么了？
　　刚要开口，就见弟弟一把抱住自己，呜咽着哭了，越哭越大声。
　　李恪 ：“……”惊恐！他又抽什么风了？娘啊哥啊姐啊，救命啊！
　　李早在外面敲了敲门：“公子，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小的在闹脾气呢。”李恪回他一句，然后伸出锦帕一把捂住了弟弟的脸。
　　李愔：“……”
　　“哭够了？”见弟弟拿起锦帕擦脸，李恪问他。
　　李愔吸了下鼻子：“哼！”
　　李恪伸手捣了一下他的眉心：“行了，别哭了，去把脸洗干净。一会儿带你出门。”
　　“出门干什么？”
　　“你不是想畅快的逛一逛吗？今天带你出去，放心，一切我来付钱。”
　　李愔这才破涕为笑：“一言为定。”
　　“怎么？满意了？不哭了？”
　　“你都不知道我为什么哭！”
　　“你那点小心思都差点没在眼里写着了好不好？”李恪伸手去揉他的头，却被他给避开了。
　　“我已经长大了！”
　　李恪一把把他捞过来，使劲儿地蹂躏着他的头发：“长再大那也是我弟弟，来吧！”
　　李愔哼唧道：“谁让你昨晚又拿我试药了。”
　　“那没办法，谁让现在就你在我身边呢？”
　　“那我今天要什么你都要给我买！”
　　“可以！”
　　“还有，我要去哪里你都不许拒绝！”
　　“不行。”李恪拒绝。
　　“凭什么啊？千里又不在，我不会把他带坏的！”李愔不服，“你说了，我自己的话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你出尔反尔！”
　　李恪于是改口：“看情况。”谁知道这小子又想往哪些不清不楚的地方跑呢，这小子心眼贼多。看情况嘛，那就看自己的喽。
　　李愔不太服气的同意了，毕竟自己是离家出走的，手里没钱，能够在阿娘的铺子里取钱的令牌又在他哥手里。
　　李愔完全忘了，曾经有一次杨晴让他管着钱，结果就是这小子自己跑去叉鱼了，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所有的钱已经被水流冲走完了。从那以后，李愔手里就只有一些小钱了。
　　“哥，我们今天出门都要干什么啊？”
　　“就是出去逛逛啊。”
　　“少来，我又不是不了解你。要真是闲来无事出去逛逛，你能这样严肃？哥，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出去看看情况。”
　　“为什么？”
　　“阿娘提过，朝中之人，与江湖人心不相上下，耳目通明之人也不少，我们出去看看。”
　　“哦，这样啊。”
　　“走吧。”
　　“那，哥，你不怕吗？”
　　“怕什么？刀山火海我们都淌过，各种牛鬼神蛇也见过，还怕一些无名小卒？有什么可怕的，走吧。”
　　李愔开心的跟了上去：“你不怕，那我也不怕，走走走。”
　　南市。
　　兄弟俩漫步在街上，李早则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两人。
　　虽然李世民没有将两人的消息公布出去，但是朝中有不少耳目通达之人，再加上李早这个皇帝的侍卫统领很是显眼，是以今日一出门，李恪和李愔便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少明里暗里盯着的人。
　　“哥。”李愔看向他哥，还真被他哥猜中了。
　　李恪负手前行，目不斜视。
　　李愔紧紧跟着。虽然哥哥平时喜欢拿他开玩笑，但是大事上就跟着他哥走就对了。就他哥那跟着大哥二哥锻炼出来的八百个心眼子，绝对靠谱！
　　李恪在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前停住了脚步：“李侍卫，你就先在这里等着，我们去买个糖人。”
　　“是。”
　　李愔紧跟着他哥过去。
　　李早被经过的人群一挡，再看过去时已经没有两人的身影了，李早吓了一跳，急忙冲了过去，问摆摊的老人：“刚才那两个少年呢？他们去哪了？”
　　老人看了他一下，才不紧不慢地说：“他们说，他们先去玩了，让郎君先回吧。”
　　李早：“……”就这么跑了？不是……这……就这么一晃眼的功夫就跑了？这么快的吗？
　　这边，李恪拉着弟弟从小巷子拐到了另一边的街上。
　　“总算不用被人盯着了。”李愔舒了口气，“真是不自在。哎，哥，你看前面有一家包子铺，我们去吃点吧。”
　　“早上没吃饱？”
　　“嗯。”李愔诚恳的点头，“那时候没胃口。”
　　“行吧。”
　　两人点了六个包子以及两碗汤。
　　“哥，今天真的好多人在暗处盯着我们。”李愔一想到这个就浑身不舒服。
　　“嗯，我知道。”李恪只是平静的思索着，“随便吧，只要他们不对我们做什么，那我也不想去管。”
　　关于李恪他们兄弟二人的消息，那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还有人恨得咬牙切齿。是以，一路上明里暗里的有不少眼睛盯着。
　　这不，包子还没吃完呢，就有一个粗犷的大叔笑呵呵的坐了过来：“两位，不介意拼个桌吧？”
