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青明》君无一点

2、深夜彻谈

　　乔江雁在家中等候多时，换做平常，此时的她早已安然入睡，可今日她一丝倦意都没有，取而代之的则是更多的担忧。一旁尚未处理的药草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以及桌上。药碾子中还未捣碎的药草与已捣碎的药渣相融。放眼望去，一团糟。
　　大门敞开，外面的冷风直往里吹，乔江雁就这么靠在门边，抬起头望着门外漆黑一片的夜空，不经意间已然圆月当空。忽然，乔江雁望见远处有一个硕大的影子缓缓靠近，一时顿感不妙，随即便走入房间，背起那挂在墙边的深灰色布包就往外走去。
　　乔江雁抱怨道：“真是，哥还没找回来，倒有个妖先抢着‘回来’了。”
　　再一看时，原先依靠在门边百无聊赖的乔江雁已经换成了随时准备迎战的乔江雁。她眯着眼，望着远处越来越近的身影，黑夜之中，只见一个似乎有着“两首三臂”的妖怪正向她招手。
　　乔江雁一怔，皱着眉疑惑道：“这？是在向我示好？”
　　由不得她多想，只听远方远远传来一句“江雁！我回来了！是我！”，而声音的源头，正是那“两首三臂”的妖怪。
　　乔江雁闻言，用手摸着下巴，正思考着究竟是何妖能有模仿人声的力量，前提还是要有两个头……
　　“喂！江雁！快来接我啊！你明知我有眼疾，这黑灯瞎火的我根本看不见，你不来接我我怎么回去啊！”
　　乔奕刚说完，只听身下传来了一句“别乱动，小心我等会把你丢下去。”
　　察觉到身下的青竹明显有些不悦，乔奕十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青哥哥，是不是背着我太久了很累啊？要不我下下来？”说罢就打算松开手往下一蹦。
　　忽然，乔奕感受到身后那双手发力，将他牢牢“拴”在那冰凉的背上。
　　青竹道：“没，不需要。少乱动。”
　　乔奕被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整懵了，十分疑惑，到底是因为什么生气啊喂！
　　乔奕：“那你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
　　见青竹不回，乔奕只得低下头，将脸埋在他的背上，听着他“冰冷”而又“温热”的心跳。
　　突然，身下的青竹停住了动作，乔奕耳边传来了乔江雁抱怨的声音“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这个是…啊！你腿怎么啦？还有你这手…”乔奕抬起头，看着一旁“全副武装”的乔江雁。问道：“你背着这包来干嘛？”
　　乔江雁双手叉腰“别管那么多了，你腿到底怎么了？”
　　乔奕尴尬的“哈哈”一笑“没什么没什么，不小心摔的，没什么大碍。”
　　“哈？没什么大碍，哥你这腿跟断了没区别吧，弯成这样，还有你这手，我是真的不想多说，少逞点强吧你。”
　　“这不是有你嘛，哈哈，用了你的‘神药’，休息两天就好了。哈哈…”
　　正当兄妹两人交谈伤势时，乔奕下方传来了一句低沉的声音“逞强。拿自己的伤来开玩笑，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声音的主人似乎情绪并不友好，乔奕不知为何听见这句话心头不由的一颤，随后竟不自觉的伸出手，戳了戳青竹的脸，仿佛是下意识的一种安慰。
　　感受到脸上传来两次温热的触感时，青竹一怔，一瞬之间消了许多的火气。
　　而一旁的乔江雁则是呆滞的站在一旁望着两人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嘴巴不由得张得很大并感到十分震惊。似乎在思考究竟是谁能让乔奕做出如此的行为。想不通，实在想不通，乔江雁指了指乔奕又指了指青竹疑惑道：“哥，你这是…？他又是…？”
　　闻言，乔奕同青竹一齐回过头，望着一旁呆若木鸡的乔江雁。乔奕连忙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只是一个‘小游戏’，小时候我也经常这样啊，你别多想，绝对不是…”
