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女工从军记》落丛笑

58、佳人夙愿平

　　卫凛——这一名字对于在场的几位年长一点的人来说，都不陌生。而虞爻，也在看清他真实的长相后，吃惊之余更有种心头重石落地的感觉。

　　这人就是她初来书中世界时在洞中杀人的反派，那个一身紫袍，杀意狠绝的男人。

　　几乎在同一时刻，系统宣布了任务的完成：【恭喜宿主虞爻抓到反派，查明山洞地址、完成隐藏任务后，便可顺利返回现实。】
　　【任务奖励：兵器制造图册、万修液、角色资料补充。】

　　虞爻的脑中突然被输入了很多身份信息，有卫凛、萱柔、祝柒宁……还有秦郅。

　　“你、你为何……没死？”卫恒手指向他，一贯沉厚有力的声音有了颤意。他惊诧、错愕，还有一丝……恐惧。

　　这人竟然还活着？
　　一个本应该在十八年前就应该死了的人，竟然还活着！

　　看着眼前两鬓染了风霜，眉眼锋利却不改的人，卫恒的记忆不由得回溯到了十八年前。
　　那时他二十五岁，被秦郅扣着的人，只比他年长一岁，是大夏的太子。

　　卫凛是先帝卫绍同先皇后李氏的长子，在蜜罐中成长，小小年纪就熟读四书五经，又懂举一反三。
　　长到少年之时，更是风光无限，惊才绝绝。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是雨。然而，变故，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卫绍那时年少，一身英雄豪气，总喜御驾亲征。人至中年依旧一身厉胆，披甲上阵，却在一次远征后，撞见了李氏同御史大夫裘漱玉暗通款曲。
　　有些事经不起细想，往深了推敲只能让自己心如死灰，因爱生恨。

　　先帝卫绍向来武断刚烈，又狠辣决绝，将捆在坤宁宫的三个人，葬在了大火中。

　　卫凛被绑在柱子上的时候，茫然无措，还不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同卫绍出征、几经生死，又能针砭时弊、护佑百姓——卫凛苦思无果，不明他到底做错了什么，竟落得如此下场。

　　再后来，成为废墟的皇后寝宫被夷为平地，知晓此事的太监、宫女皆被赐死。李氏的死成了皇宫里不可言说的秘密与禁忌。

　　只是卫恒万万没想到，卫凛竟活了下来，还蛰伏了十八年。

　　卫凛看向卫恒，勾起一抹笑：“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何不能活着？”

　　身为先帝家庭伦理大闹剧的见证者，虞爻以她的价值观判断，卫凛在这件事确实什么都没做。
　　但他生于帝王之家，血脉是一件不能再重要的事。

　　而李氏和裘漱玉会私通，虞爻也不意外。

　　因为从一开始，令人羡慕的少年夫妻，不过是一方的自我感动和强取豪夺。

　　李氏——李清兰，出身自一方豪族，名门闺秀。从小便被灌输着“你以后是要嫁进帝王之家的”诸如此类的想法，久而久之，不是麻痹自我，就是心里反逆。
　　显然，李清兰选择了后者，她爱上了一个穷书生，名叫裘漱玉。

　　偏偏这时，刚愎性烈的卫凛对她一见倾心，展开了猛烈的追求，纠缠不休。

　　一个是人中龙凤皇子，一个是微微草芥书生。生在一个趋炎附势的家族中，李清兰根本没得选。

　　她嫁给了卫凛，婚后第一年诞下一子，名唤卫凛。
　　同年，裘漱玉及第。
　　三年后，卫绍登基称帝。
　　……

　　这是系统作为奖励补充给她的消息。通过已有的资料来看，卫凛并不是卫绍的孩子，承担了母亲和情投意合之人的惨果。

　　虞爻莫名觉着，卫凛在这件事上也挺冤的，毕竟顺风顺水了二十几年，以为自己巅峰的人生即将开启，却在一瞬化为灰烬——但他什么都没做。
　　要怪就怪他生在帝王家吧。

　　但有一件事，又让虞爻觉着，卫凛就算死，也是死有余辜。

　　想到儿，虞爻看向虞家两位震惊又好似放松下来的长辈。系统刚才传入她脑中的资料，也有关于祝柒宁的。

　　卫凛若是死，对他自己来是不公，对虞家人和祝柒宁来说却是解脱。

　　虞召丰和虞老夫人看向他时，眼中是带着恨的。

　　祝柒宁是手艺人，外邦破城之后她成了流民，因容貌倾城，总是被人惦记欺负，直到遇到了剿匪的虞召丰和卫凛。
　　两人一个芝兰玉树、笑傲群雄，一个直爽豪迈、风趣健谈，性格迥异却都对其一见钟情。

