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说爱我》水洗瑰夏

18、第 18 章

　　圣诞节的夜晚，寒潮来袭，广东的湿寒直往骨子里钻。耿星河和周翩一前一后走在街道上，逐渐远离了同学的群体。将近晚上十点的时间，四下无人，脚步声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

　　眼见越走越偏僻，周翩心里害怕被黄清舒他们找茬，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逐渐远去的学校，再次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耿星河眼神笃定：“放心，我经常去的。”

　　他的步伐坚定而熟悉，似乎对身处的城中村偏僻小道了如指掌。联想到之前听过的传闻……耿星河似乎是某个本地村子的拆迁户？所以他应该对这一片很熟吧。

　　周翩压下了心中的不安，默默跟在他身后。

　　穿过几条幽暗的小巷，他们终于停在了一家旧网吧前。网吧的霓虹灯光闪烁着，门口的玻璃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依稀可以闻到门内飘出劣质香烟的烟味。

　　耿星河没有进网吧，而是停在了网吧门口的抓娃娃机前。娃娃机背后的墙壁上贴满了褪色的广告，地下蹭了污垢。但娃娃机玻璃崭新，彩灯鲜亮，在这破败的环境中格外显眼。

　　他转头对她笑道：“毛绒玩偶，喜欢吗？”

　　周翩的眼神从怀疑变成了好奇，她凑近玻璃，里面的毛绒玩具五颜六色，东倒西歪地随意堆在一起。

　　“你来还是我先来？”耿星河似乎早有准备，掌心里躺着三枚游戏币。

　　周翩看着他手中的游戏币：“只抓三次？”

　　耿星河点了点头，脸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窘迫迅速被自信掩盖：“玩的就是一个心跳。你来还是我先来？”

　　“你来吧。”

　　周翩根本没玩过抓娃娃机，又只有三次机会，赶紧摆手拒绝。

　　“那你挑一个？”

　　周翩凑近抓娃娃机。娃娃们有的脑袋朝下，有的四肢张开，仿佛在等待被解救。最显眼的是其中一只小绵羊，白色的绒毛软乎乎的，它躺在一群毛茸茸的玩具中间，一对黑色的眼睛盯着她，显得格外可爱。

　　玻璃光亮，借着灯光，能朦胧看到她身后的耿星河。他正伸出手指，在爪子和娃娃之间移来移去地比划着，目光专注而计算精准。

　　如果给这位理科学霸一张纸，他大概会立马在纸上画出抓取的最佳抛物线。

　　周翩看着他的认真模样，忍不住抿嘴一笑，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学霸应该也没玩过抓娃娃机，装成自信的样子，其实也很紧张吧？

　　耿星河微微侧头，看到她脸上的微笑，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你想要哪个？”

　　周翩不敢指定了：“挑个好抓的。”

　　耿星河继续在玻璃上比划着，心中默默计算最佳抓取位置：“那抓这个咩咩，好不好。”

　　虽然是疑问句，但其实语气笃定。

　　周翩看他专注的表情，重重点头：“我刚也觉得这个娃娃最可爱！”

　　硬币被塞入机器，一声夸张的电子音提示音之后，操作杆轻轻移动，指向了中间这个毛茸茸的小绵羊。

　　耿星河手腕微微用力，操控着在控制杆上灵活地移动，目光紧盯着玻璃柜中的小绵羊。他深吸一口气，摁下按钮，夹子缓缓下降，准确地夹住了娃娃。

　　周翩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爪子的每一个动作。

　　然而，爪子收紧的瞬间，金属抓夹像是肌无力一样，绵羊被往上带了一点就滑了下来，根本没有被抓起来。

　　“这爪子有问题吧！”周翩情不自禁地骂道，转头又安慰耿星河，“没关系，还有两次机会呢。”

　　耿星河微微点头，眼镜上眉头紧锁：“我重心点算错了。绵羊的头重一些，应该抓它的头。”

　　第二次，他更加小心地移动爪子。这次，爪子精准地夹住了小绵羊的头。

　　然而，当爪子往出口移动到一半时，绵羊突然滑落，重重地掉回了堆满玩具的箱子里。

　　这爪子，明显就是不打算让人抓走娃娃吧？

　　“这娃娃机是抢钱吧？”周翩失落说骂了一声，又回头安慰耿星河，“没关系……就算抓不到，今天能来抓娃娃，就已经很开心了！”

　　耿星河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因为是珍贵的记忆，所以才一定要结局完美啊。”

　　他投下最后一枚硬币，眼神坚定，重新调整了爪子的角度。

　　周翩站在他身旁，心情紧张到手心微微出汗，直把书包肩带攥得变形。

　　夹子再次下降，牢牢夹住了小绵羊。这一次，耿星河调整了力度和角度，爪子稳稳地提升，缓缓地移动。周翩屏住呼吸，眼中充满了期待和紧张。

　　随着机器发出“咔哒”一声，小绵羊顺利落入出口。

　　耿星河长舒一口气，取出小绵羊，递给周翩，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圣诞礼物。”

