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图册美人》西市买大米

4、试探

　　天光已然转明，落到陆钱脸上却是止不住的寒。他直勾勾地盯着那本册子，深谭般黑沉的眼珠里没有一丝光彩。

　　他甚至有些走神了。

　　奉着书的侍卫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双臂微曲的姿势，视线毫不偏移地盯着地面，也没有出声质疑，只是沉默着。

　　于是一室俱寂。

　　陆钱最终还是接过了册子，像是无可奈何地接受某种既定的东西。但他决然不会在丧钟敲响之前没有一丝反抗。

　　“查过上面的东西吗？”陆钱将册子按在手下，开口发问。

　　“是。”

　　“主质地是皮革、朱砂，金银和矿石粉末。内容图案意义不明，文字尚未发现。毒素银检未发现，囚犯尚未出现反应。因大量空白存在，按规由队长进行水火检，无显现且水火无损。”
　　“符合特殊物品直递判令，请问少爷是否进行下一步审查。”

　　陆钱摩挲了一下册子表面，它有一种不规整又滑腻的触感，仔细看还能瞧出皮革特有的褶皱纹路。淡粉的表皮下埋了红色的印花，按上去隐约有些浮动感。

　　他随即问道：“现在知道这是什么皮吗？”

　　“尚未查明，但不在五畜之内。”

　　陆钱半敛着眼，鼻间好似闻见了血腥气。

　　他又问：“人交代了什么没有？”

　　“并无……他说让少爷自己去。”侍卫犹疑着，又补充道：“需要灌麻筋散然后绑起来吗？这是管家说的。”

　　案后的二少爷突然闭上了眼，此时颇有种和空气斗武，被长辈问要不要帮忙打它的无力感。然后他把手往下拍了一下，落在册子上，说：“拿下去对比皮质，图案继续查。东西可以损坏，那些道士和尚弄来的玩意也随你们折腾。再叫出去的人收一些看起来类似的册子，但各自的事还是最优先。”

　　他沉默了一会，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郭莱不准趁机买话本。 ”

　　侍卫领命带着册子退了下去。

　　又是只有陆钱一个人的室内。他坐了一会，翻看了点乱七八糟的消息信，甩上几个墨点子。然后决定直接去问人。

　　刚至西厢，陆钱就望见被缚手绑在树下的身影，为了防止头发遮挡私下的动作，他那头长发还被人找了根布条束起来。

　　不过这人倒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

　　立身站着，双手被绑好像对他没有一点儿影响。午时已过，但太阳还不到落时，有光穿过树叶，在他脸上印下透亮的光斑。大约是觉得光刺眼，他闭着目，神色恬然。

　　就着粉饰太平的阳光，午后懒散的暖意，陆钱打量起眼前人。

　　一副出尘的好样貌，又兼之有不知是真还是装出来的清澈懵懂，不通世事。于是内外齐备，行神俱有，像画本里走出的幽谷仙。

　　陆钱在他身前站定，他闻声睁开眼。剔透的浅棕像流动的蜜糖，眼尾的红痕将他拉回了人间。

　　“阁下终于来见我了，请问能先放开我吗？如您所愿，我一直十分配合。”

　　他张开口说话，两瓣唇因缺水而有些干裂，被弄得痒了，便伸出舌尖去舔。

　　视线捕捉到动作，陆钱下意识看向他开合的嘴唇，又下意识转开，他看着树影说：“这样是为了你的安全。”话音未落他就把视线投向那双浅棕眼睛“你知道的，只要你配合，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自由？钱财？我都可以给你。但希望你不要去思考欺骗的下场。”

　　“坦白来说，我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阁下。”

　　“如果您说的，是指那本书。抱歉，我并不清楚，您的朋友们在我的衣服里发现了它，但我在此之前并不知道。”

　　他慢慢地讲述，像无害的食草动物对着人类孩童。

　　“如果您说的，是我的话，我也许能给您看个东西。不过我不确定这里是不是个好选择。您可以让朋友先退下吗？”

　　陆钱看着他的眼睛，让侍卫退后两米。

　　“好吧，您或许可以让他们转身？”

　　“都闭眼。”

　　被绑着的家伙有些无奈了，他抿唇看向陆钱，然后身后骤然荡出一条毛绒尾巴，眼瞳也细了些，红痕更深。

　　那白尾巴被树阻着，委委屈屈地挤在窄小的空间里，贴着树皮垂下，还有些毛被蹭得胡乱竖。

　　陆钱看得寒毛直起。

　　好大一只妖怪。

　　或许在妖与人和谐相处，或是未有过祸乱的地方，流传过它们的美好传说。可在从小听着妖怪屠城历史的陆钱眼里，这就是绝对的恐怖了。

　　听说过那些仙在天启城立碑，祭天下妖族，逢妖必杀。

　　它怎么敢跑出来的。

　　人和妖的战斗力压根不具有可比性，陆钱在脑海里否决了一条条办法。情报完全未知，没人写过这东西，正面对抗死路一条，偷袭暗杀下毒都需要时间和情报，还只能一击必中。

　　这东西怎么办，能绑着也不过是他自己愿意。

　　等等，陆钱在乱成一团的脑海里抽出一根丝，自己愿意？绝对优势下俯窥虫蚁挣扎的趣味吗。但，既然想玩过家家，我就陪他玩。

　　而且人妖不具有可比性，仙凡何尝不是泾渭分明。派人传回来的消息不过是些鸡零狗碎，捕风捉影失了真的东西。但它，只要能用，只要能撬开一点......这便是最好的机会！

　　“可以收起来？”陆钱带着一颗扑通扑通疯狂跳动的心脏上前两步，摁稳声线，嘴角抿平却止不住地向上勾起。

　　“不，是可以隐藏。”

　　哈，那本“书”的把戏。陆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冷了，可他嘴角提起的弧度更大了。

　　他笑着，从后腰摸出了一把短刀，在妖的注视下挑断了囚它的绳子。

　　“你以后跟着我。不是不记得名字了吗，现在起，你就叫薛慈。”

　　陆钱伸手抓上了那条有了空间就乱蹭的尾巴，平视着显着竖瞳的眼，说：“给我藏好了。”

　　“听话，以后你要什么，我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