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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信儿在茶叶铺里翻着今年的新茶。他十四岁了,长得十分像当年的怜儿。只不过手脚粗大些,脸庞黑些。庞老板抽着水烟走出来,看着他蹲在地上的背影。

      “信儿啊,你爹有信来了么?”庞老板吹着水烟袋的灰问。

      “就是没有啊。”信儿沮丧地说,“打年前就没来过信了。”

      “你爹不会是在京城和哪个小戏子相好了,看不上你那大脚的娘了吧?”庞老板呵呵地笑着。

      信儿气红了脸,半晌才道:“我爹才不是那样的人!”

      “算了吧。”庞老板说,“你爹当年娶你娘,不过是走投无路,一个外乡人,给人家打零工,你娘呢,一双大脚,性子又泼辣。你爹当年刮了胡茬,洗净了脸庞,简直像个唱旦的。而且他是金陵城里来的,身世成谜,安知当年不是哪个有钱人的相好?”

      庞老板淫靡地笑了起来。

      “你,你胡说!”信儿气得站起来,一脚把茶笸箩踢散,“不许你侮辱我爹!”

      “好你个小子,仗着你爹到京城当奴才,敢和我干上了?”庞老板举起水烟袋就要打,信儿抓住他的手,狠狠一甩。

      “我不干了!”信儿呸了几口,跑了出去。

      “不干?你把包银还回来!”庞老板气得直跺脚,“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啥?你不干了?”刘小娥憔悴的脸儿满是惊怒,“你爹在京城生死未卜,你又不干了?等着明天庞老板来要包银!说好了,三年学徒,两年白干,违约要交包银的!你让我到哪里去寻包银?我就不该让你爹去京城......”刘小娥披头散发地哭将出来。

      小夏呆呆地揪住哥哥的衣襟。

      “我到京城找爹去!”信儿激动地说,“爹几个月没来信了,如今十五早过了,他不会......要不,我到金陵曹家去问问!人是曹家带去京城的,不能没了下文!”

      刘小娥怔怔地坐了一会,回屋捣腾了半天,拿出一个印花蓝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两块大洋。

      “这是我的私房钱。”她拭拭眼睛,“原本想等你爹挣够了十五两的教习钱,让你脱了学徒,到私塾读书的。”

      “我读什么书?看见账本就打瞌睡。”信儿坦诚地说,“娘,我到曹家打听消息去。”

      “好。”刘小娥不再纠缠,把一块银洋塞到他腰间,“你去镇上换了铜钱,坐船去金陵曹家吧。”

      曹寅从孙氏太夫人那里请安出来。他还显得十分年轻,却已是金陵织造。这都亏了这位他父亲后娶的孙氏太夫人,曾经当过皇上的保母,侍候作皇子时的皇上十分精心,使幼小的他免于天花一死,这才有了当皇上的本钱。皇上上任后,对八大保母都恩赏有加。出身关外,还是大姑娘的孙氏被指给了曹寅的父亲为福晋。另一位则嫁给了苏州织造李煦的父亲。这两位太夫人,态度十分威严,真有个从皇宫里来的架子,全家上下没有不怕她们的。

      “大人。”曹寅的手下在外面等着。

      “京城平郡王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曹寅皱着眉说。

      “说是过年要让咱们家给小郡王福晋陪嫁过去的十二个丫头唱《还魂记》的,谁知旧年底出了怪事,那教习先被平郡王的朋友认出是当年和一个披甲人之女奴生的儿子,可他偏偏不认亲,还以死明志,现在还死活不知。咱家的庞支曹昕,竟趁乱带着一个小戏子跑了!”

      “简直是胡闹!这让福晋怎么在平郡王府呆下去?而且她还流了身孕.......”

      曹寅长叹一声:“当初谁选的那个教习,他是从哪里来的?”

      “听说是金陵人。保荐他的是曹昕的朋友。”

      “大人,大人!”一个小厮一路叫着跑过来,“门外跪着一个少年,顶着个牌子,说是咱家把他爹给弄没了,他要他爹!”
      信儿被秦管家带入府中,好一番盘问,然后着他家的内人去回李氏少奶奶去了。

      信儿迷茫地打量着周遭,隐隐听见前面有“传饭了”等声音,仆从脚步统一,川流不息。他肚子饿得咕咕叫,自己从包里拿出块烧饼,干啃起来。

      等到下午,秦管家才回来,一见信儿就板住了脸:“全怪你那个爹!还到这儿来找爹,告诉你吧,他在京城不知死活,你回去吧!”

      “那怎么行?“信儿一听暴跳起来,刚想争辩,就被秦管家指挥小厮赶出去了。

      信儿出了曹府,站在那儿发呆。刚才那张纸片子,也不知被小厮扔到哪里去了。

      “上京城!”信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勒一勒裤腰带,跑了。

      “你是汪师父的儿子吧?”信儿正在京城的大街上四处找寻,忽然听见有人轻轻喊他。

      他急忙一转头,看见一个不甚美丽,但皮肤白皙的十一二岁少女,挽着个花布包,在路边喝着粥,这时端着粥碗还来不及放下,就在招呼他。

      “你是谁?你认识我爹?”信儿走过去。

      “我艺名叫雪柔,是曹家采买的十二个小戏子里唱春香的。”那小丫头一口吴侬软语,听得信儿十分舒服,忙问:“我爹呢?”

      雪柔叹口气道:“我就知道汪师父家会有人来寻他的,故而也不在平郡王府走远。那日汪师父挨了责罚,又来给我们温戏,领班曹昕看他脸色不好,让他回去休息,我们也就一哄而散了。谁知......”

      “等等,你说谁受了责罚?”信儿叫起来。

      “你小点声,此地离平郡王府不远。”雪柔道,”我们正在院子里掐凤仙花玩,忽然听见院子那头很大的动静。我们跑出去看,见汪师父倒在地上,身上一滩血。大管家都来了,指挥人把他抬走,好像还有个满清服饰的老家伙跟在后头。接着管家老婆就把我们召集起来,每人打三十个耳光,打得我们头晕脑胀。晚上,曹昕就带着云柔,就是唱杜丽娘的,偷偷跑了。第二天简直全府大乱,听说小福晋都流产了。管家把我们全都驱散了。我们的家乡都在南方,可不是被父母卖的,就是被拐的,谁有云柔那样的福气,能找着个知疼着热的人,长长远远地过日子去?“说到这里,雪柔抽泣起来。

      ”你,你别......"信儿早听呆了,半晌问:“那我爹到底去了哪里?”

      “全不知道啊,只听说他和那官员似乎有点什么关系,是......”雪柔看一眼信儿的神色,悄悄说:“是私生子。”

      “啥?”信儿完全呆住了。“我爹就是个干农活的汉人,怎么成了满人的私生子?”

      雪柔见他抱头蹲在那里,忙指点道:“你快起来。我看你长得十分像汪师父,此地离平郡王府又不远,万一给他们府里的小厮管家看见了......你跟我走,如今我和玉柔租着一间屋子,你不如先到我们那里去商量。”

      “玉柔是谁?”

      “是唱老生的。我们......”雪柔羞涩道:“我们就像夫妻似的结拜了,如今靠着以前的一点赏钱过日子,我还做些针线活出来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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