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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五章 庄妃 ...

  •   梅枕霜席地而坐,随手拉过一张凭几倚靠着,脸上不屑之色尽显。

      梅擎霜十分识趣的给他添了杯茶,将之推到梅枕霜面前,斟酌着问道:“关于我母妃的事,皇兄都知道多少?”

      梅枕霜却忽的笑了,语气尖酸道:“我还当五弟只管享乐,都将这些事抛之脑后了呢,原来心里还是记挂庄妃娘娘的。”

      梅擎霜被他这样毫不掩饰的嘲讽,便故作出一副窝囊无能的愤懑模样,低声下气道:“让皇兄见笑了。”

      “行了行了,”梅枕霜不屑的摆了摆手,轻蔑道:“不必做出这番恭顺姿态,纵情声色又不是什么罪过,只是劝五弟别乐不思蜀就好。”

      梅擎霜闻言手掌绞紧了衣袖,隐忍道:“皇兄……教训的是。”

      梅枕霜懒得再出言羞辱,便开始说起他所知道的关于庄妃的事情。

      “先前同你说,庄妃娘娘的死,与常皇后有关系,此事不是本王随口诱陷,而是确有其事,只不过当年后宫对此事讳莫如深,常安锦又对那些知情者赶尽杀绝,这才使此桩秘案尘封至今。”

      梅擎霜静静的听着,尽管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暗中探查此事,早已将当年庄妃之死的真相查清,但再从别人口中听闻此事,却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如同内心狰狞陈旧的伤疤被人反复揭起,撕开血肉和筋脉,让他在清醒的状态下,再一次体会到那种尖锐难忍的痛感。

      “具体的本王也没查到太多,只知道当年有位御医在例行请平安脉的时候,给庄妃娘娘开过几幅温补的药方,因是调养身体的方子,一喝就要喝数月,故而当时也没人起疑,可后来那位御医却不知为何得罪了常安锦而获罪,没几日就在狱中庾毙,想来应当是常安锦利用完那人之后,随意找了个罪名将人灭口了。”

      梅擎霜眼角猩红,他直勾勾的盯着梅枕霜,平静却又瘆人的问道:“单凭这一点,如何能确定与常皇后有关系,或许就是巧合呢?”

      梅枕霜轻蔑的笑了笑:“五弟,本王以为你不是那等少不经事天真少年,怎么这种蠢话也问得出来,若那御医之死与庄妃娘娘没有关系,为何那药方在翰林医官院却找不到丝毫记载?”

      梅擎霜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快承受不住他所说的话一样:“既如此,皇兄是如何知晓的?”

      梅枕霜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庄妃娘娘生前与我母妃有过几次往来,我母妃见过她喝那药,只是当时没留心,后来本王也是听母妃无意间提过此事,觉得事有蹊跷,便派人去医官院查询当年的诊脉记录,这才发现关于那人所开的药方竟是连只字片语也未曾记载。”

      月胧溪,也就是庄妃,她薨的那年,梅擎霜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在他遥远又模糊的记忆中,自己的母妃因无法安眠,所以常年喝药,其中多半是安神的药方,此事在庄妃宫里无人不晓,因而没有人会因为平日里最常见的事物而起疑。

      即便是那些宫女太监也没有警觉,更何况当时还不谙世事的梅擎霜。

      当年医官院诊断,庄妃是因慢疾拖垮了身子,最后沉疴难起,油尽灯枯而死,晟帝因嫌晦气,没有下令彻查庄妃的死因便将其葬入陵中。

      后来宫女在整理庄妃的遗物之时,因对年少失恃的梅擎霜有着恻隐之心,便偷偷将庄妃生前常常把玩的一些小玩意儿给了梅擎霜。

      梅擎霜对此视若珍宝,他年少时除了每日的课业之外,剩下的时间里,总会时不时的拿起这些东西寄托遥思。

      有些人明明已经远去,可梅擎霜还是能在触及到那些物件儿时,通过上面的磨损,遥想起月胧溪相隔多年的音容,仿佛冥冥之中有一个时空与此刻重叠,能以这些遗物为关联,无限拉近过往和现实的距离,指尖覆盖的那一瞬,便可感受她所感受的,看见她所看见的。

