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家欢》大耳朵小妖

1、驾鹤西去

　　建业四十年，皇帝梁焱熙病危，差人去安府请当朝兵马大元帅安宁入宫。口谕传到安府时，并未提及皇上的健康情况，以免走漏风声在朝廷掀起血雨腥风，而安宁则以为皇上召他入宫下棋，则一脸不悦直接拒绝，传话的太监吃了几次闭门羹连安宁的面都美见到。最后一次传诏已是子时，安宁在睡梦中被传话的家仆唤醒，察觉事态比较严重，便穿着中衣面见宫中来的传话太监，太监无奈才不得不悄声耳语安宁，“皇上病重，恐怕...”

　　“赶紧宣太医啊，我又不会看病，我只会杀人。” 安宁狠狠的翻了传话太监一眼，但还是命下人服侍他穿了外衣便随太监回宫。临行前，反复叮嘱下人，切勿声张，尤其不能让夫人知道，若夫人问起，便说去了姨娘那边。

　　安宁二十有四，生于武将世家，文武双全，自十五随军征战，十七便在军中担任大将军，从无败绩，战功赫赫，两年前皇上将兵权交与他手，封其为兵马大元帅。其夫人温宛如，乃太傅之女，两人相差两岁，青梅竹马，温宛如及笄礼一过，温太傅便将她许给安宁，直至安宁行完加冠礼，两人才成婚，夫妻恩爱。

　　朝中局势混乱，安宁并不想让温宛如把不确定的消息传递给岳父。

　　事发突然，当晚安宁还和温宛如行夫妻之事，此时安宁疲惫不堪，困得两眼皮直打架，在马车上睡着了，醒来时已被太监用轿抬到了乾清宫门外。乾清宫此时烛光闪烁，但极其肃静。总管太监李忠公公在门口把他迎进去。

　　“什么情况？” 安宁边走边问。

　　安宁身着白色藏青色镶边长衫，高大英武，面色严峻，不怒自威，走路带风。除上朝，安宁都是穿便服入宫，唯有上朝穿朝服。

　　“皇上他...情况不妙，太医说...恐怕熬不过今晚...”

　　皇帝弥留之际为何召见他，是托孤还是担心他谋反要先赐死他？若这样被赐死，实在有些突然，还有很多话未与宛如说。安宁皱眉，面色更加凝重了。

　　进了皇上寝宫，暗黄色的烛光摇曳，皇上躺在床上闭着双眼，李公公靠近龙床，轻声和皇上说，

　　“皇上，元帅到了。” 随后便离开，轻轻关上门，留下安宁和皇上二人。

　　安宁浑身不自在。虽在朝廷得到过皇上提拔，但安宁和皇上关系并不密切，甚至皇上很多做法让安宁非常反感，经常暗自骂他昏庸，上次罚安宁鞭刑后君臣关系到达了冰点，所以当晚召他入宫的时候他连续拒绝。

　　除此以外，安宁并不想和濒死之人共处一室。半载内，安宁先后送走了爹娘，眼看着人的生命走到尽头的痛苦，安宁并不想再次品尝，即便不是自己的亲人。

　　皇上并没有想赐死他的打算，甚至，皇上很少清醒过来。安宁很想问清楚找他来的目的后立即离开，但即便皇上清醒过来，也虚弱到连话都没办法说。安宁只好搬了凳子坐在床边，皇上醒来时看到他，示意要拉着他的手，他便伸手握住了皇上的手。握住了皇上的手后，安宁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卸下了冷酷的面具，耐心的等待着这位九五之尊生命的完结，他不敢睡，生怕错过了皇上的遗诏，这将关乎着整个国家的走向。

　　“江山...” 皇上用微弱的声音说，安宁把耳朵凑到他嘴边才听清。

　　“皇上，您放心吧，安宁在的一天，定会守住大梁的江山。”

　　皇上似乎并不是要说这个，他的手握紧了安宁的手，用了全身力气，又吐出几个字，

　　“我儿...”

