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呜喑》林朵朵yiya

2、第1章 归国

　　2017年，距离楷霖爸爸发生车祸已经过去五年，远赴芬兰进修艺术设计的楷霖终于在这年的初春踏上归途。
　　楷霖由邻居开车送到赫尔辛基万塔机场，邻居是对中芬夫妻，妻子是湖南人，这几年楷霖多亏他们照顾才算度过一段温暖的时光。由于芬兰所处极寒之地，楷霖初到时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一时无法适应气候，连续大半年反复发烧感冒，最后演变成肺炎高烧不退。最危急的一次，黄昏时分楷霖提着一袋子药从学校附近药店打车到家，正准备开锁却突发昏厥，还好当时不熟识的邻居格外关照他，眼见着人倒下即刻拨打了紧急救护电话，检查结果出来才知道是持续生病发烧胃口不调导致体虚、免疫力极差、低血糖，加上大脑供血不足等，身体终于承受不住而出现短暂性停摆。醒后楷霖持续养了几个月，等完全恢复已经是国内的芒种节气。因为这场旷日持久的感冒，楷霖不得不延后一年毕业。
　　候机时京城美院班级群里突然热闹起来。不意外是班长和几个活跃分子在嗨聊，这几个人每隔一年就在群里三不五时地吆喝聚餐、爬山、游园、写生……完全约定俗成似的。
　　“我可一年没吱声了，各位兄弟姐妹大佬富婆，今年第一餐约起来！”
　　“攒了一年的八卦，你们不想听呀？”
　　其实楷霖是期待班级群消息的，在芬兰公寓独自硬熬的第一年里，能够联络的人要么不能联络、要么不愿联络、要么一直未回，身体病痛和心理上的压抑、焦虑、痛苦，身处异乡及内心的漂泊无依，他不知道如何处理归置这些情绪。楷霖来芬兰伊始很喜欢在雪地里漫无目的地狂走，尤其在发现这种方式能迅速忘却快把他吞没的思绪。然而他已经病了太久，再不要命地这么干感觉too much，他又很知道且能够把握好这种分寸，用“还没到这种地步吧”劝住自己。不过人是没出门，但逃不过成夜成夜的躺床上干瞪眼熬，到几乎崩溃的节点被班级群里的突然热闹打断。不知道怎么，楷霖那天晚上竟然入睡极快，还做了梦，梦到大一新生报到那天，梦到班长和室友，翌日醒来后意外的轻松舒适。
　　“dear凯琳，你哪天回china？@Kellin我要求你请客吃饭，3年没见了，大伙都惦记着你买单。”
　　楷霖失笑，这几人一开始群里发消息是没人理会的，他们办法很简单，一个一个@，逮着一个算一个。他盯着消息不急着回复，眼看着@了一轮没人回应，楷霖开始敲字，不能让话落在地上，他想。
　　“嘿你们不给我面子，等着啊，重磅消息。”
　　楷霖编辑好的文字只好停留在文本框里，等着班长下文。
　　“小道消息，宣瑞恩和奈富州你们不陌生吧，A大08届才名在外的男神，俩人有情况（坏笑）！”
　　3分钟过去，群里无人搭理。
　　“我说你们都私聊我干嘛，我只群里回复消息（傲娇）”
　　“群里发个消息要老命了喂，看来还是你们不够感兴趣，只此一次啊，别处你们打听不着，独家消息，独家揭秘！”
　　楷霖看到宣瑞恩的名字，心头一颤，指尖误触，编辑好的消息发了出去，楷霖站起又坐下，拇指长按准备撤回，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抿着嘴深呼吸后把手机放下。
　　“哎呀呀，还是人美心善的凯琳最贴心！凯琳，八卦消息我单独分享给你。”
　　“你可终于回来了，可想死我了，咱们约下个月在学校后街老地方聚，各位赶快报名啊，桌子只坐得下12个人，多了坐小孩桌，小孩桌也只有4个位子。”
　　班长又发了一长串语音，语气满是亢奋激动，楷霖听到一半有点受不了，转文字看完，呆滞了一会儿，脑子有些宕机，还是发语音回应。
　　“好，我也想你们了，忙完我请大家。”
　　班长连发数个害羞狂喜的表情，接着又连发数条语音轰炸。
　　“我跟你们说，凯琳可回来了，班花，不，班草，不，京城美院10级男神可回来了，暗恋欣赏想表白的，错过了可别怪我没给你创造机会！”
　　楷霖恍神片刻，等目光聚焦时发觉到登机时间了，四处一看就剩自己，连忙快步赶上，同时给手机设置成飞行模式。
　　法兰克福中转，共计18h，再包车花费3h，楷霖终于回到S城。
　　“姆妈，我到家门口了。”楷霖叫完妈妈眼睛瞬间湿润，站在故土他还有点晕眩，总觉得周遭不真实，双脚踩在地面上，像踩在巨大的棉花糖上，怎么也踩不实。
　　电话那头似乎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沉默两三秒，“楷霖？”
　　“姆妈，开门呐。”楷霖忍住哽咽，轻声回应妈妈，并迅速擦掉眼泪，尝试平复情绪。
　　等了好一会儿，门开了，两双红红的眼睛对望着彼此，强忍的泪很快蓄满眼眶。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什么也没准备，饿吗？我给你做饭。”已经满头白发的妈妈一只手捂着头，侧转身子准备去厨房，目光避开楷霖虚望着地面。楷霖强憋着泪摇摇头，一句我不饿无论如何无法出口，否则情绪将如开闸泄洪。