      这样孤单的日子,梅擎霜过了两年。

      直到两年后的某一日,来寻他玩儿的梅馥霜失手摔碎了庄妃的一根金镶玉的玉簪,梅馥霜知道这些东西对于梅擎霜的意义,歉疚之余懊悔不已,她连忙蹲身想要捡起摔成几段的玉簪,却在刚拿到手中的时候觉得不对劲,几不可闻的“咦?”了一声。

      因为这几段断裂的玉簪,实在是太轻了。

      梅馥霜将玉簪拿在手中细细端详,然后对一旁惘然若失的梅擎霜道:“小五,这玉簪里头,好像有东西。”

      年少的梅擎霜被她这么一唤,勉强聚集了几分精神,伸手接过那截玉簪,将之立起来一看,果然发现蹊跷。

      因为这截玉簪的中心处,是空的,且里头塞了一卷小小的丝绢。

      梅擎霜将那丝绢抽出来展开,梅馥霜好奇之下也凑过脑袋去看,下一刻,她便震愕难言的跌坐在地上,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

      反观梅擎霜,也许是庄妃死后,他在宫中孤立无援、受尽冷眼,内心早已磨炼的冷硬非常,因此他并未像梅馥霜那样慌张无措,而是淡漠如常的将丝绢塞入原处,而后捡起其它几段玉簪,又用镶在上面的金箔将之重新拼接到一处。

      这玉簪根本不是梅馥霜摔断的,而是早在庄妃在世的时候,便已经断了,只不过用金镶玉的方式,又将其伪装成一根精美贵重的首饰而已。

      梅馥霜惊惧之下攀上梅擎霜的胳膊,惶恐道:“小五……这是、是庄妃娘娘的字么?”

      梅擎霜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避而不答道:“今日什么也没发生,阿姐什么也没瞧见,出了这个门,绝不可对第三人提起,如此方可保你平安无虞,明白么?”

      梅馥霜一张小脸早已被泪痕沾湿,她忍着骇意,抽噎道:“那……那小五你怎么办……还有庄妃娘娘,庄妃娘娘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梅擎霜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样,将那根簪子紧握在掌中,直至手心被刺破,鲜红的血迹蜿蜒滴落在地上,这才将他痛醒。

      他看着地上的血迹,那绯红的颜色十分刺目,他似乎能透过这滴血,穿过遥遥时空,听见母妃在深宫内绝望又无助的哀叹。在多少个漫长又孤寂的夜里,月胧溪将金箔拼接起的簪子一点点凿空,用自己的所剩无几的生命为代价,替梅擎霜阻断了一场凶险的劫难。

      她选择将这件皇室的惊天丑闻深藏起来,如果有朝一日梅擎霜能得知真相,也算她不能陪伴自己儿子长大成人的一个解释。

      从那以后,梅馥霜便与梅擎霜站在一处,两个无人庇护姐弟在宫里相互扶持,他们身负着这个惊天秘闻韬光养晦,在算计和排挤中一步步走到今日,能够支撑他们数年来临渊履薄的,是庄妃的拳拳爱子之心。

      梅擎霜陷入少时的回忆中许久未能回神,梅枕霜以为他是因为听到部分真相后哀恸所致,故而轻叹了一声,劝慰道:“五弟,此事本王也只知道这么多,至于常安锦为何要害死庄妃娘娘,本王并不清楚。但你若想查清事实真相,为兄可以帮你。”

      梅擎霜双目无神,恍惚道:“条件呢?”

      梅枕霜图穷匕见,此刻才挑明自己今日的来意:“梅境和被废,太子之位空缺,眼下有实力与我争夺东宫的,只有老三,”他微微前倾看着梅擎霜,眼中对于权利的贪婪之色尽显无疑:“我要你助我入主东宫!”

      梅擎霜自嘲的笑了笑,落寞道:“皇兄太瞧得起我了。”

      梅枕霜却像是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样,话中不掩机锋:“不是本王瞧得起你,而是你别无选择,只能站在我这边!常安锦害死你的母妃,梅隐霜身为他的次子,你难不成还要归到他的阵营之下?若真如此,身为人子,你还有何颜面祭拜庄妃娘娘!午夜梦回之时见到她,你可能心安!”

