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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日记 ...

  •   等待,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煎熬。
      但对于瓦伦丁来说,等待却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悠然自得地蹲在路边,甚至还有心情去逗弄一只流浪狗。
      罪恶感?那是什么,他只是个过客,一小块肉干也救不了任何人,但可以救下一只小狗,或许呢?
      眼看着他将肉干抛给了狗狗,又眼看着他揉搓了几遍狗脑袋,不用想也知道忒里的表情已经彻底裂开了。
      那只小狗,脏兮兮的,瘦骨嶙峋,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现在这小东西正利落地啃着肉干,暗暗向他投来得意洋洋的眼神。
      他咽了下口水,试着提醒:“我也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尝过肉味了。”
      言下之意是,你居然把珍贵的肉干拿来喂狗,还不如喂我。
      瓦伦丁斜睨了他一眼,说:“多一小块肉干也没法填饱你的肚子,还是说,你现在正在嫉妒这条小狗?”
      “喂!你这混蛋!你非要我直说吗?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在饿肚子!”
      他当然知道饥饿的感觉,最先烧起来的会是胃,然后逐渐蔓延到全身的每一个角落,喉咙逐渐干涸,头脑开始溃散,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渴求着食物的滋养。那种空空如也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不断地吞噬着体力和意志。
      但这不是他的义务,他也没能力去改变什么。
      瓦伦丁叹了口气,拍拍手站起身来,将那袋食物又丢回了忒里怀里。
      灰毛狗狗惘然地躺在地上,翻过身正露出肚皮对着他,像是在祈求更多的施舍。
      没有更多了。
      也不会有更多了。
      这只流浪的小狗,注定要继续在寒冷的冬日里挨饿受冻,或许在某个风雪交加的清晨,它会永远地闭上眼睛,静静地躺在某个无人的角落里,悄悄告别这个冰冷的世界。
      这里的人也一样。
      他们没有未来。
      瓦伦丁闭了闭眼。
      他平时总是避免去想这些事情。自己已经宛若失去了船锚的孤舟,那股带着恶意的湍流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将他推向未知的深渊。他只好在颠簸的海上选择闭起双眼,假装一切依旧安好,这样能够勉强帮他逃避那无尽的忧虑,那关于未来的迷茫,关于身边人的苦难。
      好在佩特镇长时机恰当地解救了他——救济品分发暂时告一段落,现在要去看望肺痨乔家的病人。
      穿过了小镇的狭窄街道,那家门板都破破烂烂的看起来随时都会倒塌的房子便是肺痨乔的住处。
      推开吱呀作响有些不堪重负的门板,一股霉味和病人特有的虚弱气息交织在一起,扑鼻而来。
      屋内昏暗而拥挤,陈旧的家具上堆满了杂物。
      乔家的病人躺在床上,是个妇人,并不是肺痨乔,她的脸色枯黄,却又透出一种病态的透明感。
      肺痨乔不断咳嗽着,他躲去了一旁,像是怕打扰佩特先生看病。
      床上的病人双眼深陷,眼眶周围布满了青紫色的淤血。她的脸颊如此的瘦削,颧骨高高凸起,使得整个面部轮廓显得异常尖锐。
      佩特先生抬起她的手。
      瓦伦丁看到那手上青筋暴起,皮肤紧绷得仿佛随时都会裂开,手指关节处却是肿大变形。
      妇人的胸腔深处伴随虚弱的呼吸传出来呼噜呼噜的古怪声音,像有几十只泥怪在里面打滚。
      “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
      他听到女人低声说。她的声音如同被吹过窗外的碎叶。
      身后传来一声啜泣,随后又是一阵咳嗽,然后咳嗽与抽噎声交织在一起。
      女人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一眼哭泣着的肺痨乔,之后便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我唯一放不下的……他太软弱了……如果我走了,他要怎么活下去呢……”
      佩特先生只是从包裹中取出了一些药剂。
      “没事的,安娜,你身上的只是一场普通的伤寒,把这些药吃下去,一切都会好的。”
      那个女的快要死了,瓦伦丁无比确信这一点,但佩特给出药剂后,也只是安抚了一会病人,又叮嘱了一两句肺痨乔,便带着他们离开了这里。
      只是这样吗?这就是出神入化的医术?
      瓦伦丁对一旁的忒里挑了挑眉,却发现对方一脸茫然,显然没有理解他此刻的疑惑。

