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生》乘风北归

55、何生缘

　　三个月后，S市女子监狱
　　冰冷的探视室内

　　铁栏杆将一身蓝底囚服手脚被镣铐束缚的展颜

　　及身穿米色风衣脸色苍白的季南分隔于两个世界

　　唯一相同的是悲凉空洞的眼神……

　　窗外的四月春光穿过四四方方的窗洞

　　却照不到坐在阴影里的展颜……

　　季南身后的玻璃窗外则是春风和煦的阳光

　　包裹着她单薄瘦削的背影

　　柔顺的长发也披上了柔软的春光

　　直视着铁窗里那双曾经令她慌乱和恐惧的大眼睛，
　　而此刻那双大眼睛里
　　已失去了曾经令她只想逃离的魅惑……
　　唯有失焦的空洞

　　那挑染的一捋红发此刻于她周遭的环境却是无比讽刺
　　两人隔栏对望着沉默
　　……
　　良久之后，窗外高墙上空偶然飞过的鸟鸣提示着季南有限的探视时间

　　缓缓抬手揉着鼻根

　　抿了抿依旧还有些苍白的嘴唇

　　用平静的语气打破沉默
　　“三个多月前，杨洋曾告诉我
　　她最爱一个人的时候……
　　偷偷立下的誓言只有两个字：成全”

　　阴影里的展颜听见季南的声音终于眨了眨眼

　　动了动手却带起手铐的咯吱声

　　嗡动了一下嘴唇又陷入沉默

　　季南见她不说话

　　摩挲着自己手背上有些痒的针孔疤痕

　　提了提虚弱的气息续道
　　“她用三年去了很多地方旅行
　　回来后她说她自由了……
　　所以，这份成全不是对她爱的人
　　而是成全和成就了她自己”

　　季南又停下

　　缓了缓被牵动的胸口

　　见展颜抽动了几下鼻翼

　　眼眶也渐渐泛红，但却依旧没有说话

　　遂缓了缓语气续道
　　“展颜，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洛希极限么？
　　那天我请你吃饭，散步时我跟你聊天……”

　　这时展颜皱了皱眉冷笑了一声
　　嗓子似被沙子划过般开口了

　　“呵～七年了……你终于肯正眼看我了？
　　可惜……时间一到，你还是会无情的离开”

　　季南看着她干枯的嘴唇上下开合着

　　曾经用柔软妩媚的声线向听众表达着玫瑰与爱意

　　可现在发出的却是如此悲凉萧瑟的绝望

　　如果不是因为与自己的一面之缘

　　那么这朵玫瑰是否会于这苍茫天地间自然枯萎呢？

　　而不是将在一个月后凋零在冰冷的子弹声中

　　季南低头抚了抚胸口那一丝刺痛

　　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抬头直视着铁窗缝隙里的目光

　　“我因自己曾经宣泄痛苦而埋下的伏笔忏悔
　　可代价却是一颗鲜活的生命……
　　和一个给予我纯粹关爱的朋友……
　　那么你呢？，你又如何不是如此呢？”

　　展颜终于抽泣了起来，哽着喉咙却坚持扬着下巴

　　“季南，我听不懂你说的那些
　　我只知道我要什么！
　　人来这个世界不就是为了得到吗？
　　别人要钱，要名，要豪车豪宅
　　甚至要全世界！而我只不过要一个家！”

　　展颜低头在手背上擦了擦鼻涕又抬头哽咽道

　　“我错了吗？啊？”

　　季南呼吸急促起来，可又带动了胸口
　　缓了一下才努力平静的说道

　　“你那是掠夺！你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懂
　　何以言爱？”

　　展颜呼吸急促起来，双手紧紧的崩着手铐

　　眼神由空洞悲凉化为愤恨，死死的瞪着季南

　　“展颜！七年前那天上午从酒店离开我就告诉自己

　　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不该去恨，去怨！
　　自己种下什么因我自己得清楚

　　而不是去愤恨结果的苦涩！
　　我没有资格去评判你的心理是否扭曲
　　何况我并不了解你…”