      “我……”梅擎霜猛地抬头,眼中尽是恨意和不甘:“可我……”

      梅枕霜嗤笑一声,毫不留情的讥讽道:“五弟莫不是逍遥了这么些年,连自己母妃的仇都不想报了吧。”

      “我没有!”梅擎霜突然激动的喊出口,可也只这么一句,他便渐渐消沉起来,神情萎靡道:“她是皇后……我如何能撼动她的权势和地位,不可能……不可能……”

      “如何不可能!”梅枕霜像一匹凶狠的狼,眼神阴鸷又狠戾,他向梅擎霜露出锋利的獠牙,誓要让他对自己言听计从:“梅境和不也一样被我扳倒了么! 只要你帮本王成为太子,我就请求父皇下旨,彻查庄妃的死因,有本王护着你,你无需畏首畏尾!”

      梅擎霜面色痛苦,眼神游移不定:“可是,我在朝中并无奥援,怕是无法成为皇兄的助力。”

      梅枕霜身子后倾,重新靠回凭几上,语气比方才多了几分松弛:“无妨,你只要听从本王的安排行事便可,无需培植自己的拥趸。”

      梅擎霜无助的笑了笑:“皇兄是要我成为一把趁手的剑。”

      梅枕霜转头看向他,见梅擎霜眼神中透出一股挣扎,便强势的逼迫道:“你也可以拒绝,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常安锦知道,你知晓了庄妃之死的真相,她会不会设计除掉你?她有杀你的理由,我却没有,你我二人联手,是最好的选择。”

      梅枕霜的眼神狂妄而傲慢,仿佛料定自己一定能坐上太子之位一样,梅擎霜看着他举棋不定,半晌后,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信誓旦旦道:“好,我答应皇兄。”

      梅枕霜这才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他端起梅擎霜方才给他倒的茶,颇为愉悦的向他举了举杯,说了句“一言为定”,而后将茶水一饮而尽。

      待到梅枕霜离开后,江吟时和颜松落才进入房间,两人见他阴沉着一张脸,便知方才没谈什么好事。

      两人对视一眼,颜松落给他使了个眼神,江吟时便揣摩着梅擎霜的心情,谨慎的问道:“殿下,咱们是回府……还是继续待一会儿?”

      梅擎霜沉思片刻,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半晌后才听得他开口,语气中的寒意似能凝结成冰:“不回去,今晚在这儿住一宿。”

      “啊?”江吟时和颜松落异口同声,后者瞠目道:“住这儿?”

      梅擎霜抬眼瞥向他二人,凉幽幽的问道:“怎么,住不得?”

      “没有没有,”颜松落干笑了两声:“能住,殿下想住多少日都成,我这就去同寒漪瑾说一声,让她命人将这这一层都空出来。”说罢也不等梅擎霜的反应,逃命似的闪身退出去了。

      江吟时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不见人影了,徒留自己在这儿面对梅擎霜的威压,只在心中大骂颜松落忒不够义气。

      “殿下,那什么……我去后厨问问有什么吃的……”江吟时绞尽脑汁想出了这么个借口,边说边往门边凑,然还不等他摸到门框,就听梅擎霜忽然吩咐道:“不必了,你去一趟质馆。”

      江吟时当即正色起来:“殿下有何吩咐?”

      他本以为是有什么要紧事需要自己去办,结果却听梅擎霜意味不明道:“去告诉兰松野的那两个手下,就说我今夜要在山横晚留宿。”

      “啊?”江吟时旋即愣住,不明白梅擎霜如此吩咐有何用意。

      梅擎霜听到这声“啊”后乜了他一眼,隐隐不悦道:“怎么?”

      “没怎么没怎么……”江吟时连忙摆手,讪笑道:“属下这就去办……”说罢也像逃荒似的奔出门外。

      此时临近正午,兰松野估摸着也该醒了,梅擎霜一想起他,脑海中就莫名浮现出一副场景:那人或许正软绵绵的趴在软枕上,面上仍带着股懒倦之色,时不时的还要抬手揉一揉惺忪的双眸,被褥只盖到肩胛骨下,丝滑的衣料下隐约可见骨骼的线条,正随着他清浅的呼吸而慢慢起伏,窗外的光洒在他的身上,给他加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有点儿暖,还有点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禁抑。

      像是……一幅艳而不俗的美人图一样。

      也不知他瞧见枕下的帕子了没有,梅擎霜心想,若是听到自己寻花问柳的消息,不知他会有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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