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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Bitte Nicht ...

  •   两周后的一天,男人心情似乎格外的好,特意替丽娅抹去挂在湿漉漉羽睫上的液体,俯视中含了惬意的笑。

      “明天早点起,跟我去一个地方。”

      丽娅脊梁骨一阵寒凉,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第二日风雪交加,柏油路被雨雪打得湿滑。那辆黑亮亮的霍希轿车缓缓驶入卡齐米日火车站,停在了阿列克谢七个月前迎接她的那个月台。

      眼前的景象比她之前听说的还要糟糕。

      时值隆冬,白濛濛的水雾蒸汽弥散在站内。四周女人和孩子凄惨的哭泣尖叫声此起彼伏,一个个家庭被分割开来,像待宰的牲口一样,等着被运去一小时外的特雷布林卡。火车的窗口是被封死的,每个狭小的车厢里被密密麻麻塞入了至少八十到一百人。穿深色制服的SS牵着巨大凶恶的卡斯罗犬,肆意殴打咒骂着把人分成两队,男人们被关入车头的几节车厢,女人和孩子们则被关入车尾。

      混乱的人群里,丽娅认出了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身影。

      胸腔里的窒息感让她眼前发黑,胃里忽然恶心得难受。丽娅双腿一软,连滚带爬跌出车门,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朝那个身影奔去。车后座上的男人并没有阻止她。

      一个多月未见,阿列克谢更加消瘦,皮肤也显得干哑苍白,但这非但没有掩盖男孩儿天然纯粹的漂亮,反而增添了几分易碎的美感。冬日的白光从他身后洒下,给憔悴的容颜镀上一层柔冷的光晕,好似下一秒就会展翅的天使。

      他看见丽娅,双眸睁大了几分,不顾身后SS的拖拽,奋力朝她的方向挣扎。大概是车里的男人抬了抬手,阿列克谢身后的SS放开了他。丽娅痛哭流涕扑进了少年的怀里,没命般的急促深吸他身上宁暖的松木香。

      阿列克谢埋首在少女发间,紧紧拥抱了她片刻,但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更重要的事,忙将姑娘微微拉开。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深蓝色天鹅绒的小盒。

      丽娅停止了哭泣,呼吸里仍旧残余着抽噎,怔愣地望着男孩儿。

      小盒里静静躺着两枚银白色指环,在月台的迷雾和冬日的蒙光下,依旧格外闪亮耀眼。

      阿列克谢牵起丽娅的手,将较小的那枚戒指套在了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那双倒映着她的清澈水面破碎成了千许涟漪,泪水顺着俊美的面庞滚落。阿列克谢双手捧起她的脸,略覆薄茧的指腹温柔摩挲,眼神春风柔暖,誓要化开冬日里所有的积雪。

      “对不起,我最亲爱的,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我以前从来不知,嫩绿色,竟然可以那样美。”

      丽娅阒然望着他。过往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闪回掠过。

      操场上的夏风和回头的眼神,晚自习灯光下认真的眉眼,黄昏里徘徊在楼下的身影,获奖感言时热泪盈眶的对视,医院前轻轻紧紧的拥抱,初见时脸颊上多出的那个吻……

      ……还有那句,再等等我,好吗?

      丽娅又哭了。喜悦和悲伤的泪同时奔涌而出。

      她拿出另一枚戒指,为阿列克谢套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那一刻,丽娅忘了自己所谓的不洁,抬起手臂,想要环住少年的脖子,甚至想要给他一个吻。

      但她没能如愿。有人忽然从身后拉住了她,用力把她往后扯。阿列克谢身后的SS也扳着他的肩膀和腰腹,试图将他拖上列车。

      少年和少女被一点儿点儿分开。阿列克谢死死拽着丽娅的手,丽娅竭尽全力拉着阿列克谢。她哭得手脚发麻,眼前一阵阵发黑,脸颊因用力而憋得通红,但嗓子里却依旧发不出一点声音。

      渐渐的,只有她的指尖仍被阿列克谢紧紧攥在手里。火车的汽笛猛然响彻月台,盖过了男孩儿的声音。

      但丽娅读懂了他的口型。

      “Kocham cie.”

      我爱你。

      她猛地往前扑。但阿列克谢已经消失在了月台的浓雾里。

      绝望而无声的哭喊,响彻她一人的耳际。

      —————————

      丽娅被带回了上校的府邸。高大英俊的金发男人一把将少女摔在音乐室的地板上。细嫩的小腿擦过木板缝,划出一道血痕。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蜷缩在地的娇小少女。半个巴掌大的小脸儿被泪水浸得一塌糊涂,黑白分明的杏眼汪着泪,羽睫微颤,又翘又肉的红润唇瓣被咬得充血。浓密柔亮的长发海藻般披落,白得发透的小耳朵露出一点尖儿,幼嫩娇软得不像话。

      男人记起了在野猪头酒吧外第一次见到少女的模样。盛夏晚风清凉,少女站在昏黄的灯光下,身型柔美挺秀,整个人白得扎眼,散发着比月亮还要白亮的柔光,却又丝毫不似他以前的女人那样冷白得发青。那么一点小脸蛋,半张脸大的乌黑水眸……鸦鬓,樱唇,雪肤,不着一星半点儿胭脂,眼色却鲜妍夺目,刺得人瞳仁生疼。

      …………

      让人既想疼她,又想活吞了她。

      便是死,也要把她拉进淤泥里,和自己一同沉沦。

      那一瞬间,她成了他三十二年人生中的一切邪念,所有欲望。

      少女似乎在等什么人,徘徊踱步的模样紧张极了。不多时,一个背着琴盒的高个儿少年气喘吁吁在酒吧前停下。少女清秀的脸蛋立刻晕起暮霞般的粉红,抿着个腼腆的笑,让少年在她脸颊两侧各轻吻一次。