　　此时展颜用手铐敲击着桌面冷声低吼

　　“我后来试图让你了解！可你呢？啊？……
　　每一次都是无情的离开！”

　　季南再也受不了这种对牛弹琴的交流了
　　抚着胸口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展颜见她这样，眼神又泛出绝望
　　只剩无声的抽泣
　　季南顿了顿，又微微偏头，哽着喉咙道

　　“展颜，埋葬你的将不会是养育万物的土地
　　而是……
　　你的自私掠夺以及你至今看不见的枷锁
　　而我，无权因杨洋的离开说恨你

　　因为她教我打开枷锁才能看见更多的世界
　　才……不孤单，可从此以后
　　我将背负新的罪孽！”

　　季南偏过头看了看窗外的阳光

　　走出了探视室的铁门

　　当季南虚弱的跨出监狱的大门

　　一直在外等候的徐佳颖立即将她搂进了怀里

　　松了松颤抖的声音才轻声说道

　　“我们回家～”

　　而季南则只是无声的任她把自己牵上了车
　　给自己系上安全带，盖上薄毯
　　……
　　一路上徐佳颖也只用左手扶着方向盘

　　右手则一直紧紧握着季南冰冷的手

　　一路沉寂的开向南郊别墅

　　快开到南郊的时候

　　一直看着窗外发呆的季南终于主动开口打破车里的沉默

　　“佳颖，我想回公寓”

　　徐佳颖则温声应道

　　“好，我们回去”

　　随即又掉头

　　又是一路沉默着回到公寓

　　刚走到电梯口，季南就眼前一黑

　　徐佳颖慌忙把她扶在怀里
　　刚准备把她抱上车
　　季南却揉了揉额头指着电梯口

　　“别！佳颖我没事，我想去那儿坐坐”

　　“……嗯，好……我们去坐坐，我们一起！”

　　随即扶着她坐到了已经恢复洁净的墙角
　　季南把头埋到膝盖里

　　脑子里浮现出杨洋在她面前鲜活的样子

　　抑制不住的抽泣起来

　　“佳颖……杨洋说她要带我去旅行
　　让我白吃白喝白玩……她还说……
　　要拍遍全世界的风景……”

　　徐佳颖也已泣不成声
　　“南南，我们回家，地上凉，你身子受不住”

　　徐佳颖着实担心她终于缓过来的身体

　　可是今天她执意要去探视展颜
　　“好……”

　　季南也乖巧的靠着徐佳颖站了起来

　　待上了楼，把季南安顿到床上

　　徐佳颖这才打电话叫助理买食材
　　和找保洁公司上门
　　……

　　三个月前季南好不容易才抢救回来

　　住了一个多月后才出院住到了别墅

　　直到半个月前展颜的审判结果下来了

　　才敢告诉季南杨洋已经离世的消息

　　随后季南三天没说一句话也没哭

　　直到刚才到电梯口才哭了出来
　　在保洁公司上门前

　　徐佳颖准备自己清理一下三个月没用的厨房

　　兜里的手机响了，赶忙接起来
　　“喂？”

　　“佳颖姐，我师傅她今天怎么样？”

　　出事后徐佳颖也和几乎天天往医院跑的景彤楚峰等人熟悉了起来
　　……
　　“今天去探视了展颜回来后总算是哭出来了”

　　小彤一听说还去探视展颜，立即咬牙切齿道

　　“那个疯女人！差点杀了我师傅！还去看她干嘛！”

　　徐佳颖则温声安抚着

　　　“见一面才好，否则……”

　　说着也哽咽了起来

　　小彤似乎也哽咽起来了
　　“我知道！以我师傅的性子
　　一定又会内疚自责！可是那种魔鬼不配！”

