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养疯批魔兽的最佳方法》四岁稔

2、毒潭有女

　　风啸草动，紫藤躁跃。
　　重重月光也照不进毒潭一分。

　　钟应灵脑中充斥了一团火气，不顾背部疼痛，控住黑紫的藤蔓缠绕魔蛋，裹成一圈蹴鞠状，而后，便是狂蛇乱舞般四下抛砸。

　　花叶纷飞，静态的景也多了几许欢闹。

　　白金色的人影随着魔蛋抛砸而四下晃动，像拖了条薄薄的纱，因速度太快，它还没摆正身体就又被抛出。
　　动作中，钟应灵似红了眼，在这一刻里被兴奋占满。

　　她看到白光人形再立不住形，终罢了，将藤收回，拖着奄奄一息的魔蛋滚到脚边。
　　钟应灵踩上一只脚在魔蛋上，居高临下看着它。

　　“白眼狼，可服？”

　　本以为被这般折腾的魔蛋就此罢休了，谁想，白色的光骤然分散，雨粒状落进藏在岩石下的蛇身上，方才还胆怯的细蛇一条条爬出，立着前身围过来。

　　这是要围殴？

　　钟应灵被气笑了，脚尖一点，脚背一弓，咚——
　　魔蛋被踹飞。
　　更大的咚声在毒潭响起，诡异的潭水溅洒，尽数落在立起的蛇脑袋尖上，那些蛇清醒，迎上钟应灵发红的眼，瞬间一惊，躲得没影去了。

　　见此，钟应灵疲惫的身躯才弯下。
　　她移步，踩过潭边岩石，跨到那一角的繁花影下，屈膝而坐。

　　钟应灵从衣包里拿出几根在外折的芦苇，软软的芦苇扫过指尖，在她灵巧的编织下，渐渐成了兔子模样。
　　她把芦苇兔子放到骨架掌心，疲累一笑，侧身靠着骨架后的岩石，双眼空洞地盯着前方。

　　“从前，你编这兔子哄我开心，也没想过我这开心的劲能维持这么久吧。”
　　今天路过芦苇丛，她一瞬间就想起幼时这个女人编芦苇兔子哄自己开心的事了。

　　那时她觉得女人是世界上最心灵手巧的人，恨不得将芦苇兔子插发髻上跑遍整个子雾轩，但还没出居住的院子，女人便叫住了她。
　　“灵儿又忘了。”女人挺直腰板，两手叠在身前，眉宇肃穆：“忌娇，忌燥！”

　　钟应灵瘪嘴，垂头丧气从发髻上拔出芦苇兔子，嘟嘴一口气吹散了几许毛茸。

　　“蠢女人。”钟应灵嘟嚷，闭上眼，仓紫的唇微微弯起。
　　深夜，钟应灵做了个梦。

　　梦见了小时候子雾轩最盛大的一次灯节。
　　那次不仅有子雾的子弟，还邀请了子雾一脉的富甲凡人，船只停靠，岸边便已摆满了五花八门的灯具，子雾的鬼火灯芯比之凡间的火苗到底奇特一些，燃烧得更久，其颜色绚烂，一下子就吸引了富家小姐们的注意。

　　钟应灵看着那些女子逛花灯的热情，匆急着将女人手工编织的袖珍鬼火掌灯拿出摆卖，最初时，不少喜爱精巧物什的女子都纷纷光顾摊前，挑选喜爱的掌灯。
　　可甚为不巧的，不知是哪个弟子在岸边打闹，将水波给激到了她的摊位上。

　　钟应灵何等脾性，索性不卖了，抓着掌灯就砸了过去。
　　但才砸出两个她就后悔了。

　　女子们是凡人，哪里见过仙术打斗，一时被吓得四处逃窜。

　　那打闹的两个弟子发现被别人砸，同时收手看了过来。
　　一看便惊了，竟是个八岁左右的小女娃。

　　他们叉腰讥笑：“哪里来的野丫头，不知死活。”