      少年没有放手,唇又转到少女右颊。

      少女脸上立刻溢满了幸福的笑意,乌眸闪出明亮快乐的光,顷刻间好像天边层云散尽,澄明皎洁的月光将世界映得银白。男孩儿深棕色的卷发和女孩儿乌木黑的长发被晚风吹结在一起,彼此难解难分。

      那晚,酒吧前的灯色柔暖,映在车上男人眼底,却灼出一阵阵让他陌生的痛。

      他回开眼,薄唇抿出冷硬的线条,沉声吩咐开车。

      可现在的他却满意极了。敢和他抢人的小杂种活不了多久,而丽娅如今趴伏在他脚下,孤弱无助,像头待宰的小羔羊。

      …………

      英俊凌厉的脸上浮起恣虐的笑意,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随意扯松了军装的领带,然后手伸向腰带。丽娅心往下一沉,预感到了他要做什么。

      但她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爬到他脚边,柔顺的鸦发垂散在地,拽着他的裤角,涕泣和抽噎中,用嘶声气音和混乱颤抖的手势,乞求他放过阿列克谢。

      仰视的角度放大了她和他之间体型的差距,束腰修身、版型挺阔的深色军装将男人身型的优点展露无遗:精练优雅的腰身、劲长有力的双腿和手臂、强劲健硕的胸膛和臂膀,一切都暗示着骇人的强悍劲力。他一只手就能把她掐死,像捏死一只蝼蚁那样简单。

      但丽娅已经完全忘了恐惧。

      她说,只要他放了阿列克谢,让她干什么都可以。

      男人低头睥睨了她片刻,眸中的阴寒凶戾让澄澈的蓝灰几近墨色。

      …………

      男人嘴角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然后骤然俯身,掐起少女泪渍斑斑的小脸儿,刀凿斧刻般的脸上表情凝冷,但不断滚动起伏的喉结暴露了心中的盛怒。

      左手食指和中指下意识微屈,他烦躁得想抽烟。紧抿成线的薄唇几乎未动,从齿缝中挤出几个词。

      “可惜,你没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

      眼前的点点黑斑慢慢越变越大,越来越黑,将窗外映入的惨白雪光一点点蚕食殆尽,直到一切都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

      初雪微寒。阿列克谢除下自己的大衣,细细理好衣领,用它严严实实包裹住她肩头,眼中的笑意比她记忆里更加温柔明亮。

      “Leah,我们回家吧,我的天使。”

      她握住他的手,两枚指环交叠在一起,闪耀出的光灼得眼前一白,盖过了初雪。

      ————————

      …………

      丽娅无声地啜泣抽噎。这件可怕的、曾经成百上千次发生在其他妇女身上、导致她们残疾、死亡,给她们造成永久性创伤的事,如今也发生在了她的身上。每一寸疼痛都那么剧烈,但它一点一滴提醒着丽娅,她还活着——这件绝望、骇人的事发生在了她的身上,但她活了下来。她仍旧在呼吸,她能闻到他身上恶心的烟草气息,她甚至能感到他滴落在她颈间的滚烫汗珠。

      丽娅不知道他之后会对她做什么,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杀了她,但起码现在,她是个幸存者。

      经受着这样的可怕伤害,但一个人仍旧能继续活着,丽娅不可置信地想。

      毫无快意的疼痛不知又持续了多久,男人忽然扳过她的脸,扯掉了塞入她口中的布条。几缕金发优雅散漫地垂在眼前,灰蓝的瞳中熊熊燃烧的烈焰炙热而冰冷,嗓音前所未有的低沉哑涩。

      “喊我名字。”

      丽娅不顾扭伤脖颈,用力把头歪向一边,拒绝去看那双与她爱人的眼睛如此相像的眸。

      男人掐着她的脸扭回来,钳子般捏得她脸颊生疼,但在销魂蚀骨的情动中,语气仍旧添了几分诱哄,拇指轻轻揉抚她的唇。

      “乖,嗯?我可以让那个杂种多活几日。”

      反正时间还很长。他在军中翻手为云覆手雨,从前多少娇艳美人儿投怀送抱,上赶着任他挑,丰腴纤瘦,高挑娇小,应有尽有……只要他想,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或恐吓或宠爱,他可以慢慢让他的小姑娘变心。如果软硬兼施行不通,那就直接杀了她的心上人,反正那个小杂种早晚都得死。

      她在野猪头酒吧外看那个小杂种的眼神,终有一天会投向他,只投向他。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丽娅里里外外都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丽娅不知道他的这些想法。她犹豫,然后动摇了。为了阿列克谢,她真的什么都愿做。

      她对上那双异样熟悉的眸,其中几近疯魔的偏执和狂乱却那么陌生。丽娅茫然呆愣了一瞬。

      他掐住了她的脖子,力道不足以让她窒息,却让她回过了神来。男人落嗓暗哑,眼神忽弥狠戾。

      “我也可以立刻让他死。”

      少女垂下眼,泪从低垂的眼梢沁出,浸透泪水的羽睫如破碎的蝶翼般抵死挣扎。

      气若游丝,用沙哑的气声说出了他的名字。

      Christian.

      Christian von Manstein.

      以基督之名,行魔鬼之实。

      在他名字从她唇角落下的那一刻,男人英武的剑眉紧蹙,与少女额头相抵,伏在她身上闭眼喘息了许久。

      那一刻,克里斯蒂安觉得死在丽娅身上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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