　　兄弟俩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李愔点头：“可以。”
　　大叔看了一下李愔：“二位不像是本地人吧？”
　　李愔面不改色：“河北道。”
　　“两位年纪轻轻，应该不会是单独至此的吧？”
　　李愔语调一转，染上悲哀：“哎！家中已无长辈，特地交代要我兄弟二人来此投奔族叔，谁知族叔翻脸不认人，竟将我兄弟二人赶出家门。哎！人心不古啊！”
　　大叔：“……”怎么跟得到的消息不一样？不是说这有可能是圣上流落民间的皇子吗？怎么变成这样了？难道自己找错人了？
　　李恪听着弟弟一本正经的胡扯，垂着头强忍着笑意。大叔看了一下李恪耸动的肩膀，还以是提到人家的伤心事了，是以匆匆吃了俩包子就跑了，赶紧回去禀报，说不定认错人了呢。
　　李恪付了钱，带着弟弟走了。
　　李愔嗤笑了一下：“哥，你别说，还挺好玩的。”
　　“编的挺好的。”李恪评价。
　　“这种事情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只不过这个就是那些人派来打探消息的？这也太差劲儿了吧？”对于刚才的那个大叔的表现，李愔很是不满，“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行了，说不定后头还有什么人呢。”
　　这些年出门在外，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编身份。这还是杨晴教他们的，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定的，毕竟谁能真的去查一查你到底是谁吧。
　　“还想干什么？”
　　“嗯……哥，我觉得要不我们准备一些暗器吧？”
　　“你身上没带吗？”
　　“那个……我这不是当时出门比较着急，所以都给忘了。”那啥，离家出走这事吧，现在他简直肠子都养悔青了。
　　“行吧，一会儿给你找一些。”
　　“你不用？”
　　“你觉得呢？”
　　李愔想了想他哥浑身带毒的东西，立即摇了摇头：“咦，你还是算了吧。”看看他哥身上，头上的发冠，腰间的玉佩、匕首什么的，哪一个不带点毒啊？不过李愔觉得自己准备一下还是有必要的。论武功的话，自己的确比不了哥哥，万一真的出事了，自己能自保不会拖累他。虽然自认两人武功都还不错，但是阿娘从小就耳提面命，时刻谨记人心险恶，出门在外要注意保护好自己，还是要好好的准备一下，谁知道这里有什么牛鬼蛇神的。
　　“书墨轩？卖笔墨的？”李愔狐疑的看着他哥，来这里买暗器？
　　李恪带着弟弟进了书墨轩。很快，就有人引着他们两个到了后院的屋里。
　　“属下初阳阁杨安，见过二位公子。”杨安行礼。
　　“嗯。”李恪坐下来，“去找一些随身带的暗器来。”
　　“是。”
　　李愔张大了嘴：“哥，他也是……”
　　“嗯，阿娘在洛阳的铺子不比长安的少，这些年虽然陆陆续续卖出去了不少，但剩下的也较为可观。”
　　“阿娘真有钱。”
　　“不然你以为，这些年阿娘是为什么带我们游历四方不用担心钱的问题的？”李恪轻笑了一下。这些虽然游历四方，但是衣食住行杨晴都尽可能用各个地方最好的，她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委屈孩子们。
　　“对了哥，阿娘给你的那个令牌……长什么样啊？还有，杨安为什么会认识你啊？你什么时候来的？”李愔打听道。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李恪笑眯眯的说，“一会儿让你认一认阿娘在洛阳的人手，你记一下。这段时间要是我不在你就去找他们。”
　　“哦，知道了。”李愔眼睛一亮，“那以后我是不是也能随时随地去拿钱啊？”
　　李恪笑着拧住了他的耳朵：“你想什么呢我亲爱的弟弟，你以为咱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你不要总是拧我耳朵好不好？”李愔捂着耳朵，很不开心，“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总是对我动手动脚的！”
　　李恪很爱逗弟弟，毕竟逗弟弟生气了也就是俩人打一架。
　　“突然想起来，以前要是我们几个看上了同一个物件，阿娘就会让我们打一架，谁赢了是谁的。”李恪突然提起来，忍不住笑了出来。
　　李愔很难过：“你能不能不要提我的伤心事？”每每这种情况，自己就不会赢好不好！我这么一个小身板，怎么可能抢得过哥哥们！
　　“哥。”李愔趴在桌案上，百无聊赖地用手指轻叩着桌面。
　　“怎么了？”李恪正在检查杨安送过来的暗器。
　　“你会跟他去长安吗？”
　　“不会。”李恪回答的很干脆。
　　“为什么？”
　　“我答应过阿娘，不会去那个地方。”李恪把袖箭给他，“嗯，先试一试。”
