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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潜龙勿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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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古籍《兵者通鉴》①中记载的一场战役为例,”嬴禛稍一思索,“赵军有人数十万,齐则不到两万,敌众我寡,历史记载赵军大胜,然武斌②说,‘若我则胜’。”
(注①:《兵者通鉴》,记载从古至今所有战役的集合
注②:武斌,此世兵家创始人)
嬴禛顿了顿接着道,“韩兄,如果你是齐军将领,如何做才能让局面出现转机呢?”
韩曜摸着下巴思索,“这场战役我曾经看过,如果没有记错,在齐军撤退的路上有经过瀚河吧?”
“是的,”嬴禛微微一笑,“我先为韩兄倒杯水,韩兄慢慢思考不用着急。”
说罢没等韩曜回答便起身走出了卧室。
柴火烧的正旺。
嬴禛从柜子里取出水杯,走到灶台边,壶里的水沸腾着,冒出的白色蒸汽模糊了他的双眼。
‘七年时间过去了,我却依然无法彻底融入这里,’嬴禛提起壶往杯中倒水,‘我的朋友啊……’
想到跟随自己一起而来的自杀痕迹,活着时的喧闹,死亡时的宁静,再次睁眼的茫然……直到如今,他都依然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是自己来到这里,如今所做的一些事……不自觉的搜集情报也好,暗地里收买人心也罢,那铭刻在骨子里的不安分,也许是在为那一定会到来的某一天做准备吧。
嬴禛端起水杯回到了卧室,将水递给韩曜。
“嬴兄回来的正好,”韩曜毫不客气的接过水抿了一口,“我已经知道该如何做了。”
“哦?”嬴禛拉过板凳坐下,“韩兄请说。”
“令一万齐军背水为营,剩下的人在赵军驻扎地潜伏等待时机,这样安排,待到赵军按耐不住发起进攻之时,背水为营的齐军前临大敌,后无退路,要想活着只有拼死一战,再令潜伏的齐军趁虚攻入赵营,赵军背腹受敌,被两面夹击,此战则齐军胜。”
“……背水一战……”
韩曜又喝了口水。
嬴禛心中一惊,背水一战也是他那个世界中非常著名的战役,‘我没看错,这韩曜竟然真的是天生将才!’
“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当然,这只是我的书面见解,毕竟战场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韩曜虽然嘴里谦虚,但脸上却表露出极端的自信。
“韩兄看起来年轻,没想到对兵法竟有如此见解。”嬴禛双眼放光,手不自主的发抖,忍不住升起想把他收为己用的心思。
收藏癖,年轻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这很正常。
“才不是看起来年轻,我才16。”韩曜得到夸奖,颇为自傲的挺起胸膛,像一只斗胜的大公鸡。
“韩兄,其实你自己也清楚,哪怕有如此才华,没有官员引荐,想要见到昶王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嬴禛话锋一转。
韩曜的表情瞬间凝固,这他当然知道,不过是抱着些侥幸的心态才来碰碰运气。
“不过我有办法,”嬴禛看到韩曜如此表现忍不住笑起来。
“嬴兄?!”韩曜快步走到嬴禛面前激动的搭上他的肩膀,“真的吗?”
“当然,”嬴禛回答,“我有一个朋友,他是昶王的臣子,本来打算等你伤好……不过你这模样怕是等不及吧?既如此,待我写封信告知他一声,看他何时有空,我们明天先出发去洛林,找个地方歇息。”
“嬴兄!你真是我的贵人!”韩曜抓着嬴禛的肩膀晃了两下,又激动的来回踱步,“先是救命之恩,又是知遇之情,我到底该如何回报你呢?”
嬴禛没有回话,人情债好还又难还,对于韩曜这种义士,人情债便是天底下最难还的东西,可惜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
夜晚,雨停了。
嬴禛坐在桌前,昏暗的灯光无法照亮整间屋子,韩曜因为伤口未愈早已被督促歇下,此时安静的有些可怕。
嬴禛握着笔眼神柔和。
【晏亲启:
今日禛在家门口救下一燕国人,名韩曜。他为响应昶王招贤令而来,可你我都知,招贤令所招的天下英才不过是在其余各国不受重用的诸子学派,亦是各国贵族,是天下有名之人,无名之辈要想将才华展现于昶王无疑是难于登天。
而韩曜,禛观其举止言谈有度,但面黄肌瘦,衣衫不整,应是祖上显耀今以没落。
韩曜此人看似大大咧咧,但胸有城府,禛为其出题考察,以古时赵齐之争为例,韩曜语出惊人,说唯背水一战,实乃天生将才,禛心生欢喜,忍不住想为其谋得出路。
……
……因此必是知恩图报之人,待禛与君见面,君见韩曜可亲自确认此事,若想将韩曜纳入计划,一定要将一切摊开明说。
……
】
将写好的信件封好,吹灭火烛,嬴禛轻轻推开门走出房子,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小瓶子打开,竟然有奇异的香味从瓶中发出,一刻钟后,一道黑影从林中窜出,嬴禛将瓶子盖好放回,黑影便已经停在围栏上。
“皞阳,”嬴禛轻唤了一声。
皞阳是一只威武的海东青,幼时濒死被嬴禛所救,养大后因为体型大引人注目只能偶尔用来送信。
嬴禛走上前,把卷好的信绑在皞阳的腿上,“去吧,你应该知道给谁。”
皞阳灵性的点点头,扇了扇翅膀飞上天去,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
第二天一早,韩曜睁开眼醒来。
房门被推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被放在了桌上。
“韩兄醒了?清醒清醒把粥和药喝了吧。”嬴禛说着已经端起另一碗粥小口喝了起来。
“嬴兄还叫我韩兄也太见外了,”韩曜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然后颇为调皮的眨了眨眼,“可惜我还未及冠,没有取字,否则叫字更显亲近些呢。”
“你不也一直叫我嬴兄吗?”嬴禛无语道,“你我今年都为16,直呼其名便好。”
“嬴禛,多谢你的照顾了,”韩曜听完毫不客气的叫道,然后也端起粥喝起来。
花费几分钟连药一起喝完后,韩曜整理一下衣服,然后看着这被勾得破破烂烂,滚的满身灰尘的衣服沉默了一秒,“我就穿这身去见你的朋友可以吗?”
