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颗蓝心》xenophyte

1、收养野狗

　　陆机第一次见到陆士衡时，他像条野狗似的。两个高大的男人拖着他往路边的面包车里走，他则手脚着地赖在柏油路面上，试图以自身重力对抗。

　　哦，那时候他还不叫陆士衡，可能叫二蛋，可能叫铁柱，总之不叫陆士衡。

　　陆机和几个朋友正在店里热火朝天地吃羊蝎子火锅，这一幕透过饭馆的大窗子实况转播着。同行的饭友用眼角瞟了瞟就将这个小插曲抛掷脑后，陆机倒是上了心，时不时看看窗外‘角斗场’上的战况。

　　那条小野狗似乎终于耗尽了力气，趴在地上，被抓着脚踝在地上拖行，脏的看不出颜色的大背心被蹭地卷了起来，他腹部的皮肉在粗糙的柏油马路上摩擦着。

　　“嘿！哥们，干嘛呢！？”陆机对着窗外喊了一嗓子。

　　“滚蛋！”拽着小野狗脚腕的男人凶神恶煞地回了一句。

　　陆机一乐，活了22年他最不怕的就是耍横的。他把身上黑色的夹克衫一脱往椅背上随手一扔，就要往外走。

　　几个朋友见状也纷纷站了起来跟在他身后，看着7，8个身高超过180混身腱子肉的大小伙子包围过来，其中一个男人先堆上了满脸的笑，从兜里摸出一盒烟走了过来。

　　“误会，这是我弟弟，天天打架逃学，家里骂了他两句就跑了，我和我哥，”男人指了指拽着小野狗脚踝的男人：“找了他三天才找到，我哥脾气急，我替他给哥几个赔个罪。”

　　陆机斜着眼看他，又低头看看那条小野狗，这脏样，绝对不是离家出走三天的样子：“顺子，报警。”

　　理着平头的顺子‘欸’了一声掏出手机。

　　陆机就着男人来不及收回去的火儿点上烟：“真不是哥几个不给你面子，学校不都教育我们要爱护祖国的花朵么，一会警察来了，如果说这是你弟弟，哥们给你道歉，大饭馆随你选。”

　　见走不得了，男人眼珠一转，猛地推开顺子向面包车逃去，另一个男人也只得松开手往车上跑。

　　“欸！别跑！”顺子想去拦，被陆机拽住了：“算了顺子，你真当咱是蝙蝠侠要惩恶扬善呐，跑了就跑了吧。”

　　在众目睽睽下见义勇为，几个年纪还不大的小伙子都挺兴奋挺得意，羊蝎子馆老板又给送了一锅肉，几人立马又围着锅子吹上了。

　　陆机想把小野狗从地上捡起来，但是看了看他身上的泥，收回了这个念头：“小孩，还能吱声吗？”

　　小野狗大概是知道自己安全了，轱辘一下坐了起来，他那张脸更是脏的离谱，只有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挂着水珠的葡萄。

　　陆机往后站了站：“你哪来的？”

　　小野狗张张嘴，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噜声。陆机皱了皱眉，这还是个小傻子。

　　现在已经是晚秋了，风中有凉意，小傻子野狗穿着不知道哪里捡来的老头背心，也不知道冷。陆机把夹克衫披在他身上：“知道自己几岁了吗？”

　　又是一阵意义不明的咕噜声。

　　得，等警察吧。

　　没一会警笛声就拐进了巷子，几个警察冲着陆机走了过来：“刚才是您报的警？”

　　陆机快速描述了下刚才的情况。

　　警察看了看脚边的小野狗，蹲下身柔声询问：“小朋友，你知道爸爸妈妈电话吗？”

　　陆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他要是能知道爹妈电话，还能脏成这样吗？’

　　“阿sir，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可以进去吃饭了吧，我朋友还在等我。”

　　“请稍等，我们需要您这边配合我们做下笔录，再签个字。”警察敬了个礼。

　　就这样，陆机和小野狗被一起拉到了最近的派出所，做笔录期间，得知了这小野狗是个黑户，大概是打出生起他爹妈就没打算让他名正言顺地做人。追踪不到身世，小野狗必须要被送进收容所里，警察是这么通知的。

　　陆机看了看身边的小野狗，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阿sir，他这儿，”他指了指脑袋：“好像有问题，送收容所会不会被欺负？能不能给他找个生不出小孩的收养了？”

　　警察点点头：“这个问题我们也考虑了，这孩子年纪有些大了，寻找合适的领养家庭也需要一定的时间。现在送他去收容所，以后再慢慢找领养家庭是最好的办法。”

　　陆机点了点头，有政府在，自己瞎操什么心呢。想罢，和办事的警察招呼了一声就要走。

　　“哥！”

