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魂》月三更

3、又见鬼了

　　整个中秋节是在为第一天晚上的失眠而买单中度过的，在接下来的整整两天时间里，沈湉昏昏沉沉的睡去又醒来，完全将白天和黑夜过了个颠倒，因为过于疲倦，她甚至不得不推掉了假期最后一天另一个同学发来的约饭邀请。
　　而在被工作日强行调整了作息后，沈湉振作精神，告诉自己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将白天当做黑夜来过了，因此上，在中秋节后的第一个周末，她便约了关宁宁和另外几个关系要好的同学朋友一起去郊外爬山野餐。
　　年轻人之间组的局总是一呼百应，美滋滋的规划好周六一整天的行程路线后，沈湉提着家里的最后一袋垃圾走下了楼。
　　九月底的天气还不算太凉，虽然地处北方，太阳也已经落山了，但小区里散步遛弯的人绝大多数都还穿着短袖，只有一些看上去年纪很大的老人才穿着很单薄的长袖衫，一些十几岁的小伙子甚至还穿着短裤飞奔在小池塘边。
　　扔完了垃圾，离睡觉时间还早，沈湉便慢悠悠的踱出了门，打算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采购一点明天野餐的小零食。
　　周五晚上的便利店人山人海，说是菜市场也完全不为过，沈湉买了几盒酸奶和几个蟹□□，眼瞅着一个小孩子站在奶酪棒前不肯走，拽着大人的衣角不停摇晃着，哭哭啼啼的样子惹人心疼怜爱，沈湉便默默地走上前从货架上拿出来一个奶酪棒扔进了自己自带的环保购物袋里。
　　到底是有多好吃啊，能让小朋友这么下血本的哭。
　　排队的人很多，偏巧这个时候收银台上唯一的电脑出了一点故障，扫码的机器无法识别商品条形码，收银员便只好用人工敲数字的方式核销了。
　　结账的速度因为回归原始而陡然慢了下来，好在沈湉并非是急性子的人，反正又没有什么急事，等一会儿就等一会儿咯，她心态良好，甚至从口袋里摸出来了一副无线耳机，然后点开了那部还没追完的清宫剧。
　　然后，她就知道什么叫做活见鬼了。
　　看了没一会儿，队伍缓慢的向前移动了两三步，抬头试图看看前头还排着几个人的沈湉还没来得及看清队伍的头在哪里，便觉察到了一个不妙的现象。
　　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正站在自己身边，挡住了头顶的大部分灯光。
　　她朝旁边挪了一下，那男人也跟着她挪了一下，为此感到有些不舒服的沈湉抬起头来准备跟这个人友好交涉一下，然后，她便险些当众尖叫出了声。
　　是中秋节那天见过的那个男人。
　　一如既往阴鸷的表情，一如既往地穿着那件黄不拉几的长袖和黑色长裤，一如既往地在手里提着一个黑乎乎的塑料袋，这一次，她终于来得及看清这个人的全身了。
　　他穿着一双看上去马上就要破了的运动鞋，提着塑料袋的左手手背上有两条不算很长的疤痕，他的右手缩在袖子里，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觉得冷。
　　他戴着一顶灰扑扑的棒球帽，跟鞋子一样仿佛八百年没有清洗过一般，若非他脸色白净，浑身也没有散发出什么令人作呕的气味的话，沈湉简直要怀疑他是从垃圾堆里东拼西凑的扒拉来这样一身衣服的流浪汉了。
　　“他是个屠夫，滥杀无辜，丧心病狂。”
　　一如既往冷冰冰的声音。
　　沈湉茫然的啊了一声，忽然意识到此人所指，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机屏幕上被摁下暂停键的关宁宁的偶像，简直想反手打一个报警电话了。
　　她确信自己是真的碰见了一个精神病患。
　　这样的人也很可怜，不能歧视他们。
　　沈湉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气，给脸上挤出来了一个和善的笑容，指了指自己站的地方，又指了指队伍的末端。
　　“您排在这里吧，我去后面。”
　　令她感到谢天谢地的是，这个年轻的神经病人并没有死缠烂打，沈湉说完这句话后就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快步走到了队伍末端，而那个男人只是一言不发的在原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便面无羞赧之色的站到了她原来的那个位子上。
　　等一下，他该不会是为了顺理成章的插队才故意神神叨叨的吧？
　　沈湉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个大傻子。
　　艰难结完账以后，转头四望已经不见那个神经病的身影，沈湉略感郁闷的掏出手机给关宁宁打了个电话，除了再三叮嘱她明天一定要准时出现在约定好的地方外，还顺便吐槽了一下自己刚才的便利店奇遇记。
　　半个小时后，满头大汗的关宁宁和张鹏便敲开了沈湉家的门。
　　“走，今晚就走。简单拿点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就行，你先跟我住我家，张鹏去他表姐家凑合一段时间。”
　　一只手还捏着牙刷的沈湉一头雾水：“发生什么事了吗？”
　　关宁宁急的都快急眼了：“你怎么这么没有危机意识！不是你跟我说又在便利店碰到那个神经病了吗？怎么可能这么巧两次都碰到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人，他要么是个死变态在跟踪你，要么……”
　　她回头瞪了张鹏一眼：“要么就是你的好师兄干的好事。”
　　怎么还扯上安如宾了？于是沈湉也歪头看向了关宁宁身后的张鹏。
　　张鹏臊眉耷眼的缩在楼梯口：“他烦了我一周，叫我和宁宁找个借口约你出来吃饭，他想趁机见见你，我没答应，他就说他已经从邹丹颜她们嘴里知道你住哪了，说我要是不帮他这个忙的话他周末就上你家楼下来堵你。”