　　钟应灵虽是钟家七女，但待遇不济，穿着上比起那些个凡人小姐还不如，活像个上不了台的土丫头。
　　被这么一说，她脸面挂不住，死死瞪过去。

　　那两个人也不是菩萨心肠，见这么多凡人看着，理所当然要上去好好教训一下她。

　　钟应灵紧紧捏着手中掌灯，趁着她们走来的功夫，扬言便道：“这里是子雾轩，我是子雾的人，你们不知哪来的野门生，门前打架扰乱秩序也便罢了，怎么，还想颠倒是非来教训我吗？”

　　稚嫩的女声倨傲之气不输成人，听在众人耳里却只觉是小孩耍大人威风。

　　那两个人气笑了，捧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
　　刹那，一人眼色一凝，自袖中呼呼射出三枚灰色小镖，钟应灵没来得及闪躲，令两枚镖先后擦手臂而过，粗布衣瞬间裂开一条血缝。

　　第三枚镖，被一个老仙者劫下了。

　　他弹回那人身边，不及防备，镖亦划过那人的手臂，只是伤口更深更大。

　　钟应灵及岸边的人具瞪直了眼，这个老仙者是何时出现的，没有一个人看见。

　　瞅见老仙者侧颜，钟应灵心头咯噔一跳，直想这回又要挨罚了。

　　果然，老仙者回瞪了她一眼，才对着那两个闹事的人款款道：“恃强凌弱，便是你们烬华易家的族训？”
　　两人面面相觑，不答。

　　老仙者甩袖，一看便知是气了，无视他们，他扫眼周围，两手一抬，一股无形的灵气螺旋展开，须臾，收回。

　　那些被水弄湿的人一看衣服，瞬间全干了，还被清洁了一遍。

　　老仙者抬脚，腾空而去。
　　余了留话：“走吧，子雾轩不欢迎品行不正之人。”

　　钟应灵被老仙者一同带走，她最反感这些不苟言笑的老古板掌事，但今日这祸，倒是有些谢他，于是被拎在手上也不翻腾。
　　正要说什么时，她已经被丢在了训诫堂中。

　　“凭什么！”

　　老者头也不回：“子雾三年一度的大事，岂能放你出去胡闹？”
　　不等钟应灵反驳，老仙者已经没了影。

　　她踢着训诫堂的门板：“可是灯节我也期待三年了呀！”
　　踢着踢着，她蹲下身，身体不由地颤抖。

　　次日，钟应灵在训诫堂醒来，门被钟家主一股气劲震开，她迷糊着眼，身上就传出一股火辣辣的疼。
　　“我子雾轩的名声要是被你这死丫头毁了，我便祭了你！”

　　钟应灵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家主，不关灵儿的事，是我让灵儿去岸边摆卖掌灯，家主要罚就罚我吧！”

　　钟家主颤着手：“她就是被你给惯坏了！”

　　说罢，摔门而去。

　　钟应灵全身颤痛，颤颤巍巍伸出手，抓住女人的衣襟。
　　感觉几滴热泪流至手上，钟应灵小心收回。
　　她被女人背着回了院子，耳边，女人的声音不再严肃，而是温柔：“这次有上次疼吗？”
　　“……”
　　“我说了多少次，忌娇忌燥？”
　　“……”
　　“灵儿，你为何就是不听呢？”
　　“……”

　　钟应灵将掌灯归还女人，细小的声音喃喃：“不服。”
　　女人重重叹了一口气，再没说话。

　　*
　　初晨的阳光没法照进毒潭，将入潭谷就被一层紫黑的毒雾隔绝。
　　但今日颇为异常，一缕光照了进来。

　　钟应灵睁开眼睛时，便见顶上的毒雾破出一个巨大的洞，阳光穿横接触边缘，雾气不散，却也再无法聚拢。
　　暖白的光斜照，将昏暗的毒潭照亮了一度。
　　很是久违，泛紫的草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光斑，蛇虫汇聚，像生在底层渴望光明的救赎般仰望天空。