　　青竹感受到背上一阵躁动，正是那向他妹妹解释的乔奕引起的。不知怎的，刚刚因为乔奕而产生的火气已然完全消散。他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耳边泛起了一丝丝红晕。

　　屋内，乔奕一人横躺在木床上，另外两人则是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这位“病人”。就这么僵持了许久，乔奕先打破了这一份沉静。
　　只见他举起手，望着一旁站着的两耳开口道“喂…我说，别这么光看着了，要不就…先休息？”
　　“不行！你自己看看你伤的多重。”一旁的二人异口同声道。说完便都望向了对方，似乎是被这莫名其妙的默契呆住了。
　　只见青竹放下抱在胸前的双手。一手叉腰，一手掐了掐眉心，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便开口道“我说乔江雁，咱俩盯着他这么久了，真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乔江雁一怔，皱着眉细细打量着前方这个人：长发束起，发冠很奇特，一个银蛇形式的耳饰盘在他那右耳上，面容精致，右眼下方两颗泪痣如同眼泪一般，一身的青衣穿在他身上显得极为精致。
　　乔江雁看了看青竹又看了看乔奕，处于十分懵逼的状态开口问道“你是？不怎么认识我？哥？”
　　“不是我。”乔奕闻言便摇了摇头，否认道“不关我的事。”
　　乔江雁听后还是懵的，满脸疑惑的盯着眼前这位一身青绿色的家伙。
　　青竹头痛不已“我说乔江雁，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说罢便轻轻一笑，微微摇头道“你忘了小时候是谁每天都陪着你们兄妹两打闹吗？”
　　乔江雁闻言更懵了，紧紧盯着眼前这位“儿时玩伴”许久，随后才不确定的开口试探道“青竹哥？是你吗？”
　　青竹闻言，双手抱在胸前什么也没说，只对乔江雁微微一挑眉。
　　乔江雁一喜“真的是你啊！你之前哪去了，我七岁你就搞离奇失踪，我哥找的找不到你，都急哭了。”说罢便围着青竹转了几个圈，仔细打量着青竹。
　　躺在床上的乔奕听见自己的妹妹向他儿时最信任的大哥哥谈吐他的陈年往事。他猛地坐起，紧盯着眼前打量完青竹的乔江雁，只见乔江雁一打量完便又张开了嘴说道“还有还有！我哥啊…”
　　“江雁！”
　　“在！”
　　“闭嘴。”
　　“哦。”
　　一旁的青竹依旧抱着手，眼睛正盯着眼前的兄妹俩，而脑中却是在回味乔江雁刚说出的话。“奕卿儿时哭闹，竟会是因为我？嗯…哭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呢？是满脸泪光？或是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嗯…早知道就多待一会了，真想知道呢…”
　　“青竹哥？你在想什么呢？干嘛盯着我们，你笑什么呢？”只见乔江雁伸出手在青竹眼前晃了又晃。
　　青竹被因为这一举动回过神来，脑中的画面便一消而散。
　　思绪拉回。青竹微微一笑道“没什么，你们兄妹俩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乔江雁回过头道“对了青竹哥，你那是为何突然离去，怎么找也找不着，你去哪了？”
　　青竹看似不经意的瞟了乔江雁一眼，随即指着乔奕道：“与其谈论这个，为何不先处理他呢？”
　　乔奕一怔，指着自己问道：“啊？我吗？”
　　乔江雁见青竹似乎不愿透露陈年往事，便点了点头以示了解，随即便将目光投向那位依旧紧盯着她的乔奕，越想越气不过，心中抱怨道“不是帮你问了你最想问的吗，干嘛这么盯着我？”心中骂完后随即便将双手放在他那已然变形的小腿上，顺着骨骼摸了摸，紧锁的眉头缓缓舒解。她转过身，全然不顾身后喊疼的乔奕。
　　“幸好，看起来跟骨折一样，还好只是骨骼错位了而已，掰回去就好了。”
　　青竹闻言，眉头紧锁道“掰回去？…嗯，尽量一次成功。”说罢便打算转过身走出房间，想了想又不愿离去，思来想去之后还是背着手站在了一旁。
