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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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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初年，四宗大比。
问道剑宗大师姐商渺夺魁，得入天盛秘境窥道。
次年初，秘境开，商渺碎道，修真界举目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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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剑宗问心峰，经年大雪，雪花落地成霜经久不化。
“这好好的，怎么碎了道！”说话的人语调着急，看样子年纪不大，一脸的心疼。
“你说话呀！”少年用力打了旁边的人一下。
旁边的人一身青麻衣背着个斗笠，相貌平平，只一双眼睛，平静幽深，黑得吓人。
“说？说什么？”这人凉凉道。
少年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愤愤转头。
“自大前日将她接回来，人没醒，吐血梦魇倒是一样不少！”少年急得恨不得以身替之，“怎得之前好好的，入一趟天盛……”
“小师叔。”沙哑虚弱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
二人回头，脸色惨白的少女披着厚厚的熊皮大氅扶着门框要出来。
“诶诶诶！”少年惊叫着迎上去，扶住少女摇摇欲坠的身体往屋内搀。
嘎吱——
风雪被阻拦在门外，少年叉着腰站在床前，神色凶恶。
准备进去的闻卿至被门拍了一脸：……
只听里头少年正在训话。
“你自己什么情况！还敢往外跑！”
商渺虚弱的笑笑，拉住少年的袖口晃了晃，做足了撒娇姿态。
“师叔……”
闻羲气得要死，依靠在书桌边，不搭理商渺。
四日前，天盛秘境开启。
“开了开了！”
“一年前商渺进去的时候是金丹，不知此番出来修为该到何等境界了！”
“至少也是个元婴吧！”
“元婴该择道了吧？她的两位师叔一位修逍遥道，一位修无情道。大道三千，不知她会如何择选！”
少年人声音清亮，兀自插进来：“我大师姐自然是苍生道的不二人选！”
围观群众朝着声音方向看去，大家纷纷侧身，一绯袍少年露出来。
少年年纪不大，眉目桀骜，额角几片青金鳞片，披金戴玉好不富贵。
有人认出他：“是闻朝！问道剑宗掌门亲传！”
“他便那个浣海龙族后裔？”
“嘘！他最烦旁人提这个！”
闻朝满心满眼都是他大师姐，眼下没工夫理会这些人。
“诶！开了开了！”
一线紫光割破太阳，天空裂开一道缝隙，上古蛮兽的嘶吼隐约传出来。
闻朝喜上眉梢，拨开人群往前冲。
问道剑宗在离秘境入口最近的地方，闻朝来得晚，没同他们一起。
一道单薄身影自缝隙坠落，身上是入天盛秘境时穿着的素衣。只是此时衣物破碎，离得远瞧着，隐约染血。
“这……”一刀修迟疑，“不太对吧？”
没人敢接话。
何止是不太对，简直是太不对了！从前几个自天盛秘境出来，哪个不是威势深重，意气风发。
怎么商渺……是坠出来的？
闻朝是龙族，目力好看得远。他清清楚楚看到大师姐胸口有一大摊血迹。
一声龙吟响彻。
洪荒霸主的威势尽显无疑，在场修士皆脸色苍白，甚至有些已经不堪重负跪倒在地。
浣海龙族独有的青金色鳞片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幼龙哀叫着，瞬息到了坠落的人身下，接住了她。
“闻朝！变回来！”闻羲厉声呵斥。
幼龙载着商渺落地，绯袍少年抱着素衣少女，泪流满面。
“师姐！师姐！师姐你看看我！”闻朝轻拍商渺的脸庞。
商渺眼里满是血丝，瞳孔颤动，双唇飞快开合说着什么，模样疯癫。
“我不要！我不要！”商渺突然尖声惊叫。
闻羲飞快蹲下，握住商渺乱挥的手。
商渺无光的眼睛终于落到了实处。
她反手握住闻羲，颤抖着：“我不要，师叔，我不要！”
闻羲努力安抚她：“好好好，渺渺不要，我们渺渺不要！”
商渺不再颤抖，她眼睛一直，一口血喷出来。闻羲的白衣服上，脸庞上全是她喷出来的血。
闻羲整个人都呆住了。
“师姐！”闻朝大叫。
商渺眼睛一闭，晕过去了。
就这样，昏睡了三天。
直到今日。
闻羲气得快，消气也很快。半柱香都不到，他就开了口。
“你在天盛秘境，发生了什么？”
天盛秘境是神族墓葬，神族死后身躯化归天地，但他们的法器秘笈都留在了这里。
商渺眼睛瞪大一瞬，下一秒垂眸，长睫遮住眼睛，在眼睑下落下一片阴影。
“我，”商渺说不出话来。
她原以为五岁时师父带她上仙山，她便能不再恐惧。
“你什么？快说呀！”闻羲催促。
“我，”商渺连呼吸都轻了，“我见了窥道镜。”
闻羲遽然起身，脸上是克制不住的兴奋喜悦。