　　李愔接过来放在了一边：“哥，那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离开太久了，记得不太清了。你倒是试一试啊。”
　　“哦。”
　　“对了你的藏幽剑呢？”李恪突然想起来了，“怎么没见着啊？”
　　“啊这……我没带。”李愔有些心虚，“这不是……我跑出来的时候，就、就只把我自己带上了，其他的都没带。”
　　李恪真想揍一顿他，刚一伸手，李愔熟练的做出了反应，一把抱住李恪的胳膊撒娇：“哥，你最好啦！”
　　李恪：“……滚开！”
　　“那我滚开你是不是不打我了？”
　　李恪推开他，但也放下了手：“松手。”
　　李愔这才松开了手，嘀咕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李愔反应过来，试了一下袖箭，“还不错，哥，这几个呢？”
　　李恪挨个试了一遍：“嗯，你挑吧。”
　　“好嘞！”
　　将自己武装齐全，出了书墨轩，李愔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表示该用午膳了。
　　“哥，我好像……饿了。”
　　李恪盯着他那咕咕直叫的肚子，一阵沉默。好像方才才填饱肚子吧？
　　“哥，我这不是吃得饱也饿得快嘛，我们找地方用午膳吧。”
　　“行。”吃饭这件事是生活必需，这确实不能省。
　　带着弟弟到了离这里不远的万香阁。
　　“这里？”李愔偏头看向他哥。
　　“嗯，进去吧。”
　　进了雅间，很快便有人进来了：“初阳阁安白，见过公子。”
　　“随便上一些吧。”李恪直接说。
　　“是。”
　　李愔坐下来，靠着窗户向外面打量。
　　“看什么呢？”
　　“看看哪里有盯着我们的。”
　　“哪是那么容易看出来的。”李恪无奈的笑着，“好了，快回来吧。”
　　“好吧。”李愔坐了回来。
　　“小愔，我觉得，你不喜欢他。”
　　“对啊，我不喜欢他。”李愔承认。
　　“原因呢？”
　　李愔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才说：“他那天欺负千里。”
　　“啊？能和我说说吗？”
　　李愔将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哥哥，说完之后，李恪还没有反应过来，李愔心里惊了一下：“哥，我那天说了他那么多，他不会记仇吧？万一他记仇，那他会不会找我的事啊？我那天说的可都是……哥，我这可是为你徒弟出头啊，你可要记得保护我啊。”
　　李恪笑意温和：“好了，别担心了，他要是真的记仇的话不会等到现在，说不定那天就把你们抓起来了。别担心了，没事的。”
　　“唉，要是那天我没有哄骗千里去那里给我摘果子，就不会遇见他，说不定我们今天就已经启程回家了。”
　　“我都说了，这事不怪你的，天有不测风云，谁能保证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帆风顺的呢？”李恪安慰弟弟，“小愔，别把什么事情都往你自己身上揽，阿娘说了，少责怪自己，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好。”
　　李愔点点头。
　　“小愔，有的时候，看一个人，不能只凭先入为主的感觉。你看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要看他说的、做的、想的，而不是只是一方面的行为。”李恪教育他。
　　李愔托着双颊，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所以，你的确哄骗千里去摘那个果子了？”话锋一转，李恪突然问他。
　　“啊……没有，没有的事！”李愔急忙否认。
　　“是吗？”
　　“哥，那都过去了，过去了啊，我们不提了，不提了。”这都过了几天了，怎么又提起来了？哎呀，真是的。
　　安白给两人上了四菜一汤以及一碟点心，还有一壶酒。
　　“还有酒！”李愔眼睛一亮，“哥，你也快尝尝。”
　　“这是我们自己酿的，小公子尝尝。”安白笑着给他们斟了一杯酒。
　　李愔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嗯，很不错！清香，不烈，很不错！”一杯美酒下肚，将这两日的心绪一扫而空，李愔胃口大开，一连吃了好几碗饭，一不小心就吃撑了。
　　李愔揉了揉圆鼓鼓的肚子，一不小心打了个饱嗝。
　　李恪没忍住瞪他一眼：“注意一点儿。”
　　“又没有外人，没事的。”李愔不太在意，“哥，我累了，我想要睡会儿。”
　　“你还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就知道睡。”
　　“我年纪还小，觉多！不行吗？”
　　“行行行，你去睡会儿吧。”李恪摆摆手叫他去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