　　乔江雁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随后转过身盯着坐在床上“任人宰割”的乔奕轻声道“哥，躺下，可能有点疼。”说罢便向前走去，就这么跪坐在了他那受伤的腿一旁。
　　乔奕缓缓躺下，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青竹，又看了看跪坐在一旁准备“动手”的乔江雁，心中一阵紧张闪过，随后紧闭双眼，咬牙切齿道：“下手要轻，还要快，还有要准。江雁啊江雁，我的好妹妹啊，你可就我这么一个哥哥了啊，你可要…”
　　乔江雁瞟了乔奕一眼，无奈道：“哥，你什么时候能改一下一紧张嘴巴就停不住的毛病啊？”
　　青竹依旧背着手站在一旁，目光坚定的看着眼前的两人开口道：“别管他了，动手吧。”
　　“好嘞！”
　　就在乔江雁将手放在乔奕那伤腿上时，青竹在身后手微微晃动，只见一抹极不明显的绿光悠悠飘到乔奕身前，缓缓融入了额前。
　　乔江雁深吸一口气，随后便将所有的力气转移到手上。只听“咔”的一声，一声有力的尖叫响彻上空。
　　良久过后，乔奕紧皱眉头，心中暗暗想到“嗯？不痛？哈？不是吧？”
　　乔奕“猛”的从床上坐起，对着一旁的乔江雁就开始一波夸赞“江雁啊，你手法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啊，方才那一下一点都不痛，我这腿就跟没伤过一样。”说罢便跳下了床，为了给两人展示一下，他走啊跑啊跳啊都来了一遍。
　　展示完后，乔奕直奔一旁背着他们的青竹，他走到青竹身前，只见青竹紧皱着眉头，咬紧了牙，额前冷汗流了一脸，神情万般痛苦。
　　乔奕道：“青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青竹用手擦了擦额前的冷汗，艰难的挤出了一个微笑道：“没什么，毫无大碍。”
　　青竹的这一笑明显没那么自然，仿佛是硬生生挤出来的一般，这更加让乔奕确定了他有事。随即紧盯着他道：“你都这样了，真的没事吗？有事就说，可千万不要逞强。”
　　青竹双手紧握着，细看还能看得出那双手我在微微的颤抖 。青竹心想“奕卿太活泼了，怎会可能不痛，我…罢了，比起他受过的，这也不算什么…”
　　良久过后青竹才开口道：“头痛而已，不碍事。说起逞强，谁比得过小奕公子你啊。还有，比起我，小奕公子你为何不关心一下你的腿呢？刚好就应该修养，而不是像你这样乱蹦乱跳，万一二伤可就有的你受…”话音未落，青竹感受到胸口前一股温热传来。只见乔奕双手抱住了他，许久才开口道：“谢谢…”
　　“谢谢…”
　　乔江雁则是站在一旁打了个哈欠，即使看见乔奕主动抱住青竹也没有什么很大反应。想起儿时的乔奕也是经常这样对青竹“投怀送抱”每天都缠着青竹。然后“呵呵”一笑，向两人摆了摆手打着哈欠走了出去。门关之前还不忘调侃一句“你们先抱着吧，我困了，先去歇息了。哥，你腿好了就行，少动多休养。”
　　一声关门声响起，房间内的二人双双僵住，乔奕赶忙松开手，缓缓向床边挪去。青竹则是整个人跟石头一样杵在那里。腿上因乔奕引起的疼痛似乎丝毫不起作用，脑海之中全是方才乔奕主动投入他怀抱中的情景。
　　乔奕见青竹依旧将在那不动，又想起刚才主动“报答”的行为，他脸上冒出丝丝热气，泛起的些许红晕。乔奕红着脸看着对面青色的“石柱”，他更慌了又是摇头又是晃手道：“不是的青哥哥！我就是单纯想谢谢你而已！绝对没有别的意思…真的！呃…”
　　乔奕慌慌张张的说了许多之后见对面的青色“石柱”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他知道自己解释不清了便连忙爬上了床，试图转移话题“呃…青哥哥，就是说这么晚了，要不就早点歇息吧。”
　　青竹思绪被乔奕方才的一番话拉回，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微微一笑，随后便摊了摊手，又是假装无奈道：“哎呀，怎么办呢？外面好黑啊，我该怎么回去啊小奕公子，怎么办啊，好黑好黑呢。”
　　乔奕一怔，翻了个身望着青竹，只见青竹似乎真的在思考如何回去。突然想起今日若不是青竹，他可能今晚就要在山沟沟里过夜了。忽然青竹一个转身就要向屋外走去，一番思考后他还是选择叫停了青竹。