　　徐佳颖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回道

　　“没事的！”

　　“佳颖姐，那我们晚上再去看你们”

　　“嗯，不过我们刚才回公寓了”

　　小彤一听就急了
　　“啊！！南郊住得好好的回去干嘛！
　　而且师傅的公寓电梯口……哎呀！
　　佳颖姐！你怎么想的？”

　　“南南会扛过去的，放心吧”
　　……
　　而躺在床上的季南，一个下午都没有睡过去

　　只是乖巧的躺着，连被子也没皱过

　　安静的听着客厅传来刻意压低的交流声

　　和物品挪动的细微响动陷入沉思……

　　当下的一切

　　无一不是随着自己逃离童年而发生的

　　那些盘根错节滋生出的爱恨纠葛，欲望牵扯

　　于所有与自己有关的人而言，究竟是孽还是缘？

　　而我在这根须中央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为什么，人总甘心被欲望支配？

　　为什么展颜能如此理所应当的伸手向世界索取

　　我却无法批判她的欲望

　　因为她更像个活生生的人……

　　我也无权鄙视她与世界对话的方式

　　更加没有资格评价她的灵魂

　　因为我怕反衬出自己的怯懦与清醒

　　这段因麻痹自己心里的血洞而种下的缘根

　　七年后终究还活生生扎进了胸膛里那颗跳动的心脏

　　以两条鲜活生命为代价

　　在我胸口烙下了痕迹，我……该如何忏悔？

　　那么徐佳颖呢？

　　一次次将我于破碎中包裹起来的徐佳颖呢？

　　是否远离才能保护她不再经历破碎？
　　……

　　下午四点，季南终于坐起来

　　走出房间看了一眼徐佳颖关在厨房里忙碌着的背影

　　轻轻推开书房的门，坐到了电脑前

　　那张至今属于她和徐佳颖唯一的合影

　　是杨洋拍下的。呵呵……世事无常

　　登陆微博，更新状态：
　　缘何生
　　随即起身推开窗户，放进四月的风

　　吹走书房里封闭三个月的沉寂

　　收到评论：如何化缘？
　　动了动手指，还是登陆了企鹅

　　列表里的“小鱼儿”此刻正在自己身后几十步

　　而不是曾经需要以停顿为缓解思念的距离
　　嘴角终于有了温度……

　　随即轻快点击格格
　　：即生缘，惜之
　　格格：嗯，已经准备捅破窗户纸，在一起！
　　：祝成长愉快
　　格格：这次消失很久，安否？
　　：烙印已成，愿已尝完苦果

　　窗纱抚摸相框的第二百三十三次，无新消息，关机
　　……
　　“是不是饿了？”

　　正在熬药膳汤的徐佳颖抚摸着腹部轻轻扣过来的手背
　　季南则把头靠在她的后背，许久才开口

　　“过两天，你不忙的话……”

　　徐佳颖则转过身轻轻将她搂在怀里打断道

　　“不要小心翼翼……说吧”

　　季南鼻子一酸，缓了缓呼吸道

　　“……我想去看看杨洋”

　　“嗯！”

　　徐佳颖眼角一柔，似乎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那你要好好休息，我们欠杨洋一个承诺”

　　季南则挣脱出来，冲她翻了个白眼

　　徐佳终于完全笑了出来，三个月了！

　　天知道她经历了怎样黑暗的恐惧
　　……
　　晚餐的时候，季南主动喝完了一碗汤

　　也稍稍恢复了些许生气

　　撑起下巴看着徐佳颖喝汤

　　门口传来敲门声，徐佳颖抬手看了看

　　七点，赶紧站起来去开门

　　季南也弯起眼角等着

　　“哎～佳颖姐！”

　　小彤一进屋就探头往里看

　　“进去吧”