　　钟应灵吃痛地起身，走上前，环视一圈，好看的眉蹙起。

　　魔蛋不见了。

　　毒潭异像，很难不被那些大能掌事发觉。
　　钟应灵拖着疲惫的身躯，匆忙出去。

　　议事大堂，钟氏四大掌事齐聚，左为妻眷，右为亲宗子弟。
　　下方是外姓弟子。

　　其一身着粉衣的女子站在前方，掩面而泣，旁从三人劝谏，四大掌事面面相觑，表情凝重。
　　下方议论纷纷。

　　不多时，一道紫色身影如风而过，闪驰如电，骤停时，气劲荡开，震得大堂里外的铜铃叮铃响，纱幔飞舞。

　　众人向后瞧去，弯腰行礼：“家主！”

　　来人正是子雾轩现任家主——钟振。

　　他踱步上前，四大掌事让出中间位置，一人向前一步，两指相合指向大堂中央。
　　“家主请看。”

　　碧石修建的地板上立着两个方形石台，石台有多处凹陷，一条条粗大铁链从中而出，周围上下闪烁着大小不一的白色符文，以此困住石台上方的白灰色兽蛋。

　　另一个石台少了铁链困束，是因上方的兽蛋灵力虚弱，中央本该闪亮的图腾残烛般，似下一秒就要彻底黯淡。

　　钟振看向两眼含泪的粉衣女子：“窈儿，你说，怎么回事？”

　　钟古窈盈盈若水地抬眸，长睫颤悠：“家主，是那颗魔蛋，昨夜女儿正悉心照料灵蛋，亦觉灵蛋即将突破化形，岂料猛然被一道白金色的光给压了下去，然后，然后灵蛋的灵气就逐渐消散了。”
　　说罢，钟古窈一滴泪滑过脸庞。

　　钟氏以灵力孵化兽蛋，自然明白兽蛋图腾黯淡意味着什么。
　　钟古窈所得的这枚兽蛋自她及笄起便开始孵化，如今几近三年，终要孵化而出时，竟出了这个岔子。

　　恰恰，这枚兽蛋独一无二，乃大荒遗兽苍龙神体，百年一遇的神兽，倘若孵化结契，那主人的修为也会高上几层，神兽血脉稀罕，实力亦是不俗。

　　可今日，竟就这么没了，怎能不叫钟古窈泫然欲泣。

　　钟振敛眉，沉沉看向魔蛋，此番，魔蛋周身的魔气强烈了许多，若非四大掌事合力封压，定然控它不住。

　　“窈儿，你且上前试探魔蛋。”钟振道。

　　钟古窈红着眼，不解家主安排，一旁的韩夫人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过去。

　　钟古窈小心前行，她的灵力至纯至净，稍稍沾染魔气便会两相抗衡，可到底魔蛋吸收了苍龙神力，又常年由她的灵力滋养，她想，应当不会有事。

　　一缕白净的灵气被钟古窈输近魔蛋，碰撞几许，渐渐与魔蛋的白金色灵气相融。

　　钟古窈脸上一惊，继而心喜，她转头看向钟振，脸上终露出一丝笑，众人紧张的情绪变为激动。

　　“居然融，融了？”

　　“魔蛋气息居然不抗拒古窈妹妹的灵力？当真意外！”

　　上方，钟振松了一口气，紧抿的嘴松懈，他冷哼：“既然，窈儿的灵力能与魔蛋相融，那净化魔气应也不是难事，终究只是魔蛋，吸收了苍龙之气岂会不被压制？”
　　他面露喜色，如此，当初意外结下的魔蛋传承，也当不是坏事。
　　因果循环，他本以为传承魔蛋之约是害了钟氏，当时只想找个有血缘关系的弟子继续传承下去，至于是什么结果便不重要了。

　　现如今，魔蛋有望被钟古窈至纯的灵力净化，为其所用，其内里的灵兽实力双倍增加，未尝不是因祸得福。

　　满堂欢喜祝贺。

　　钟振摆手，堂下息声。
　　“那，这颗魔蛋今后就交由窈儿催化，等它破壳之日，我亲自护法，为窈儿结——”

　　“家主真是好决断啊！”

　　门外，众人被一道虚弱而果决的声音吸引。
　　众人看去，只见一个身形消瘦，病态如鬼魅的少女踉跄而来，一步一步走近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