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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卫府那边其实很好糊弄的,毕竟我离京已久。”卫浥尘解释道,“随我回京的那个侍女,名为荔云。她来我身边也不到半月。即使‘卫二娘’举止有异于往昔,也无人会起疑。”

      话音方落,卫浥尘心中顿生懊恼。她这般直白地告知裴朝衍自己在卫府并不受重视关注的事实,定然会让他往后行事没了顾忌。

      但裴朝衍似乎并未将过多的注意放在她方才的那句话上,他回想着白日里在卫府中的所见所闻:“卫峪待你的态度很差。”

      “我当然知道他不待见我。”似乎忆起了什么,卫浥尘垂下眼睫,“他说话大概不会太好听,你……不理会他就好了。对了,不要在卫峪和他如今的夫人面前提及病啊药啊之类的事,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因哮症病故的,恐怕有些心结难解。”

      身侧裴朝衍一声不响地听着,面色有少许沉凝。

      见状,她略带讶异地缓缓睁大双眼,忍不住询问道:“你不会……也在他面前装病了吧?”

      裴朝衍眯起眼,目光幽幽地望向她:“这个‘也’字从何而来?”

      果然。

      卫浥尘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决定把此事摊开来讲清楚。她言辞恳切:“现在处在这副躯壳里的人是我。你是否康健,我再清楚不过。”

      这些年间,她对裴朝衍为数不多的了解来自于市井间或秣山之中一些闲谈似的传言。在她过去模糊的认知中,璟王自幼便是久病缠身,具体病因在世人口中倒是众说纷纭,最后得出的结论往往大差不离——这位五殿下已无缘于储君之位。

      卫浥尘知道裴朝衍心中定然也有许多不愿言明之事,毕竟她在方才关于自己在卫家境况的描述之中也有部分隐瞒。

      但她至少要弄清楚裴朝衍平时究竟是哪般举止,为了让自己以后“扮演”他时不至于在人前露怯。

      “我不清楚你往常的言行习惯,所以今日只得吩咐侍从不许任何人靠近书房以免露馅。但我总不可能一直不见外人,倘若被其他人察觉了异样,这对你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灯花噼剥落下,她静静地在暖色光晕中端详着“自己”的神情。

      璟王殿下似乎是一个十分擅长隐藏自身情绪的人,他总是神色微敛,一副很沉得住气的模样。

      “我从小身体抱恙,每日都要饮汤药调理。”思索片刻后,他开口缓声介绍着,措辞上仍旧是装得煞有介事。

      “用来调理脉象的?”卫浥尘偏着头,“您这具身体的脉象涣散紊乱得过于不正常了。”

      裴朝衍默认了她的猜测。

      “旁人皆知,我的病根在五脏肺腑,身体虚弱以致行走困难。这些年过去,即便有人起疑,也已消解得差不多了。你若不习惯拄杖,平常仅缓步而行亦无不妥。”

      见初步沟通卓有成效,卫浥尘松了一口气,双眼微弯道:“我知道了,多谢。”

      他接过纸笔,将璟王府的简略布局图勾勒在纸上,“外院会有些暗探,数量不多,不必太过在意。”

      两人又零零碎碎地聊了些旁的需要注意之事,包括府中几个重要下属的名氏,以及一些防身武器所放置之处。

      最后,卫浥尘将两沓遍布字迹的纸张分别整理叠放好,揉了揉额角:“今日就先说到这里吧,万一明天一睁眼就换回来了呢。”

      裴朝衍显然也没有对这个“万一”寄予太多的期望,只道了句:“但愿如此。”

      “您现在是……回卫府?”卫浥尘见他将叠好的纸页收入袖袋中,站起身一副要离去的模样。

      “是啊,”裴朝衍颔首后突然抬眼,“不送送我吗?昌定坊距庆乐坊颇有些远。”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她有些意外,卫浥尘不由得一怔,她想起那个装有信件的妆奁盒子,转念应下:“好,我同您一道回卫府看看。”

      ——

      夜色倾泻,四下阒寂,唯有辚辚车声碾过街道。

      “所以……您是从卫府翻墙出来,再一路戴着纱笠走过来的?”

