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古》椰子香Sil

3、暗河

　　都是敢赌的人啊！
　　江砚姝装晕装着装着倒真的睡了过去，被暴力摇醒后还楞了一会儿，一个穿着一身黑的女子一脸不耐地看着她：“去，把脸洗了！然后，宁乐公主，咱们好好聊聊！”听到宁乐的名号江砚姝一下清醒了大半，洗漱完后立马端坐在黑衣女子的面前。心中不断地分析面前人到底属于什么阵营——绝对不是皇宫里的人却一眼认出公主，绝对不是普通的消息渠道。大周近百年来发展科技，江湖逐渐没落，排得上名字的也就两家了，湘洋阁和暗河。但湘洋阁近来日渐衰弱，方向也如同它的名字一样转向南洋，在大周内部没有野心。
　　那么就只有——
　　暗河。
　　江砚姝心中暗笑，脸上还是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慌，及努力掩盖恐惧的标准笑容：“姐姐，有人在我的寝宫放了一把火，我，我害怕，怕宫里有人要害我！我就，我就跑出来了！多谢，多谢姐姐救命之恩！宁乐无以为报，不如，不如先跟着姐姐！反正，皇宫我现在不敢回去了。”
　　“宁乐公主，这翻墙翻得挺溜的！不回宫，不怕江筱和柳冉儿担心，江允洲幸灾乐祸吗？跟着我？你认识我吗？不怕是我放的火吗？”直呼皇帝，贵妃和太子名讳？不过暗河确实有狂妄的资本，手段有些阴暗不错，但手中掌握着的消息与一流暗杀手法，使得没有特殊情报机构的皇室不敢也无力对其进行制裁。
　　况且要论阴暗，近三年这片土地混乱至极——大周西蜀北境各自较劲，呈三足鼎立之势；大周内部两派几党争吵不休，帝王喜怒无常，高级官员迁贬随意，还不乏浑水摸鱼之辈；北境隐瞒政变，囚禁大周贵女，对大周态度发生巨大转变，不甘居于人下；西蜀杀出个千年难得一见的女帝，在边境贸易上压了大周一头；还有逐利而奔的西域各小国，宛若墙头的草一般，无法寄托全部的信任。在这样的局面下，什么明的暗的下三滥的花样都耍的出。
　　笑里藏刀的永远比明着捅你的更防不胜防，藏着的恶比暗河这样坦坦荡荡的恶更令人作呕。
　　利益至上，这个时代生存的目标，也是永恒的法则。
　　江砚姝见招拆招：“小时候想出宫玩，和皇兄一起他教我的。担心？现在是宫里有人害我，母妃通情达理是明白出宫才安全，父皇那边，自然有母妃和哥哥说。太子哥哥，他怎么想的和我也没有关系，皇兄才是我亲哥！姐姐要害我的话，刚才在宫门口就可以杀了我，再拖走埋了，谁也不知道，救我干什么？”她摆出一张天真无邪的脸，说出的话却让暗瑶大吃一惊：“姐姐，我好像猜到你的身份了。姐姐，要和宁乐一起玩吗？愿意的话，那个包裹分姐姐一点；不愿意的话，我无处可去只能回宫了，我会和父皇说是姐姐救了宁乐，父皇一定会大赏特赏的。”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这个宁乐公主绝不是皇宫里养出的娇花，是毒刺。
　　“那宁乐公主想玩什么呀？”暗瑶吐气。
　　“暗杀，巫术，细作，党争，政变，打仗。”江砚姝摇了摇头：“开玩笑啦！这些太残忍了，我玩不来。姐姐，我们来点温和的，我来买个情报。不过姐姐可不能因为我的身份就大开口啊，我在外面也很穷的，冒着生命危险才带出了这些钱财衣物！”江砚姝还把小包裹拍得啪啪响。
　　暗瑶一脸“你还小，我就看着你演”的表情抱胸仰头，江砚姝也不恼，语气却渐渐认真了起来：“姐姐是暗河的人吧，首领应该不会抛头露面，至于姐姐是哪一位美玉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需要知道。”她顿了一顿，思考暗河出现在大周宫外的原因，是来刺探西蜀阿古雪的，还是来寻找消息的合适买主的?如果有消息，又会是什么？会与她想查的裴皎皎有关吗？
　　会不会是，去暗杀某个人的？
　　“暗河神通广大，我想姐姐一定可以在一个月里查出是谁在大周宁乐公主的寝宫放火。”江砚姝决心先试探一下，“若是宫里的人，只能是太子党；若是宫外混进宫里的人，不好说，我听说西蜀和北境都挺乱的，会不会是那里的人。”
　　和暗瑶比起来，江砚姝还是嫩了点，半真半假的试探话术还不够炉火纯青。这话里的重点，暗瑶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小公主是要查西蜀和北境呀。西蜀和北境？小丫头的手不至于一南一北的伸，她还没这样的本事。暗瑶的指甲一哒一哒地敲着桌子，托着腮思考，很多情报都涌入脑海，想连成一张网。
　　之前听小琼说江允风被封燕王却迟迟不前往封地，而燕地与北境接壤，难道这件事有了转机？还有未来太子妃曾绕过盛将军在燕地安插眼线，不过这小姑娘显然不够成熟，这件事被保守派发现，雇佣暗琼把眼线除掉，事情被压了下去——比起拿这个把柄威胁激进派，他们更倾向于杜绝和北境闹僵的可能性。
　　后者，显然已经不足为惧了。
　　那这场大火呢？两个想法在暗瑶脑海中来回的滚，也没滚出个所以然来。
　　“宁乐公主，我和你换，不过我想你知道是谁放了这一把火。”江砚姝脸色微变，双手在底下握成了拳头，暗瑶笑了：“我们做个交易，我告诉你两个消息；你给我一百两银子，别误会这是平均价格，还有寝宫起火的原因。”
　　观察着江砚姝咬唇纠结的神情，暗瑶补充道：“做生意吗！互利才有来往，我不骗你，你也要说实话。”
　　“好，那我先说，不过我有一个请求。”要求两字被江砚姝硬生生咽了下去，改成了请求，“如果姐姐要卖这个消息，请在一个月之后。”她在心中补充道，要等她谋划好如何把这件事甩锅到太子身上。
　　待暗瑶慎重点头后，江砚姝方才开口：“始作俑者是我，我放的火。一是我想暗自出宫打听裴皎皎的消息，能碰上暗河的人也真是巧；二是让宫内大乱，将太子一军保皇兄平安。”
　　暗瑶笑出了声：“太巧了宁乐公主！我这两个消息，一个关于北境自然包含着裴皎皎，另一个是关于未来太子妃的。”