　　而在后来的相处中，祝柒宁选择了虞召丰，因他尊重、爱护、疼惜，不会约束她的自由。更因为一点，她发现了卫凛的另一面。

　　卫凛并非表面所展现的那般温文尔雅，开怀肆意。其实骨子里，有着极强的占有欲和破坏欲。因她多同虞召丰说了几句话，便三番五次地给他使绊子。她还曾撞见，卫凛在虞召丰的酒中下毒。

　　倘若与这样一个人在一起，祝柒宁觉着自己一辈子怕是要活在无边无尽的窒息中了。

　　嫁给虞召丰后，祝柒宁本觉着他应当会放过自己，却在知晓自己有身孕后，当着虞家人和好友秦家人的面恶狠狠地说：“你腹中胎儿，若是女儿，本太子定要叫她入宫作妃——若是男儿身，定让他受刑为奴。”

　　卫凛真正的嘴脸暴露无疑，祝柒宁忧心忡忡，动了胎气。虞召丰和秦正同孔翮思虑了一宿，决心向先帝卫绍请旨。

　　若是祝柒宁生女儿两家人便喜结连理，若是生男儿则将两人调任边疆，终身不再回京。

　　前者是几人觉着，卫凛若如以后称帝，就算再胡来也不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强占臣妻，不然就是在打先帝的脸；后者则是，到了边疆苦是苦了点，但天涯海角的，祝柒宁腹中的孩儿便可天高任鸟飞，想去哪儿去哪儿，他们定能护住。

　　不是没想过让祝柒宁以假死脱身，但两家都在京城，谁知道卫凛这条疯狗，又会在她“死”后做出什么来。

　　那时虞召丰护驾有功却伤腿不能继续当将军，获赐尚方宝剑。卫绍念在虞、秦两家的军功上，虽有顾虑，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同其一道亲征过，二人有无联合造反之心，他还是知晓的。若是真有谋逆之意，他二人早在军营便动手了。

　　只是不成想，两人请到旨后，皇宫中便生了这样的丑事。

　　两家人只觉命运无常，世事难说——然而，卫凛被废又“葬身”火海，祝柒宁闻此消息还未舒心几日，便难产而亡了。
　　……

　　后来的事虞爻差不多都知晓了，现在亟待解决的问题就是——杀人的山洞在哪？杀的是谁？为何杀……还有，裘无肖去哪儿了？

　　心中困惑，虞爻向着卫凛又走了几步。

　　“虞爻。”秦郅钳制着人，“你不要再往前走，这人——”

　　话未落，卫凛嘴角忽然流出一道血，血滴在了他的手上。他将被血糊住的双手伸向虞爻的脸颊，笑着道：“你同你母亲长得真像。”
　　“我第一眼便认了出来……”

　　未言尽的话变为了一口黑血，卫凛服下了多年来藏于舌下的毒药。

　　秦郅反应极快，扣住了他的口唇，却是无济于事。这人已无鼻息。

　　在场的人皆大惊，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所吓，却也是一头雾水，不知这服毒自尽的人到底是谁。

　　唯独卫恒看起来很平静——这个结局，对卫凛来说，总好过比仰望敬佩多年的“父亲”烧死在母亲的寝宫得好。
　　也能让先皇的秘密继续尘封。

　　“来人，把这人拖回宫中。”
　　秦郅确认卫凛死后，侍卫将他的尸身拖了出去。

　　胸中仍有诸多疑云，卫恒负手走至虞爻身边，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面皮，先问了他最想知道的：“你如何看出他戴了人皮面具？”

　　虞爻正要解释，棚中又窜入了一人——竟是久日未见的左青，风尘仆仆地向众人走来，却被拦在了棚外。

　　正要向秦郅行礼之时，他道：“圣上在此。”

　　左青这才将目光投向了同虞爻站在一起，一身华贵的人身上，双膝跪倒在地：“微臣拜见皇上，吾皇——”