      “你可以这样认为。”裴朝衍阖眼端坐,掩面打了个哈欠。

      卫浥尘通常是辰时起戌时歇,作息十分规律。今日她这具身体先是经历赶路车马颠簸和假山匪劫道刺杀,又熬了个大夜。眼下已经接近丑时末,自然是困倦不已。

      许久后马车行速减缓,昭示着目的地将近。她撩起车帘吩咐车夫:“停在巷口就行了。”

      这一带的街市景象与她记忆中相比并没有太多变化,七年过去,复见旧景,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随后卫浥尘收回远眺的目光,理了理袖口,拎着一盏竹架纱灯率先从马车上走下:“我记得有一处不常上锁的侧门,位置隐蔽无人看守,等下兴许可以从那里回去。”

      边说边回首,只见裴朝衍有些不适应地提着衣摆自车辕跃下,她飞快地垂下眼帘,紧抿唇角忍住一瞬间的笑意。

      她端肃好神情,抬眸却见眼前白纱飘拂——是裴朝衍将那顶纱笠扣在了她头上。

      朦胧白纱遮挡住部分视线,卫浥尘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做什么?”

      “我这张脸不适合半夜出现在户部尚书府中。”裴朝衍语气平静地解释。

      纱笠之下,卫浥尘懊恼得蹙眉,她仍是没有习惯二人已经换身的事实。

      竹骨纱灯之中的烛焰被夜风吹得轻颤,她走在幼时漫步过无数次的府中小径上,跟在裴朝衍身侧问道:“卫峪给你……我安排的住处是哪?”

      “名为‘撷翠居’。”

      记忆中那是一处狭小而静谧的院落,卫浥尘微微颔首:“那里啊……偏是偏了些,好处是安静。”

      裴朝衍笑了笑:“是挺安静的。”感觉都能闹鬼了。

      夜风微凉,携来栀子的清香,宁静而安谧,今日被一系列变故搅得不安的心神得到了安抚。这段路卫浥尘走得舒心至极,直到她停在撷翠居门前,看清了院内的情形。

      因着烛光的映照,茂密的荒草在院墙上投射出幢幢黑影。

      卫浥尘瞳孔一缩,转身反问道:“没走错地方吧?这是有多久没打理了?”

      “没有啊,这就是卫峪特地给他的亲女儿安排的院子。”裴朝衍勾着唇角微微偏头,“他挺有心的,不是么?”

      卫浥尘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没由来的直觉,裴朝衍先前让她“送一送”,就是存了让她来看看这方院落内的具体情形的心思。

      她压低声音缓声问道:“荔云呢?”

      “这院子里只有两间可供起居的屋子,你的那个丫鬟歇息在右边那间。”

      两人一同走进主屋里间,屋内先前被裴朝衍简单收拾了一番,倒是看着能入眼了些许,她从秣阳带回来的箱子就放在墙边。

      她主动开口询问:“你今日回府时,有没有一个花匠模样的老伯递了个方形包裹给你?”

      裴朝衍眸光一瞥,“放墙边的箱子里了。”

      见卫浥尘在木箱边蹲下身,一副要查看盒中事物的模样,他礼节性地后退几步,并转过身。

      卫浥尘心中松了口气,揭开箱盖,背对着他飞快地将妆奁盒的暗层打开。

      暗层中放着五六封信件,卫浥尘抽中其间夹着的一张写有密文破译方式的纸条,将那张纸条用力揉皱并紧攥于手心。

      她如释重负般无声呼出一口气,将妆奁盒按原样锁好。

      “那位花匠姓廖,是我母亲从娘家苏府带来的仆从。”她站起身对裴朝衍介绍,同时也是为了不让他将注意力放在那只妆奁盒上。

      凭着声音,裴朝衍判断出她已经查验完了那份包裹,于是他重新转过身走近,坐在一旁的木椅上问她:“你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

      卫浥尘的心腔猛烈地跳动起来,她只觉自己浑身的骨血都在发颤。

      她当然知道卫峪待她不仁,对她来说京城卫尚书府不是膏粱锦绣丛,而是龙穴虎潭窟。仅凭她自己,都有许多拒绝回到京城或从中脱身的方式,但她有不得不回来的理由。

      她此番回京,只有一个目的。

      卫浥尘想起十年前京中落月楼那场烧了一天一夜的大火,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夜幕。她的母亲便是殒命于那场噩梦似的火灾之中。

      无数哭号尖叫似乎仍在耳畔回响,那时尚且年幼的卫浥尘瘫坐在离落月楼不远的地方,被无边的热浪拥裹。

      那时仅有七岁的她,在燃烧着熊熊大火的高楼之下,显得那样渺小、无能为力。

      她记得不断有人得幸从楼中逃出,于是她拼命擦去眼眶中模糊视线的泪水,竭力地辨认着目中所见每个人的面庞。可那些人里,没有她的阿娘。

      可她也分明记得,母亲逝世于落月楼前的那半年光景,怪病缠身,不断地咯血,身躯脆弱得像是即将折断的枯木。

      世人提起落月楼的那场大火,总是会哀叹一声世事无常。

      但她知道,那不是意外,而是人祸。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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