窥道镜！那是神主至宝！古往今来入天盛秘境者不过百位，其中能被窥道镜选中者更是不过寥寥！而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引领一个时代的人物！
“窥道镜！”闻羲喜上眉梢，“你在镜中看到了什么？”
商渺低头，看着自己搁在金色锦被上的手。青筋尽现，白的吓人……在隐隐颤抖。
看到了什么？商渺眼神逐渐模糊。看到了，她殉道的未来！
“渺渺？”
“渺渺？！”
“商渺！”
商渺目光闪了闪，抬起头笑：“啊？”
“你看到了什么？”闻羲追问。
商渺又垂下眼睛：“没什么。”
她不愿说，闻羲也不逼问，话头一转。
“你大师叔也在，叫他给你看一下，我也放心，啊。”闻羲哄小孩儿的语气，转头正要叫大师兄，发现人不在屋子里。
“大师兄呢？”闻羲迷茫。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隔开内外间的屏风收在一边，能见闻卿至站在门外，身后白雪皑皑，风声呼啸。
闻羲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露出满口白牙，傻气的很。
闻卿至也不生气，越过闻羲走到床边。
“床上躺着去。”
这位大师叔是以剑入医道的狠人，商渺平素还是听他的话的。
闻卿至的冰属性灵力在商渺身体里游走一个周天，冻得她脸色发白。
“紫府受损严重，经脉瘀堵。”闻卿至收手，淡淡道。
闻羲小心翼翼问：“那，还能治好吗？”
闻卿至凉凉瞥他一眼：“紫府损自心境，如何治？倘若她不能自己想通，历劫结婴，那便废了。”
“师兄！”闻羲叫了一声，语气急促，阻拦意味明显。
闻卿至看了商渺一眼。她垂着头，脊背笔直，对这话一点反应没有。于是很不近人情的说道：“她不是小孩子了。”
商渺抬头，笑着：“是啊小师叔，我不是小孩子了。”
看闻羲仍然一脸不忍，接着说：“大不了我回大魏当我的公主。小师叔，你别忘啦，我可是大魏与国君平起平坐的公主。”
闻羲与她对视。
闻羲当宗主也有三百年了，旁的不说，分辨谎言还是能够做到的。他企图在商渺脸上、眼中寻到半分说谎的痕迹。可惜的是，商渺是真的认为，这是极好的选择。
“不行！”闻羲突然翻脸，“你是问道剑宗的大师姐，宗门为了培养你花了多少心血？倘若你倒在此处，宗门这些年的付出和资源全都浪费了”
这一刻闻羲一宗之主的权衡利弊尽显无疑，全然不管商渺惊愕的目光。
“你好好休养，尽早恢复。你是问道剑宗的门面，也是问心峰唯一的继承人，待你历劫结婴，我便正式将问心峰交于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商渺挽留的手半伸，难过呢喃：“小师叔……”
她记得。
看到窥道镜中殉道那一刻，身体先意识一步打碎镜子，燃起的熊熊大火。和火中，面目全非的孩子们。
他们一声声的质问、一句句的指责，他们说为了救她他们失去了最宝贵的性命，而她，一点也不珍惜！
“不要多想。”
商渺回神，勉强露出笑颜：“不会，我明白小师叔的心意。”
闻卿至站起来，整了整衣袖衣摆。“我走了。”
“我送师伯。”商渺要掀被子下床。
“虚礼就免了。”闻卿至摆手。
出了门，凛风夹杂霜雪扑面而来，闻卿至站了片刻，回身对商渺说：“我知问心峰的风雪是祖师爷留下的规矩，只是你如今不比从前，还是停了吧。”
商渺愣住。
“如今清涯不在，你是问心峰板上钉钉的主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说完，关上门，离开。
商渺更愣。许久才回过神，笑开。
她的两位长辈啊……
只是没笑多久，嘴角便沉沉压下去。
“主人…………”
她看向窗外。
六岁时，师父将她带上问道剑宗，授她诗书礼义，剑法符文。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未来会如师父一般，做问道剑宗的顶梁柱。
……但在那之前，她先是商渺。
师父曾说，她是最适合修苍生道的人。苍生道难，难在心怀世人，而她生来就有一颗悲悯的心。
可她一念成执，入了魔障。她悲悯不了世人，她得先悲悯自己。
岁安十八年的叛乱。反贼劫走了八岁的安王世子与五岁的魏珠公主。
三月后，安王追回公主……与独子的尸骨。
公主梦魇半个月，醒来之后如同换了个人，不仅同意对安王世子以驸马礼下葬，百年之后与他合葬，更少了一分活气，每日只在安王世子墓前静坐发呆，如同行尸走肉。
国君与王后那样宠爱公主，公主不愿提，便下令谁也不许问。
大魏的明珠，随着安王世子的死黯淡。
无人知晓那三月里发生了什么，乱党在安王追上前夕放火自尽。那样大的火啊，百数的孩子，只剩下一只手能数过来。
坊间传闻，公主醒来是在夜里，宫中第一次夜开宫门，白麟卫沿路把守至安王府门前。年幼公主的哀恸哭声响了半夜。
咔擦、
厚雪下树枝不堪重负折断，将商渺从纷乱思绪中拉出来。
天色已晚。
商渺支开屏风，简单洗漱之后更衣，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