　　“起来回话。”卫恒打断了他的言语，又看向虞爻，“你接着说。”

　　虞爻指着左青，“就是因为他。”

　　左青一脸迷茫。卫恒眉峰微扬，又看了一眼他，示意虞爻继续。

　　虞爻将她在军中同左青的恩怨简单概括了下，将他曾差点让自己葬身山泉的事隐了去，主要讲这人皮面具的识别。

　　卫恒听完颔首，“朕知道了，”又看向静静立在一旁的宰相，冷哼了一声。

　　自己同宰相也算是自幼相识。岑尚什么秉性他最清楚不过了。这人是许多青年才俊的伯乐，却被伪装起来的卫凛耍得团团转。

　　“你随朕进宫，有要事问。”

　　他要查明这人是怎么死里逃生，又是怎样潜入到自己眼皮底下的。

　　哆哆嗦嗦的岑宰相一听这话，赶忙拱手跟上。身后许多侍卫随之起步。

　　怎么就走了？

　　虞爻目送几人远去，心道我还有些疑问没解开呢。但这些疑问比起系统交代的任务无足轻重，于是乎，她将目光收了回来，发现身后的一众学徒眼巴巴地望着她。

　　身子一顿，她看了一眼秦郅又看向他们，道：“要不今日就到儿吧，诸位受惊了。”

　　“求知欲”未满足的学徒们眼含遗憾地离开了院中的棚子。

　　虞爻又走至虞父，喊了声，“爹”，又看向和虞老夫，道：“祖母，我还有些事要问军中同僚，您和父亲先去歇息吧。”

　　闻言两位长辈一齐看向她的额角，血已经止住了，结起了血痂。两人相视一眼，虞召丰道：“夭夭问完，就得回屋来疗伤。”

　　“好。”虞爻应道，目送两位长者离去。

　　院中人都走光后，秦郅看向左青，问：“可查到何线索？”

　　左青点头，从怀中掏出一绢帛，展开后上面画着一桥洞。

　　“这不是城外护城河的桥洞吗？”刘贺探过脑袋，最先认了出来。

　　“正是，”左青一脸正色道，“将军派我同裘无肖联系，我去了他来信说的地方后，在一方草屋中，发现了这张绢帛。”

　　“裘无肖最后一封来信说，这里能够解开一些秘密。”

　　言罢几人面面相觑，当机立断去往护城河。

　　护城河因年久石桥破损严重，桥下水也早已干涸。平日罕有人至，几人从干裂的河道走下，径直走向桥洞。

　　拱形桥洞用石块拼接而成，秦郅对照着左青拿的绢帛上圈出的几处石面施力按下，一道石门便从对面打开。

　　几人相视而望，虞爻想迈步走进，却被秦郅拦住，先她一步踏入，让她跟在身后。刘贺和左青走在最后。

　　火折子引路，密道弯弯曲曲，虞爻走着就辨不清方向了，待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到达一处空旷地，视野明亮了起来——是她那日醒来所看到的洞。

　　几人四下查看，却无甚发现。虞爻百思不得其解，顺势抬眸看向洞顶。

　　这一看，就让心头一惊——
　　岩石洞顶上刻画着群星。

　　【恭喜宿主查明反派动向，请查收任务奖励。】

　　系统机械声响起，虞爻又接收到了许多信息，足以填补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我们回去吧，”虞爻出声道，“这里应该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秦郅看了她一眼，轻应了一声：“好。”

　　回到虞府后，虞爻又进了密室，这才发现这密室里的书，除了最开始带她逃出生天的星宿书——《二十八星宿》外，架上罗列的，也全是关于天文星辰的书。

　　虞爻忽然就明了了很多事，她笑了笑，铺开一张纸。

　　“萱柔，你可否帮我买些染料来？”

　　立在书案旁的姑娘闻言，应了一声便命人去买染料了，只留她一人独坐静室。

　　房中安静了下来，思绪便也好捋一些。虞爻闭目，脑中描摹出一幅幅星空来，又在某一瞬间，看到了眼角常喊泪水的女子，冲她笑了一下。

　　待回神后，虞爻睁开眼，萱柔从檐下经过，带了几盒染料。

　　虞爻靠着窗，端坐在书案前，掺水勾兑过染料，蘸于笔尖，将所思所想绘于薄纸。

　　窗外忽飘起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