　　小野狗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陆机转过头，小野狗裹着自己的夹克衫坐在走廊里的铁艺椅上，两条细细的小腿耷拉在地上，大眼睛亮晶晶的，陆机冲他挥了挥手：“小子，以后好好混。”

　　语毕再次转身想走。

　　“哥！”

　　陆机咬了咬牙，心中那九头老牛正拼了老命想把他往门外拉，远离这烂摊子。

　　可是……

　　“阿sir，我能收养他吗？”

　　“你多大了？”

　　“22。”

　　“那不行，必须年满30。”

　　陆机有些无奈地冲着小野狗耸了耸肩，意思明确：我尽力了，不是我不帮忙。

　　小野狗的雷达没有接收到他的信息，仍是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他。

　　陆机叹了口气：“那我父母能收养他吗？我爹是X局的，我妈是X大物理系的教授，你们可以打电话去问。我家就我一个孩子，我现在大学刚毕业，养这么个小东西应该没什么经济压力，能保证他吃饱穿暖有学上。”

　　小警察的眼睛亮了亮，他也诚心想为小野狗找个好归宿，立马站起身去办公室里询问手续事宜。

　　陆机认命地坐在小野狗旁边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喂妈？我爹呢？我要告诉你们个消息，你们扶着点沙发：我把你们失散在外的二儿子找到了。”

　　陆家父母是老高知分子了，通情达理，对陆机要收养个小孩的事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告诉他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户口挂在老两口名下没问题，但是孩子要陆机亲自养。

　　陆机把脸埋在手心里，好不容易脱离了学校的控制能过两天痛快日子，这不是伸着头给自己套了个嚼子吗！一想到俯首甘为孺子牛的生活近在咫尺，他就恨不得扇十分钟前的自己两巴掌。

　　小警察拿着一沓文件走了出来，对陆机真诚地笑道：“陆先生，您真是个好人。”

　　陆机把脸从手心里抬起来，咬牙切齿地回道：“我谢谢你啊。”

　　陆父拍板给小野狗的户口上起了陆士衡这个名字，机和横分别是北斗七星的三星和五星的名字，想想小野狗闪亮的眼睛，陆机觉得这名字起得还行。

　　陆士衡乖巧自律，下了课就自觉回家写作业，十点准时睡觉，7点起床去学校，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从全校倒数第一，跨越五百多名，到了全校前十，打破了陆机关于他是傻子的猜想，也没有给陆机任何操心他的机会。

　　陆机有时候怀疑这孩子是不是个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不会哭不会闹。你叫他，他就歪着头看你露出甜甜的笑容；你骂他，他就垂下眼睛，一声不吭地扭着衣角。考全校倒数第一的时候他是这个淡然表情，考全校前十的时候还是这个淡然的表情。

　　“哈哈哈哈！”包子笑得从club卡座上摔了下来：“陆爷，您最近改写小说啦？感情你家是第一代硅基生物诞生遗址呗。”

　　陆机吐出烟圈，内心唾弃自己居然会对着包子诉苦。

　　一个姑娘举着酒杯凑了过来：“陆总，碰个杯？”

　　陆机拿起手边的酒瓶随意撞在姑娘的酒杯上，姑娘眼睛亮了亮，雪白的大腿跟着音乐的节奏贴近了陆机的西装裤。

　　陆机正要皱眉，一边的包子眼疾手快地把姑娘揽了过去，身为光着屁股和尿泥一起长大的发小，他太清楚陆机这臭脾气，要是上劲了，一会可不好收场：“妹妹哟，我可劝你省省吧。咱陆爷早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那叫一个悉达多转世柳下惠再生，一切胭脂水粉在他面前都是坏他修行的红粉骷髅，你要是再不走，一会陆爷的八卦连环掌就要拍的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

　　陆机笑骂了他两句，碰个杯，把酒瓶里的酒一饮而尽。

　　他不是没试过，前前后后换过不少人，但总是对这事兴致缺缺。包子他们就趁机添油加醋的把他如何不近女色大肆宣扬了出去，大概也是人性本贱吧，越是这么宣传，往上贴的人就越多，搞得陆机不堪其扰。

　　酒过三巡，顺子也贴了过来：“陆爷，最近你那小公司怎么样？”

　　“甭提，提它头疼。”

　　陆机投了个小科技公司，加上他满打满算才五人，可是花费却着实吓人。科技公司对于研发的投入远远超过了他的预估，产出周期又遥遥无期，这都一年了还没见过回头钱。自己又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肯向家里开口，上学时存的那点小金库早已见了底，最近正愁怎么融点资。

　　“我这有个好生意，你做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