　　“青哥哥！”
　　青竹顿住脚步，缓缓回过头笑道：“怎么了？”
　　乔奕犹豫许久，还是开口道：“青哥哥，你若不嫌弃的话，今日就同我一齐歇息罢。”
　　青竹别过头，在乔奕看不见的地方偷笑了一声，随后转过了全身“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经过这一折腾，半个时辰又过去了。夜深人静，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入睡，而乔奕怎都睡不着。一是他的小腿微微作痛“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来着。”为何现在却有一股微弱的疼痛传来；二则是听着身后不急不缓的呼吸声，不知为何心跳隐隐约约快了一拍。
　　乔奕听着身后的呼吸声心想“青哥哥平常一直都在笑，睡着的时候还会笑吗？”“可是偷看别人睡觉有点不礼貌吧？”
　　乔奕思来想去想了许久，最终好奇心战胜了理智，他不声不响的翻过身，注视着眼前的青竹，视线中的青竹闭上了双眼，嘴角笑意依旧，右眼下的两颗泪痣与他的面容中和，仿佛有了一股忧郁的美。看完过后乔奕便转过了身，心中不由的道“真是好生俊俏，真不知以后会便宜哪家姑娘。”
　　乔奕微微一笑，决定再看一眼，依旧是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去。就在看相青竹的那一瞬，他呆住了。只见青竹一手撑头面对着他，嘴边的笑意更为明显，温柔的视线乔奕毫无防备的视线相撞。
　　原来他根本没睡！
　　青竹轻笑一声，对着乔奕挑了挑眉道：“小奕公子为何看了我一次又一次，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乔奕结结巴巴的道：“没…没有，我…呃…我只是单纯想看你睡着没。”
　　青竹闻言，调侃道“哦？那还真是单纯呢，你一直看着我，这让我如何入睡？”
　　乔奕顿时无言，心中抱怨道“谁知道你是真睡还是装睡啊？装那么像，简直就是…狡猾。”
　　良久乔奕才缓缓开口道：“没有，只是我睡不着罢了，所以才想确认你是不是真的睡了。”
　　青竹望着眼前躺在身边的乔奕温声道：“既然都睡不着，不妨一起聊聊，如何？”
　　乔奕微微点头，为了让青竹把刚才的那一番忘记便开口问道：“青哥哥，今夜过后你回去哪？”
　　青竹：“随便走走，能去哪就去哪。”
　　乔奕：“你不回家吗？”
　　青竹叹了口气，枕着双手望向天花板，良久才回复道：“不了，不想回。”
　　乔奕：“为何？”
　　青竹：“比起家，我觉得外面才是我的归宿。”
　　乔奕：“既然这样…不妨同我们一起吧，我和江雁偶尔会出去找点事干，也算是偶尔流浪。”
　　青竹：“好啊，小奕公子不会嫌我烦吧。”
　　乔奕：“不会的，如若你想回去，我定会陪同你一起的。”
　　青竹：“嗯…好。”
　　青竹望向一旁的乔奕，他也正枕着双手，一齐望向青竹所望向的天花板。看了许久，才喃喃道：“回家？家吗…我已经，很早…很早以前就没有了…”
　　乔奕不知一旁的青竹在嘀咕些什么，转过头望向青竹，只见青竹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便主动问道：“怎么了青哥哥？是有什么心事吗？”
　　青竹依旧盯着天花板，随后缓慢闭上双眼叹了口气道：“没什么，只是想你们兄妹俩会不会嫌多了个累赘。”
　　乔奕闻言连忙坐起，望着青竹摆了摆手说道：“不会！怎会嫌呢。有你在，我们都会感到安心。”
　　青竹闻言淡淡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乔奕：“对了，青哥哥，十一年前你为何突然离去。”
　　青竹：“嗯…你不会想知道的。”
　　乔奕见青竹如此抗拒这一问题，便没在多问。
　　“青哥哥，那……”
　　“……”

　　两人交谈了许久，窗外天空中的星星已经渐渐消失，天边渐渐出现了一丝丝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