嬴禛不语,只是默默拿出了一套自己从未穿过的新衣,用行动来表明不行。
其实嬴禛本人不算不富有,曾经也发生过没有钱买食物而差点饿死自己这件事,可经过这几年给富贵人家做账,卖点草药,种点田,到如今也不会因为这个而苦恼了。
韩曜三两下换好衣服,转了两圈,“挺合身啊。”
“既然换好了我们便走吧,”嬴禛看不得他臭美,打断道,“路途遥远,就算现在出发,也要到太阳落山时才能到洛林了。”
韩曜便只能乖乖的拿好自己的行李,跟在嬴禛身后随他进城。
“我们所在的位置是南阳,属于昶国的边境,”嬴禛对韩曜说,“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从燕国经过魏,韩来到昶的,但我可要提醒你,最近一段时间,昶国哪怕各个城镇间的审核都非常严格,你可要紧跟在我身后,别惹出什么事端。”
“放心吧,”韩曜点头,“毕竟我人生地不熟的,只能相信你呀!”
嬴禛看着他这副模样,不语。
昶韩两国的战争,昶国得势,让许多生活在韩国边境的百姓失去了土地,幸亏荣嵇将军并不滥杀,亦可约束手下的士兵,才使得流亡到昶国来的人还有这么多。当然,他们也要感谢一下仁慈的昶王,愿意接纳敌国的子民。
若要说这些流民恨不恨昶国?也许是恨的吧,可若要嬴禛发善心可怜他们,那也不可能。
“怎么了?你想发善心?”嬴禛注意到韩曜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路边的流民身上。
“不是,”韩曜摇头,“我只是在想,昶王似乎不把这些流民当做敌民。”
“确实如此,”嬴禛一边回答,一边扯住韩曜的衣袖,拽着他快步向驿站走去,直到到了驿站,嬴禛才把韩曜放开。
“这么着急啊,”韩曜拽了拽被扯皱的衣袖。
“人多眼杂,”嬴禛回答,“流民之中也可能混入他国的奸细,实在不适合讨论那些问题。”
韩曜表示理解,并大度的拍了拍嬴禛的肩膀。
“公子。”
此时,从驿站中走出一中年男人,看到嬴禛忙迎了上来。
“田叔,”嬴禛打了个招呼,“马车准备好了吗?”
“随时都可以出发。”田叔回答。
“那好,我们现在就走。”
于是田叔便引着两人走向一旁停着的马车,马车的车顶上正站着一个熟悉的影子。
“皞阳,”嬴禛招招手,威武的海东青听话的飞来,停在嬴禛手臂上。
“哇哦!”韩曜绕着海东青上下打量,啧啧称奇,“好威武的隼。”
嬴禛没理会韩曜这个显眼包,只是解下皞阳腿上绑着的信封,然后手臂一扬,海东青便从容的飞上天空。
打开信看了两眼,嬴禛拿出里面包着的文牒递给了一旁的田叔,田叔接过。
“韩曜,坐吧。”嬴禛往前走两步掀开车帘。
韩曜闻言坐了上去,嬴禛也紧随其后,于是马车便从南阳出发,向洛林驶去。
“这下可以进行刚才的话题了吧。”韩曜碰了下嬴禛的肩膀。
“嗯,”嬴禛轻应,“昶王之所以收留这些韩民,是因为他确定自己可以拿下韩国的这些城镇。”
韩曜闻言若有所思。
“当城变作昶国的城,城里的人终究会回到城里,昶国不可能放弃这些人口。”
“这几座城镇其实远远不够吧,”韩曜看向嬴禛,“昶王所图,是天下。”
嬴禛回望。
“七国之王,哪一个不曾图谋天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