      “这里就是玛夏的房间,如果需要寻找什么线索的话,还请便。我有一些公事需要处理,实在没有时间奉陪了。”佩特先生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而他的身影却已匆匆消失在门外。
      他是个大忙人。
      属于玛夏的房间不大。
      木质的地板因岁月的磨砺而变得凹凸不平,墙壁上的石灰有些斑驳脱落。
      瓦伦丁从简陋的木桌上拿起一个空鸟巢。
      “那是‘紫尾巴’先生留下的,它在我们十岁夏天离开了小镇,玛夏一直觉得它会回来,坐在树下等了很久很久……”
      一些形状各异的石块被整齐地摆放在桌角,有一颗甚至好像隐约在散发淡淡的微光。
      “那些是‘咯吱吱’先生送给玛夏的礼物,虽然我觉得和沙地里的石头没有多大区别……”
      墙角的书架上,几本翻旧的书本静静地躺着,瓦伦丁的手指刚刚落在上面。
      “那些是……我送给玛夏的书……”
      说到这里时,忒里脸上浮现出了难过的表情。
      瓦伦丁随便翻阅了一下,那只是一些简单的故事书,讲的都是些勇士斗恶龙或是勇士解救公主的无聊故事,也就只能拿来骗骗十岁的小孩子了。
      除此之外,架子上只有一个装满假花的盒子。瓦伦丁拾起一支假花,花显然用什么纸张压制出来的,而且看上去才做没多久。
      床铺上只有一床破旧的被褥,虽然破旧,但也洗得干干净净。
      除此以外,这个房间可谓是一穷二白,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有。
      佩特镇长确实没有给家里什么特殊的优待。
      “‘紫尾巴’和‘咯吱吱’是你们给动物伙伴取的名字吗?”一无所获,瓦伦丁随口问到。
      “紫尾巴是一只很漂亮的大鸟!虽然它总是凶我,只和玛夏亲近,但确实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鸟。咯吱吱我从来没见过,但是玛夏说他们很友善,经常夜里悄悄跑来和他玩。”
      “如果他长大的话,倒是说不定能成为一位不错的德鲁伊。”瓦伦丁打趣说。
      会在夜里出没的,会咯吱吱作响的,能是什么呢?
      带着一丝疑惑,他离开了房间。
      但就在要关上门的那一刻,一个想法闯入了他的脑海。
      他重新推开门,径直走向书架,拿下那盒干花,将其倾倒在了桌面上。
      “这房间里所有东西的所有由来,玛夏都和你讲过,对吧?因为你是他唯一的朋友,但是他从来没和你说过为什么要做这样一盒纸花。”
      一本小小的本子躺在纸花的海洋里,像是一场葬礼。
      小小的玛夏选择了埋葬自己。

      那是属于玛夏的日记。
      最后几页被人撕掉了,而且很明显有涂改的痕迹,就连剩下的那一页上也留下了深深的印迹。
      力透纸背,哈,看上去作者很是苦恼地写下了什么,又觉得不妥当便狠狠地涂抹了一整页,之后又将其撕去,如此往复。
      瓦伦丁往前翻阅。
      玛夏并不是每天都会去写日记,只有发生一些有趣的或是意外的事情时,他才会记录下来。
      大部分只是稍有特殊的日常,像什么花开了什么树死了,什么邻里间的纠纷。
      瓦伦丁信手往前翻阅着,目光却不自觉地被一些文字吸引。
      “6月21日早上晴,傍晚落雨了
      咯吱吱先生们又偷偷来看我,刚下过雨,咯吱吱先生们头上顶着脏兮兮的泥巴,看起来有些滑稽。我本来很想笑,但是他们告诉我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那些家伙在驱赶他们,咯吱吱先生们不得不搬去更远的地方了,但他们给我留下了一块会发光的石头当做礼物……”
      ……
      “3月15日多云
      昨天晚上又梦见了妈妈,那个像妈妈的人在梦里一直想用听不懂的话和我说话,我被吓醒了。我又听见了那些声音,他们好像是在呼唤我……”
      ……
      “9月4日一直在下小雨,湿漉漉的,好讨厌
      这些天大家都说镇上猎户家的女人疯了,前些天我和忒里也偷偷溜过去瞧了瞧。瓦诺家,嗯,那个猎户应该是叫瓦诺吧,他们家的女人一直在不停地尖叫,说她的孩子早就死掉了,她试图把孩子从瓦诺怀里抢过来,靠抓的靠挠的,‘我扔掉过很多次了!她总是会回来!’,我听到她这样喊。瓦诺最后忍无可忍,给了她一巴掌,‘那是我每次把她捡回来,你这个疯女人!’父亲认定女人得了疯病,刚好他有药方。吃过药后第二天女人便正常了。可为什么父亲没有治好母亲的心病呢……”
      ……
      看完日记后,瓦伦丁沉默不语,他将双手撑在脑后,靠在椅子上,像是在研究墙角里的霉菌。
      忒里等的有些焦急,他说:“有发现什么吗?有什么不正常吗?”
      真是哪里都不正常呢。
      瓦伦丁在心里嘀咕。
      原本以为咯吱吱先生只是什么老鼠一类的,但是顶着泥土出现,又结合被什么“那些东西”驱赶,恐怕是要落到有智慧的魔物范畴里了。
      头疼。
      “那些东西”,“听不懂的话”,“他们在呼唤我”……
      孩子,你是恐怖小说看多了吗?瓦伦丁揉了揉眉心。
      再往前翻,关于瓦诺家的那篇日记也是哪哪都透着诡异。扔掉后又回来的孩子,当然这也可能是女人的疯话,但是镇长又奇迹般的治好了疯女人。
      只是依靠,药剂?
      今天亲眼所见的佩特镇长可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他只是给将死之人开了一点寻常的药剂。
      想到这里,瓦伦丁突然站起身来。

      达纳神父看着桌上的药剂,眉头紧皱:“你从哪搞来的这些。”
      他看起来非常不欢迎眼前这个亚麻头发的男人。
      “肺痨乔家。”瓦伦丁异常诚实,“放心,我只是借口说佩特担心给错了药,让我去取一点回去检查一下。”
      “只是一些寻常的伤寒药剂,”达纳捏起一片草叶放到眼前,“看这个,霜叶桂枝,确实用来可以治疗伤寒感冒。”
      “问题就在这里,我亲眼所见,肺痨乔的妻子患的绝对不是普通的伤寒,”瓦伦丁也捏起一小撮,嗅了嗅,“她快要死了,这些药不可能治好她。”
      “关于佩特的医术,我也听说过一些,或许他还暗中用了些什么别的方法……”
      “你是说这个吗?”瓦伦丁指尖捏的一朵干枯的小花,“蛇麻花,只需要一小撮就能让人神志不清陷入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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