　　皇上也是个情种，子嗣众多，包括早夭的，一共有二十三个皇子，其中六个早夭，三个还未成年。安宁也摸不准皇上是什么意思。

　　“臣必当竭力辅佐新君。”

　　皇上叹了口气，似乎对这个答复并不满意，可是想说又说不出来。

　　安宁和皇上并不熟悉，两人没什么默契，所以安宁怎么也猜不出皇上的意图。除了上朝，安宁和皇上唯一的交集便是下棋。安宁自幼喜欢下棋，皇上偶尔召见安宁进宫陪他下棋。安宁在升任兵马大元帅之前，在京城中的时日不多，半载都是驻守边疆。任兵马大元帅之后才常住京城。而两人下棋时便只切磋棋艺，并无其他交流。

　　安宁在漫长又安静的等待中，回想皇上和他下棋时，问过他对继任者的看法。

　　“你觉得朕的皇位传给谁更合适？”

　　当时安宁比较为难，皇位传给谁，哪轮到他这个二十出头的臣子操心？他只知道不希望皇位传给梁楚钰，若梁楚钰登上皇位，安宁的日子便不好过了，谁都知道他们自幼便是死对头。可皇上虽子嗣众多，靠谱的却没有几个，除了两个未成年的毛孩子，多数都是好吃懒做，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剩下的便只有三个已经封王的皇子，十二皇子康王梁楚钧，十三皇子昌王梁楚轩，和十六皇子睿王梁楚钰，皇位的继承人，只能从这三人中选了。

　　皇上看安宁不语，开口说“随便问问，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说什么朕都不会怪罪。”

　　“康王性格温顺，若登上皇位，会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但他能力不足，对内不能服众，对外会被敌国侵扰，他的皇位坐不稳。”

　　“若朕把皇位传给康王，你可愿辅佐康王？”

　　“臣...恐怕能力不足，不能服做康王坐稳皇位。”

　　皇上示意让安宁继续。

　　“昌王倒是个反例，但为人乖张跋扈，心狠手辣，品行不端，昏庸无道，若他继任，百姓将苦不堪言。所以只剩下睿王了。睿王各方面都不突出，但样样都拿得出手。他算不上人品极好，会耍一些小手段，但也不是十恶不赦，在朝廷中也有些威望。可能睿王是个合适的人选。”

　　梁楚钰为云贵妃的独子，在梁楚钰出生前，皇上便独宠云贵妃，梁楚钰是皇上最疼爱的皇子，虽皇上一直没立太子，但朝廷中早已把梁楚钰视为太子，登上皇位是迟早的事。皇上问安宁这个问题，安宁反而觉得是在试探自己，毕竟两人自幼时便结怨。

　　“众所周知，你们互为死敌，现在都互相掐着对方的脖子，想置对方于死地。朕以后不在了，把皇位传给他，你还有活路么？到时候可没人给你撑腰了哦。”

　　“这些都是私人恩怨。皇上把皇位传给谁，臣无从置喙。无论谁登上皇位，臣必竭力效忠朝廷。” 安宁心想，你什么时候给我撑腰了，上次还不是拉偏架罚我鞭刑？

　　“你觉得你怎么样？”

　　安宁听了心里一惊，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始终保持一脸平静和冷漠，起身给皇上作揖，

　　“皇上，臣绝无半点非分之想，臣家里世代为武将，无论谁登上皇位，臣全家必竭力效忠朝廷。皇上您身体康健，考虑这些问题太早了。”

　　安宁百思不得其解，皇上为何当时突然问他这些问题，而皇上又是打算把皇位传给谁呢？

　　安宁到宫里已经整整一日，等待死亡的时间无比漫长，他用托着腮的手捏了捏自己下巴，努力不让自己睡着，可能是这种悲伤的氛围的作用吧，安宁一直被莫名其妙的悲伤情绪困扰，竟然不自觉流下眼泪。此时皇上又醒了过来，费力抬起手给安宁擦泪，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棋...”

　　皇上只是偶尔兴致来了下一盘棋而已，并非棋痴，为何弥留之际想要下棋？即便他不是皇上，安宁也不想拒绝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要求。

　　“好，我去拿过来。”安宁轻声和皇上说，起身就要去拿棋盘，可皇上却抓着他的手不放，他只好又坐下，过了一会，那只手不但松开了，还垂了下去。

　　安宁打开门，李公公正在门口候着。

　　“皇上殁了。”

　　“皇上可交代了什么？”

　　“皇上什么都没说。” 安宁径直回府。

　　他头疼的厉害，眉头拧成个疙瘩，已经一天一夜没吃没睡了，莫名其妙的伤心欲绝，比他爹死的时候还难过。这一路都没听到丧钟，想必是不确定的事太多，只能先秘不发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