　　来之不易的小绵羊触感柔软，周翩把它抱在怀里，咧开一个明亮的笑容。

　　“圣诞快乐呀！耿星河。”周翩轻声说道，“我会一直珍藏它的。”

　　时刻变幻的迷离霓虹灯落在少年的眉梢上，那张平日冷静自持的脸庞，在此刻显得格外温柔。

　　耿星河伸手，或许是想拍她的头。但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眼神一黯，又收回了手：“……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家，别让你家里人担心。”

　　“嗯。”周翩也害怕家里人发现。

　　和男生一起抓娃娃……家里对早恋这种事情严防死守，她说不定会被奶奶罚跪。。

　　两人快步往回走。夜晚的寒风轻轻吹过，随着走过一个个路灯，他们的影子逐渐拉长，又骤然变短。

　　周翩紧紧抱着小绵羊玩偶，满脸笑容压都压不住：“话说……你竞赛的题，能不能也教教我？”

　　“学竞赛题，你认真的吗？”耿星河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每天叫着战略性放弃最后一道大题的某位同学？”

　　周翩脸上微微一红，眼神闪烁。看了看怀里的小绵羊，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可是我也想和你上同样的大学。”

　　这相当于……在表白了吧。

　　“没必要。”耿星河却立刻回绝了，他望向远方，眼神认真，“你不用这么功利的努力。”

　　周翩有些诧异，眼神闪烁：“可是……你这么优秀，我很难追上你啊。”

　　“不……我是觉得，你的灵性不在做题这里。”耿星河微微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语气柔和而坚定，“你好像能看到另一个世界。”

　　周翩愣了一下：“啊？！你说我有第三只眼？”

　　耿星河忍不住笑出声：“比如说，你会在作文里写，《小王子》里，小王子初遇飞行员，向他请求要一张画——一个小绵羊，要上嘴套的。”

　　周翩后知后觉地看向怀里的玩偶：“所以你送我了一个小绵羊？”

　　“差点没抓上来。”耿星河摸摸小绵羊，“没有上嘴套，小心吃掉你的玫瑰。”

　　这傻子。周翩抓住小绵羊玩偶的嘴巴。按书里的指代，她的玫瑰——应该是耿星河吧？

　　周翩冲到1班之后，作为理科班上唯十的女生，被语文老师点拨了一下，作文上瞬间开窍。语文老师宝贝她，时不时把她的作文印成范文。

　　她还以为耿星河这种理科学霸，不屑花时间看作文范文呢。

　　“你好像知道很多东西，也能看到很多东西。”耿星河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温柔和崇敬，“周翩，有时我看你强迫自己去钻研数学，都觉得很可怜。”

　　周翩疑惑地看着他，自己不就是……引用了一下《小王子》的原文？

　　他说的东西，她彼时完全不懂。

　　“没有啊，我觉得你最厉害了。”周翩真心实意地说，“你自律又聪明，什么都会，还一直帮我。我有时候觉得，你就像——”

　　就像我的守护神一样。

　　耿星河出声打断了她：“就在这分开了？我也要快点回家。”

　　周翩只好点头，往自己家的路口走去。舍不得这个夜晚就这么过去，她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耿星河。

　　——没想到他也刚好回头。

　　“对了，”两人眼神接触，他马上扬声叮嘱，“回家记得做我给你选的那些题。”

　　周翩翻个白眼，快步回头走开。

　　说起学习，耿星河简直魔鬼。嘴上说着“看着你做题可怜”，但布置额外练习的时候也没手软过。

　　再走过一个街角，周翩抬步上楼，在楼梯口把咩咩强行塞到了书包里。

　　回到家后，她轻轻推开门，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生怕家里发现她回来得晚了。

　　然而，奶奶敏锐的目光早已捕捉到她的动作。周翩刚进门，奶奶便瞥了一眼她的书包，阴阳怪气地说：“你这书包里带了什么东西？有股奇怪的味道。”

　　“圣诞节抽奖，抽了个娃娃。”周翩心跳加速，半真半假地说。

　　奶奶不屑地冷哼一声，走过来一把抓过书包，从里面掏出了那只小绵羊。她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番，嫌弃地说：“这东西一看就是劣质货，还有味道。我帮你拿去洗洗晾晾吧。”

　　“哪有什么味道，就是娃娃的香味！”周翩把娃娃护在怀里。

　　但谁能挡得住周翩奶奶呢？吵了两句，周翩妈妈也出来，话里话外地劝。周翩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绵羊被投入了洗衣机。

　　洗衣机启动的嗡嗡声，在夜里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洗衣机终于停了下来。

　　奶奶从里面拿出已经变形的小绵羊，嘲弄地说道：“看吧，我就说是劣质货，这么一洗就开了。啧——这棉絮，会不会把我们家洗衣机洗坏哦！”

　　小绵羊被洗得背面开缝，漏出了许多棉絮。失了填充物，原本可爱的小绵羊面目全非。

　　周翩捧着湿漉漉的玩偶，满心委屈涌上眼角，变成一颗泪珠。

　　她恨这个充满了无能为力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