　　三年前美院毕业，爸爸那会儿已经确认短期内无法苏醒，楷霖抱着试试的心态申请了芬兰阿尔托大学，没想到意外收到offer。
　　进屋看到茶几上的饭盒，楷霖迅速收回思绪，揉揉眼睛，“十一点了，该给外公送饭了，姆妈，我们一起去。”
　　邓雅心把儿子的行李放进卧室，迅速将防尘布都取了，又去拿床单被套重新铺好，整理好了才走出房间。
　　楷霖在客厅坐着，听着卧室里传来的响动，内心酸酸胀胀的。
　　“你刚到家别来回折腾了，先好好休息，我去就可以了， ”邓雅心脸上带着异常喜悦的笑容，这么会儿功夫已经戴了帽子、围巾和手套，“半个小时我就回来，你先把鸡汤喝了，不够电饭煲里还有。”
　　楷霖答应，目送妈妈出门，“路上注意安全。”
　　门刚关上，楷霖终于抑制不住，狠狠哭了一场，把情绪全部释放出来后，乖乖把鸡汤喝了，然后去洗澡。
　　洗完澡发现妈妈还没回来，折腾了一天一夜身体闹革命，楷霖困意席卷，等了一会儿眼皮都抬不起来，索性进卧室睡觉。
　　窗帘拉好，卧室里达成昏暗的氛围，楷霖点开微信消息，边打呵欠边查看。
　　“奈富州和宣瑞恩、傅嘉佳，你看看！”班长私聊发来一段视频。
　　楷霖没点开，按灭屏幕后继续睡。
　　天王老子来了也先等我睡醒再说，爱谁谁。楷霖翻了个身，背对手机，很快沉入梦乡。
　　班长左等右等等不来楷霖的回复，再度点开视频。
　　视频里高挑但身材不算纤细的女生挽住身边的男生，眼里含着泪但气势很足，昂着头冲对面的男生吼，“我说了分手！”
　　她身着宝藏蓝的萝莉裙，看起来很旧了，没有记忆里得体漂亮，没有耳环、名牌包，甚至即便昂首对峙，班长依然能分辨出她的脆弱。
　　“嘉佳，我不理解为什么？”对面男生神情委顿，语气很错愕，呆愣了片刻才继续说，“如果是结婚的事，你需要给我时间，我妈你知道的……”
　　傅嘉佳摇头，余光看到男生走近一步后立马后退，“我们不合适，我考虑过了。对不起，我需要新的开始。”
　　班长知道男生叫奇维，当年奇维父亲和傅嘉佳父亲为官一正一副（两家关系非常好），后来傅嘉佳父亲因泄露国家机密罪落马，奇维父亲受牵连被调至县级单位历练。
　　“逃避没用，嘉佳。”奇维睁大眼睛，他懂嘉佳话里深层的含义。
　　他紧紧盯住嘉佳，又看了眼她身侧的男生，“他和瑞恩...嘉佳，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的未来规划里一直有你。”
　　初春气温还很低，傅嘉佳胳膊、脸冻的发红，这是在春天广场侧街，人来人往，不断有人回望，投来好奇探究的目光。
　　嘉佳像是一下被奇维的话说服，音量降下来，也不再犟着脑袋，垂首低声说，“我们、我们晚上单独聊。你别跟着我，我先回去了，我太冷了，我不要你的外套。”
　　“好、好，好。”奇维止住脱外套的动作，目送两个人离开。
　　过了大概几分钟，附近白色车上下来一个人，慢悠悠走过来。
　　“你快把傅嘉佳弄走，耽误我追人。”这人戴了副墨镜，说话时表情透着不耐烦。
　　奇维焦头烂额多日，嘉佳软化的态度让他看到一丝希望，神情缓和许多，不过食指不停地点亮屏幕，对于男人的话置若未闻。
　　“啧！”男人用肩膀撞了下奇维，嘚嘚瑟瑟吊儿郎当地刺激奇维，“顶级恋爱脑，我看你俩没戏，还不如我和奈富州有戏。”
　　“宣瑞恩，你特么有病！”奇维一拳头砸过去，男人没预防，被一拳打在脸上，墨镜掉落。
　　“操，奇维，老子和你说实话你打我？”
　　视频结束在二人扭打的画面中。
　　楷霖看完视频把窗帘拉开，天快黑了，三个小时前妈妈微信留言让晚上去外公家吃饭。
　　“谁拍的视频？”楷霖拉开窗户，一边伸懒腰做拉伸，一边打电话给芬兰邻居。
　　电话没接听，楷霖只好微信上回复邻居几个小时前的关询。
　　“这不能打听，有战地记者才有珍贵视频看！”
　　“我过两天要约嘉佳姐，你来吗？”楷霖扔出鱼饵。
　　微信上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重点不在傅嘉佳，而是！宣瑞恩和奈富州，你懂我的意思吗？俩男的。还是俩学术领域这几年最牛逼的两个人。”
　　楷霖回，“我比较无感。”
　　“不可能，你要不关心，微信群里你那么积极！”
　　楷霖停顿两秒，“没有的事。”
　　楷霖神情淡然，换好衣服出门去外公家。
　　但不可否认的，宣瑞恩的名字曾经频繁出现在楷霖的搜索栏中，他知道所有网络上的相关信息，宣瑞恩的家庭情况、学术进展、旅游城市等等，甚至他还知道宣瑞恩小时候的梦想。
　　执念似乎渐渐消散在时光里，像一场梦，他曾经不肯丢开手，但再怎么想不通，需要过去的也该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