　　“小彤～”
　　季南招呼着

　　“师傅！唔～气色好点儿了”
　　小彤走到季南身边打量了一番随即开心起来

　　　“我们刚吃完，不介意的话……”
　　徐佳颖关好门刚准备问就被小彤打断

　　“哎～当然不介意！我自己去盛饭！嘿嘿”
　　小彤活泼开朗，大大咧咧惯了

　　徐佳颖和季南也相视一笑

　　小彤自己盛了饭就毫不客气的坐到餐桌上吃起来

　　“唔……佳颖姐做的菜太好吃了！”

　　“嗯，才下班，饿了吧！”
　　徐佳颖给小彤夹着菜续道

　　“早知道就等你来了再开饭”

　　季南则笑眯眯的坐在一旁陪着小彤

　　“哎～我又不介意，师傅得按时吃饭吃药！
　　这是头等大事！”

　　小彤又喝了一大口汤续道
　　“等她好了回来解救我们的狗命！
　　她修养这段日子我们都忙得晕头转向了”

　　徐佳颖则表情一滞
　　“她最少得修养一年！”

　　小彤听了一顿抬起头看了看季南才咽下嘴里的菜，瘪着嘴委屈道

　　“我也知道这伤的太凶险，可是……”

　　季南见状，赶紧给她又夹了块排骨道

　　“我没事，至多再修养一个月，我就回去上班”

　　徐佳颖立刻脸一沉
　　“不要命了？”

　　小彤则一脸看好戏的眼神在她俩之间来回切换

　　“哎～师傅不敢说话了～嘻嘻嘻”

　　季南则尴尬的站起来去了客厅

　　餐桌上两个人相视一笑
　　……
　　小彤吃完晚餐也来到客厅陪季南聊天

　　徐佳颖则安静的收拾厨房

　　“师傅～其实也不急，你养好了再回来！”

　　“最近很忙吧？”

　　小彤委屈巴巴道
　　“景泰和天府不是上个月开盘了吗？
　　节后一复工，师傅就给业务部施压
　　这不约谈就排得满满当当”

　　季南坐直了身体
　　“那……”

　　小彤瞥了一眼厨房，才靠近季南小声道

　　“所以我们很忙！很需要你”

　　季南也瞥了一眼厨房

　　“我尽快！”

　　徐佳颖这时出来关上了厨房门
　　两人赶紧坐直拉开了距离，季南清了清嗓子道

　　“那个～小彤啊，跟师兄说，我还得养半年”

　　“嗯！知道了师傅”
　　小彤也认真应和

　　“聊什么呢？”
　　徐佳颖早就看出两人挤眉弄眼了

　　“奥～我在让师傅乖乖听话”
　　小彤憨笑道

　　“呵～明天炖牛肉……”
　　徐佳颖一边说，还漫不经心的坐到了季南身边翘起了二郎腿

　　　“咳～那个～吃嘛……当然是想吃的！嘿嘿”
　　小彤尴尬的瞥了一眼季南

　　季南则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
　　“哦～那工作邮件可就别乱发了哦～嗯？”

　　徐佳颖支起手撑住额头朝小彤挑了挑眉
　　“不会乱发的……呵呵呵”

　　季南听不下去了，拍了了拍小彤，冷声道
　　“你被逐出师门了”
　　随即站起来去了书房

　　“啊～哈？师傅！”
　　随即苦着脸看着徐佳颖

　　而徐佳颖则认真起来
　　“好啦，她得养着，不能劳心劳神
　　你不许给她偷偷发工作任务

　　小彤见她语气严肃也认真道
　　“奥……我知道了……
　　哎～佳颖姐，你俩要不趁现在，去国外把婚结了？”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我可不像师傅那么迷糊”
　　小彤一脸骄傲

　　徐佳颖则瞥了一眼沙发上的包随即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

　　“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小彤一脸秒懂的笑道
　　“佳颖姐！加油～嘿嘿嘿”
　　“嗯”
　　小彤随即欢快的跳起来就拿包走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