　　关宁宁摊开了手：“看吧，要么你遇见的那个人是个变态，要么他是被安……他是被那个姓安的死变态派来骚扰你的，反正不管是哪种情况，你都先别一个人住在这里了，先跟我去我家待一段时间，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沈湉便没有拒绝关宁宁的提议，她连夜收拾出来了一个行李箱拎包入住了关宁宁家，并且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都老老实实的跟关宁宁梦回大学时期，为此，她还充满歉意的给不得不暂时住到别处的张鹏买了两天咖啡。
　　不久之后就是国庆假期，因为搬家时父母来小住了两周，沈湉便不急着回家，趁着这七天和几个朋友一起随大流去了南方旅行，在人山人海中看了五天人山人海，嘈杂但热闹的节日盛景让她暂时忘却了生活里的烦恼，想着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也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安如宾应当会知难而退了吧。
　　然而，回到自己安营扎寨的这座城市之后不久，她便知道是自己天真了。
　　收假回来上班的第二个周末，实在不好意思再打扰关宁宁和张鹏的沈湉强烈要求回到自己家去住，关宁宁三番五次的挽留没有效果，到最后，她只好带着张鹏一起把沈湉的家从里到外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可疑人员出现后，这才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她无论如何自己都会随叫随到的。
　　第一天过去了，无事发生。沈湉按部就班的上班加班，再顶着星月清辉疲倦的回到自己温馨的小窝一头栽倒在床上。
　　第二天过去了，依旧无事发生。加班的时间有点久，一个好心的同事开车顺路捎带着沈湉回到了自己家小区门口，她热情的和保安大爷打了个招呼，然后又急匆匆的跑上楼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第三天过去了，第四天过去了，第五天也平安无事的过去了，大家所担心的安如宾并没有出现，张鹏也不再收到他的信息，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这次危机已经平安无事的度过，从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然后，周六下午，正打算出门去和关宁宁吃饭的沈湉才刚走出楼道，便迎面遇上了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好晦气，她仰天长叹。
　　两年多不见，安如宾比从前在校时胖了不少，曾经没有一块赘肉全都是肌肉的身材已经开始走样，甚至还有了肉眼可见的肚腩，梳的整齐的分头搭配着一身干净整洁的西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面试的或者是小区物业售楼部的。
　　浸淫职场多年，他已经从当年那个英俊潇洒年轻帅气的风流学长变成了圆滑油腻的中年人，虽然还不到三十岁年纪，却宛若一个中层干部一样，以至于再见到他的第一眼，沈湉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自己高中教导主任的形象。
　　假装没看见此人，她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迈开了大步。
　　安如宾却笑嘻嘻的跟了上来。
　　“我来都来了，不请我上你家坐坐？”
　　不想跟这个恶心的人再说一句话，沈湉反手掏出手机拨通了关宁宁的电话。
　　“喂，姓安的堵到我家门口了，你来我们小区找我吧。”
　　身后的安如宾还在喂喂喂：“我不是变态啊，只是很想见见你，当年的事我也又不得已的苦衷，想当面跟你说清楚，我知道自己当时伤害了你，想跟你道声歉，因为张鹏和关宁宁一直不肯帮我这个忙，所以我就只好自己来找你了……湉湉！”
　　沈湉猛地停下了脚步：“我允许你这么喊我了？”
　　她奚落的扯下嘴角：“麻烦安先生有点基本的礼貌，不要随便喊别人的小名。”
　　安如宾伸手试图拉住沈湉：“湉湉，不要这么绝情吧，毕竟以前我们……”
　　沈湉的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如果你再动手动脚的话，那我就只能报警了。”
　　她伸手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小区保安：“我跟小区的保安大爷也很熟，以后会告诉大爷不要放你进来的。”
　　大约半个小时候，关宁宁带着张鹏赶到，这才算是结束了这场闹剧，老好人张鹏陪着笑脸把安如宾好说歹说的劝走了，关宁宁则陪着惊魂未定的沈湉在小区门口不远处的快餐店吃了一顿简简单单的便餐。
　　吃晚饭，关宁宁旧事重提。
　　“你还是原住到我家去吧，也不知道姓安的以后还会不会突然抽风。”
　　这一次，沈湉没有再倔，毕竟方才的一幕她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近来社会新闻里类似于男子求爱不成痛下杀手之类的报道越来越多，虽然安如宾家庭幸福工作体面且父母都是大学老师，他也从小品学兼优一帆风顺，应该不至于铤而走险，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发癫。
　　于是沈湉点了点头：“我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只不过又得对鹏哥说声抱歉了。”
　　主意已定，关宁宁便陪着沈湉回家收拾了东西，就这样，离开关家还不到一周时间后，沈湉又不得不灰溜溜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