　　——回到江砚姝放火当天，下朝后。
　　“唐骁骑，盛将军请你去他府上，他准备与裴相国谈判。”一名小侍卫战战兢兢地说完后，站在一旁不敢吭声，还带着点抖。唐合辙是出了名的脾气差，怼盛司将军毫不留情，不过也都在点儿上。梁丰帝的过错也敢当朝指出，好好的武将差点成了谏官，几天前被梁丰帝罚俸心情自然不好。
　　“谈谈谈，他们谈了几回了！哪次谈得拢？哪次谈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一群老东西在那儿吹胡瞪眼，最后还得拱手作揖装成个兄友弟恭的鬼样子！我不去，就说我身体不适。”
　　将军府中，盛司何千与裴元培裴泽相对而坐，裴元培正挥着手侃侃而谈：“既然我们准备稳住邻国发展经济，让国库稍微充盈一些。毕竟皇子公主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将来皇室的花销会只增不减的；若是出现天灾人祸还需要拨款赈灾。现在古蜀商道的运作效率很高，税率减少了也有利于边境百姓的生活，有何不可？盛将军啊，你怎么会主张攻打西蜀，甚至北境呢？”
　　“真是胡闹！”盛司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何千怕他气伤了身体赶紧扶着他帮忙顺气，“裴相国，你是文官出身，怎么比我一介武夫还搞不清这件事的重点？现在的情况是西蜀把两国贸易的税权拿在他们自己手里，暂时降低只是糊弄我们大周的小动作罢了。别人不懂，你还不懂吗？西蜀女帝的野心她从来不掩饰，说不定现在已经有巫人渗透进大周了啊！他们不会偏安西南一隅的，还有关于北境的，如今边境摩擦不断，和利王亲周还能亲多久，你的小妹又能在一群豺狼虎豹中周旋几时？你那好侄儿，乌塔王子，根本不会在意这一半的汉人血统。”待盛司说完后，何千耳语，随即向裴家父子点头致意后便离开了。
　　很明显，裴相国的保守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私心：亲姐姐是大周皇后，亲妹子是北境王妃，大侄儿是未来的大周皇帝，小侄儿是北境板上钉钉的王。两国若是打了起来，这站边的问题也许就让一家人掉了脑袋，官场浸淫多年的裴元培自然要去避免两难局面。
　　可私心很容易遮蔽一个人判断大事的能力，特别是国事。
　　“盛将军·，我们都太激动了，需要冷静一下。告辞。”裴泽作揖，扯着他爹离开了，背后只有一句冷冰冰的“裴公子，裴相国，慢走不送”。这会儿，连最基本的面上功夫都做不动了，两派党首彻底撕破脸。
　　何千快步跑回唐家，先行请罪自己擅离职守，后说道：“唐骁骑，卑职没听完便回来了，恐怕盛将军与裴相国明面上也决裂了。”何千还把两人有关西蜀北境的推测告诉了唐合辙，“私以为，西蜀更难对付。巫术曾在前朝造成巨大恐慌而中原毫无应对之法，北境人相对蛮。若是真的打仗，西蜀地形对我大周实属天堑，北境的一马平川反而是我们战车发挥作用的时候。可我也认同将军的，这一仗或是两仗避无可避，且万万不可拖延。”
　　“所以，卑职请求。”何千跪下：“深入西蜀腹地刺探敌情。”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唐合辙才点头。
　　何千不敢浪费时间，收拾好行装当天晚上就快马加鞭的离开大周京都，去往西蜀——可他并不知道，他的未来会在那里发生意想不到的转折。
　　剑指故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